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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婆婆半夜打電話跟我說他兒子得了腦溢血,要我去醫院繳費:“你不是有30萬嗎?都是我兒子給你的。你趕快過來交費!”

我:“他活該,我一分錢都不會出。”

......

我和老公景清是大學同學。和所有年輕的情侶一樣,我們按部就班地談戀愛、步入婚姻的殿堂。

結婚那天,老公當著所有親戚的麵說:“我養你。你照顧好家裏,錢我來掙。”

用他的話來說就是,男人結婚就是找一個女人照顧好自己的父母,讓自己安心掙錢養家。

我信了他,覺得自己嫁對了人,一心一意地想要跟他和他的家人好好過日子。

我安安心心地做家庭主婦,把他的父母當成自己的父母。

我成了遠近聞名的賢妻良母。

早上五六點鐘起床給景清熬粥,做帶到公司的午餐。把他出門的衣服放床頭,出門給公公婆婆買油條豆漿。

公婆吃完早餐就去遛彎、跳廣場舞。

而我則在家收拾餐桌、洗衣拖地。

忙到十點才發現自己什麼都沒有吃。

景清說他父母養他不容易,現在他們老了,是時候享享清福了。

那時候還沒有孩子,我們相處得還算愉快,至少沒有鬧過什麼大矛盾。

我甚至覺得幸福的家庭就是這樣的:相夫教子,侍奉公婆。

直到我懷了孕,我才感覺到一切都在悄悄地發生著變化。

婆婆說:“音音啊,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好好伺候你坐月子的,到時候你坐月子,我給你宰一隻羊,25隻雞。”

我笑道:“媽,你這是在養豬呢?我吃不了這麼多。”

“怎麼吃不了?坐月子的女人最能吃了。要實在吃不下啊,景清不是還有兩個姐姐嗎,到時候她們幫你吃。”

聽了這話,我心裏有點說不出來的感覺,就是有點不舒服,就是說不上來哪裏不舒服。

老公在一旁插嘴道:“你看我媽對你多好!”

或許吧。自從懷孕以後,婆婆確實對我比平時好了不少,比以前更關心我了。

更重要的是,她也主動承擔了一部分家務。但是跳廣場舞還是每天必跳的。

眼看著離“卸貨”的日子越來越近,我開始在網上采購母嬰用品。

婆婆看到我拆快遞就一臉不悅,說話陰陽怪氣起來:“跟你說了不用買不用買,我叫景清他兩個姐把她們小孩以前穿的舊衣服寄過來就行。小孩子長得快,買新的浪費錢。景清一個人掙錢不容易,你就不能省省?”

她果然喊她的兩個女兒把嬰兒穿的舊衣服寄了過來,滿滿兩大包。

我打開袋子,一股黴味散發出來,有的衣服洗汙了,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媽,這些衣服都是一股子黴味,不能穿了。”

“怎麼就不能穿了?洗幹淨曬曬就好了,小孩子的衣服哪那麼講究。你買的那些幾十塊錢的衣服不見得比這質量好呢。能省一點是一點。”

說完,她一股腦兒把所有的嬰兒衣物放洗衣機裏洗淨晾曬。

雖然她說得沒錯,可我心裏總覺得有點不舒服,甚至覺得對不起肚子裏的孩子。

很快到了“卸貨”的日子。

我在產房裏痛苦萬分,肚子疼了一天一夜,我渾身冷汗直冒,我跟醫生說我要剖宮產,他說要征詢我老公的意見。

我清楚地聽到婆婆的聲音從外麵傳來:“我們不剖,要順產,順產對孩子好。”

景清也附和道:“對,我媽說順產就順產,不剖。”

我哭著抓住醫生的手說:“求求你,求求你給我剖吧,我疼得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對不起,你的家屬不同意剖宮產。你再堅持堅持。”

“我堅持不下去了,求,求求你了,讓我剖……剖吧。”

我躺在手術台上有氣無力地求著醫生。

這時,另外一個醫生說:“糟了,產婦胎位不正,看來難產了,得趕快讓家屬在手術協議書上簽字才行,否則產婦和孩子都有危險。

之前的那個醫生再次去跟我老公和公婆溝通。

我依稀聽到婆婆的大嗓門喊道:“不剖,就讓她順產。我當年生第一胎的時候也難產,不也挺過來了?哪個女人不生孩子?哪個女人生孩子不疼?這點疼都忍受不了,將來還怎麼帶得好孩子?我看呀,就她矯情。”

遲遲等不到他們簽字,我疼到筋疲力盡。

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終於把孩子生了下來。

醫生說孩子在宮內有點缺氧,送去保溫箱了,而我則大出血。

醫生又跟死神搶人,硬是把我從死神手裏搶了回來。

婆婆卻和醫生吵了起來,我依稀聽到她說醫生憑什麼沒有問過家屬的意見,擅作主張救我。

我看到旁邊空蕩蕩的嬰兒床,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婆婆卻說:“哭什麼哭?我說什麼來著,能順就順,根本不需要剖,你這不也順下來了。生個孩子這麼費勁,也不早點生出來,搞得孩子還待在保溫箱裏,而且還是個丫頭,都不知道還得花多少錢。我看你就是矯情,為了救你,醫生都用了2000cc的血。這都是錢啊。我以為順產能省很多錢呢,沒想到你們娘倆現在花得比順產還多。你自己一分錢不掙,吃的喝的,哪一分不是我兒子掙來的?”

我難過地流淚,剛剛經曆的疼痛依然曆曆在目,我甚至以為我會死於難產……

景清在一旁一言不發。

我不知道婆婆是什麼時候變臉變成這樣的。她以前雖然不太幹家務,可很少說話說得這麼難聽。

怎麼我一生了孩子,她就像變了個人,說話尖酸刻薄。

第一次見到我女兒是在一個星期之後。一見到小小的她裹在發黃老舊的繈褓裏,我的心就在滴血,心疼得眼淚直流。如果剖宮產,她本可以不受這個罪的。

我把小小的她抱在懷裏,一刻也不肯放下。婆婆就說:“你別老抱她,抱習慣了老要你抱,你還怎麼做事?”

我明白她所說的“做事”是指做家務。難不成她還指望月子裏的我幹家務?

“我就想抱抱自己的孩子。再說了,不是還有你在嗎?”

婆婆明顯愣了一下,似乎在聽一個陌生人說話。因為我以前跟她說話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的。

或許鑒於我正在坐月子,婆婆還是忍了下來。

無論怎樣,我和寶寶終於出院回家了。

景清的兩個姐姐很快也來了,家裏頓時熱鬧起來。

我婆婆說怕自己伺候我不周到,特地讓姐姐們過來幫忙。

“哦,原來是這樣。對了媽,你不是說等我坐月子的時候給我宰一隻羊、二十五隻雞嗎?”

婆婆臉色明顯有點不悅:“我聽人說了,坐月子吃羊肉不好,羊肉膻味重得很,怕你吃不下去。”

“沒事,我不挑食,我現在餓得能吃下一整隻羊。”

婆婆不好意思地一笑:“音音啊,你看咱這附近也沒有宰羊的,這樣好不好,我去菜市場給你買一斤羊肉燉湯喝怎麼樣?”

她這麼說了,我能怎麼樣,隻好說:“那行吧,有總比沒有強。”

羊肉湯做好了,我吃了兩塊肉,再準備吃第三塊的時候,我發現盤子已經空了,隻剩一點湯底。

而大姑姐正吐著骨頭,婆婆正在剔牙。

我不好說什麼,隻能就著青菜把碗裏白米飯吃完。

“媽,晚上我想吃雞肉。”我對婆婆說。

婆婆皺了皺眉:“不用了吧?我看這羊骨頭洗淨還能用高壓鍋熬一熬,用羊骨頭燙下麵條最有營養了。”

我驚得下巴要掉下來,以前沒看出來她這麼節省,每年換季她都要買好幾套當季的衣服,護膚品什麼的比我的都多。

“就是啊音音,”二姑姐說,“想當年我坐月子的時候,一個星期才吃上一隻雞,平時就吃麵條雞蛋,哪有這麼好的夥食。你嫁給我弟弟,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婆婆說:“你坐月子可得好好補補身子。我可等著你給我們老景家生個大胖孫子呢。這男人沒兒子啊,會被人瞧不起的。”

想起生女兒時的驚心動魄,我根本就沒打算再冒一次生命危險給她生孫子。我隻想等女兒長大上幼兒園,我就可以出去工作掙錢了。

我以前想著要和老公以及他的家人好好過日子,可現在看來,我過於天真了,我跟他父母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能跟他們好好過日子,那都是建立在委屈我自己之上的。

現在,我隻想好好跟景清過好日子。

“媽,您說什麼呢,醫生說我生孩子的時候身體元氣大傷,近幾年不適合再要孩子。”

“哪有什麼適合不適合的,隻要懷上了就適合。你看你大姐年頭生的,你二姐年尾生的,我不還是好好的,啥事也沒有。”婆婆說。

“就是,女人本來就是要生兒子的,沒有兒子就沒有靠山,老了就沒有依靠。”大姑姐附和著道。

頓時,我有一種被包圍的窒息感。

對錯不在於你說得是否對,而在於有多少人站在你這邊。

1:3,我毫無勝算的可能。

我不再說話,默默地走回房間去看孩子。

這天晚上,我真的吃到了羊骨頭湯下的麵條,裏麵還加了一個雞蛋。

除此以外,沒任何吃的。

我忍住惡心,把麵條吃完。

婆婆她們娘仨放下碗筷就下樓跳舞去。

臨走前,婆婆對我說:“音音,你一會把碗洗了。”

我:“到底誰……”照顧誰啊。

沒等我說完,隨著“砰”的一聲,她們帶上門走了。

我給孩子洗澡、喂奶、哄睡,又去廚房洗碗。碗剛洗好,她們仨回來了,還帶回來了幾串燒烤。

沒想到他們會給我帶燒烤回來,看來我是看錯了他們。

我正欣喜若狂地伸手去拿烤串時,婆婆“啪”地拍了我的手:“你坐月子不能吃燒烤,這是留給景清吃的,你吃了他吃什麼?”

我:“……”

景清下班回來,高興地邊吃燒烤邊喝啤酒。

“音音,你也來吃點。”他招呼我過去吃。

“她哪能吃這個?她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孩子想想。”婆婆阻止道。

“哦,媽說你不能吃,那你還是別吃了吧。”

我:“ ……”

臨睡前,我跟景清說我想吃雞肉,希望他跟婆婆說一下。

此後的半個多月,婆婆真的每天都去買半隻雞回來。

我以為我可以每頓都吃飽的時候,昨天的情形卻重複上演。

我吃完兩塊雞肉,想再吃一塊時,我發現雞肉又沒了。

我隻好把剩餘的湯汁倒碗裏,扒拉幾口把米飯吃完了。

連續半個多月都如此,我終於忍不住對婆婆說:“媽,你還是買一隻吧,半隻都不夠吃的。”我對婆婆說。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不知道現在的菜有多貴。”

“我知道貴,可我也總得吃飽吧,我每天都餓得慌。要不你多炒個菜也行,畢竟咱們人多。”

“哎呀,炒多了就吃不完,剩著又不好吃,吃剩菜對身體不好。”

“可我們現在是不夠吃啊,”我說,“再說了,你之前說過我坐月子你給我天天殺雞吃。”

婆婆說:“如果你生的是兒子,我天天給你殺雞吃,還端到你房裏去,可你現在生的是個丫頭片子,就沒這待遇了。你體諒一下我吧。”

我氣得不想再跟她說話,徑直走回房間。

我在微信上跟景清說了這兩天的情況,讓他請他倆姐姐離開。

“她們根本就不是來照顧我坐月子的,而是來跟我搶吃的。她們現在每天吃得比我都好,每次我吃了兩塊肉就沒了,全進她們的肚子裏去了。媽做菜做得又少,我每天都吃不飽,奶水都不夠寶寶吃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倆在坐月子呢。”

我現在唯一能依靠的就隻有景清了。

他下班回來,跟兩個姐姐說要她們回去的時候,兩個姐姐鬧了起來。

大姑姐說:“好啊徐音,原來是你要攆我們姐倆走啊!你憑什麼攆我們?你們買這個房子的時候還是我們倆借錢給你們買的呢。”

二姑姐說:“就是,我們隻不過是多吃了幾塊肉,你就要攆我們走。還說我們不照顧你。你還想讓我們怎麼照顧你?把飯喂到你嘴裏去就叫照顧你嗎?”

“二妹,咱走就是,反正以後有事別找咱就行。三弟,你也得好好管管她,別把她給寵壞了。”

公公坐在沙發上不說話,一個勁地唉聲歎氣。

婆婆哭著說:“你說你怎麼就容不下你姐呢?你姐吃你兩口飯怎麼了?你就這麼急著把她們趕走。”

“對,我就是容不下她們倆。她們太能吃了,我們養不起。”

她們倆氣呼呼地走了。可婆婆再也沒買過雞肉……

坐月子的最後一天,我暈倒了,景清送我去醫院。

醫生說:“她有點低血糖,要加強營養。”

老公連連點頭。

回到小區樓下時遇到一個鄰居老太太。

老太太熱情地打招呼:“喲,這是出月子了嗎?挺快的啊。”

“沒有呢,”我回複道,“我們剛從醫院回來。”

老太太一聽,緊張地問咋了。

“低血糖,有點營養不良。”我答道。

“怎麼會呢?你婆婆跟我說每天都給你殺雞宰羊吃呢,怎麼會低血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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