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對頭互換身體後,我把他的無情道給破了。他:???
【1】
我和夏侯栩互相看不順眼很久了。
昨日實在是忍無可忍,我主動拔劍,決定給他點教訓。
天昏地暗間唯餘刀光劍影,電閃雷鳴時我們同時倒地。
再次睜眼,我竟然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人。
我盯著杯中茶水一錯不錯地看了半刻鐘,對著水中倒映出來的清高麵龐左揉右搓,直至紅雲浮麵,將寒氣化開,我才終於接受了眼前的事實。
我仰天長歎,心如死灰地趴在桌子上。
昨日光顧著報仇了,卻沒注意周遭環境,一不小心和夏侯栩那狗誤闖了禁地——陰陽穀。
修真界一直流傳著這樣一個傳說,陰陽穀連接陰陽,溝通陰陽,操控陰陽,有攝魂奪魄之力。
在很久以前,陰陽穀還沒被接管的時候,就曾經吞噬過好幾個大能的魂魄,當然也曾有人在這裏起死回生過。
各大門派研究了很久,也沒弄清楚觸發生死的條件,便一致決定將這塊邪門的地方圈起來,各家輪流看管。
說來也奇怪,從這以後陰陽穀就好像藏起了自己的爪子,再也沒出過意外。穀中除了天氣不同尋常,便再無其他異樣。
即使有人誤入,也能全須全尾地出來。於是大家就漸漸遺忘了它的危險性。因著穀中雷電不斷,也沒幾個人愛過去那邊修煉。
沒想到幾百年過去了,陰陽穀老虎發威,把戾氣發在了我身上。它可真會惡心人,這比魂飛魄散讓我難受多了。
正如大家不知道陰陽穀發作的規律,也沒人通曉如何消除陰陽穀的影響。我大概也是做不回自己了。
小師弟端著熬好的湯藥停在門口,雙目錯愕地顫了顫,隨後畢恭畢敬地詢問:“夏侯師兄,該喝藥了。”
我身體沒動,頭貼著桌子轉了一下,視線在淡青色小碗上停了一瞬,沒什麼力氣道:“哦,拿進來吧。”
夏侯栩最是急功近利,一心隻求飛升,平時不是在修煉,就是在去修煉的路上。除此之外,還要日日服用靈藥,雙管齊下,以一人之力帶著全宗上下被迫跟著他往死裏卷。
小師弟將藥放在桌子上,抱著盤子立在一邊裝木頭人。
青色小碗之上霧氣嫋嫋,帶著一絲苦澀的草木香。
我略微抬起下巴,往碗裏瞄了一眼。黑乎乎的汁水,狗見了都搖頭。
夏侯栩就是喝這藥喝多了,才把自己喝成一個小苦瓜吧。
我撈過碗淺嘗輒止,吐著舌頭五官緊皺,苦大仇深地把碗推開。
餘光掃見小師弟目若銅鈴,無聲地張著嘴,一副見了鬼的模樣,心裏突然繃出了一個絕妙的念頭。
我支棱起身子,揚起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朝小師弟勾了勾手指。
小師弟雖然惶恐,但還是聽話地靠了過來。
“夏侯師兄有何事要吩咐?”
“你去山下給我買幾壇好酒,把這鬼見愁的湯藥給我停了!從今日起,老子不修無情道了,要做個逍遙快活的小神仙!”
“啊?”小師弟下巴差點掉了,一時間沒拿住托盤,讓它在地上磕出了幾道裂痕。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既然夏侯栩不懂這個道理,那我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不是最在乎他的道嗎?那我就給他破了!縱使天上人間、碧落黃泉,我也要讓他在想到我的時候痛哭後悔招惹了我。
【2】
我原本的身子酒量早就練出來了,是有名的千杯不醉。
但夏侯栩這東西卻是個不頂用的,陽春雪才倒了一杯,我就有些頭暈眼花了。
“夏侯師兄,你還好嗎?”小師弟蹲在我身側,清澈目光中不掩憂懼,“要不要我去請文清師兄過來?”
我一把推開他:“不用不用!區區幾杯酒而已!我能行!”
“阿念,去給我換個大碗過來,這破小杯喝著也忒不盡興了!”
小師弟心中更慌,這可怎麼辦呀?師兄被雷劈了醒來後不僅性情大變,還不認人了。
他伸出手想攔下師兄的酒,但過往的習慣又讓他不敢逾舉,隻好低著嗓子小聲央求:“夏侯師兄,你別喝了。”
我回頭看他一眼,有些麵生。又快速地眨巴眨巴,嗯,這下對了。
我長臂一伸,將人攬進懷裏,把酒杯懟到他嘴邊:“好阿念,你快陪我一起喝點兒!今天是個好日子,那狗東西死了,你主子我以後就自由了!哈哈哈哈......”
“夏侯師兄,我不是阿念,我是秋延。”
秋延心中叫苦連天,沒想到夏侯師兄喝醉了會是這般熱情狂放,他雙手抵著夏侯栩的小臂,頭一個勁地往後仰,像烈女抗拒流氓那樣不想讓酒玷汙了自己。
“你跟我客氣什麼,我還不知道你嗎?快快快,這酒好貴的,別浪費了!”
我的手一直端著好酸啊,阿念今天怎麼回事,平日裏不是總嚷嚷著我背著她吃獨食不地道嗎?
“秋延,你出去。”
我的手腕突然被人扼住,眼前多出一個金枝玉葉的漂亮姐姐,她白皙玉手正環著我的手腕,另一隻手則從我手中抽走酒杯,轉頭把它塞給了阿念。
“鬱師姐!”秋延捧著酒杯迅速從我懷裏爬了起來,對來人行了一禮。
他為難地看著鬱竹,都說鬱師姐最是厭惡夏侯師兄,夏侯師兄會被雷劈也是因為和鬱師姐動手。
鬱師姐這時候過來,莫不是知道了夏侯師兄腦子出了問題,特意過來落井下石的?我可是夏侯師兄的雜役弟子,得好好護住師兄......
“秋延,我不會害他,你先下去。”
秋延鼓起的勇氣被鬱竹隨意一瞥的目光嚇了回去。
這也太凶了,怪不得夏侯師兄之前都是繞著她走。
“漂亮姐姐!”我向前一撲,摟住她的細腰,抬頭朝她璨然一笑:“要不要嘗嘗我的陽春雪呀?”
“不嘗。”她眉頭微皺,又補了一句:“你也不許再喝了。”
我心裏升起一種熟悉的不悅,剛要出口怒懟,就想起眼前人並非那個討厭鬼。麵對長得好看的人,我總是會更寬容些。
“那我就不勉強你了。”我轉過身繼續去夠剩下的那半壇陽春雪,“不過你也別多管我的閑事哦。”
“飲酒傷身,於修煉無益。況且你已經醉了,不能再喝了。”她一劍刺穿我的酒壇子,陽春雪破口湧出,淅淅瀝瀝流了一地,清冽的酒香一下子充滿了整個院子。
我腦中的那根弦頃刻就斷了,轉過身一頭撞在了她的肚子上。
“別以為你長得好看就可以為所欲為?你知道上一個跟我作對的人現在怎麼樣了嗎?”
她單手護住肚子,問:“怎麼樣了?”
我挺起腰板,得意洋洋:“死啦!”
我餘光掃過她的臉,想看她驚慌失措的表情,卻見她側著臉冷聲使喚著我的人:“秋延,退下。”
院裏隻剩下我和她二人,她走到我麵前,明明長得比我矮,卻二話不說一把將我扛起來往屋內走。
我掙紮了一會兒,發現完全是在做無用功,便心安理得地閉上了眼。
【3】
久違的宿醉頭疼找上了我,我慢吞吞地從床上坐起來,按頭時瞥見長了繭子的修長大手,才想起來自己已經變成了夏侯栩。
“醒了?”
房間裏突然響起一道耳熟的聲音,語氣淡淡的,讓人聽著很不爽。
我抬眼望過去,隻見自己正以一種極其端正的坐姿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手邊還放著一杯茶,騰騰地冒著熱氣,但杯口濡濕,顯然剛剛才被人放下。
“夏侯栩?你沒死!”
“我”回過頭來,板著一張死人臉,一本正經地教訓我:“昨日你沒去上早課,劍也沒練,晚上還私自醉飲,罰你今日抄寫門規十遍,再將漏下的功課補上,我會親自監督。”
我一手捂臉,身體朝後跌在床上,咬牙切齒:“你能不能別用我的臉做這種事!”
要給我整出心魔了!
夏侯栩垂下眼:“限你一刻鐘內把自己收拾好了,跟我去蓮亭受罰。”
走到一半,我醍醐灌頂。
如今我才是逍遙宗的大師兄,師尊閉關,根本沒人有資格管我,又何必聽他的話?
“鬱竹師妹!”
夏侯栩轉頭,依舊沒什麼表情地看著我。我在心裏痛呼他暴殄天物,我那麼一雙風情萬種的桃花眼被他用出木訥的呆樣,真是浪費!
“你今日早課不上了嗎?”
夏侯栩:“早課與我無益。我已跟師尊提前說過自行修煉,不必跟著長老們學習。”
我走至他跟前,摸出一把折扇,在手上轉了個花,隨後用扇尖輕輕挑起他的下巴。
夏侯栩抬眼望向我,可能是用我的身體不太熟練,靠得近了就會發現他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波動,眼裏剩幾分清澈的迷茫,看上去呆得有點可愛。
呸呸呸!可愛什麼可愛!再可愛也是老娘可愛,跟他夏侯栩有什麼關係!真是鬼迷心竅了。
我清咳一聲,轉扇抵在他的胸口:“要我提醒你嗎?有特權的現在是我,而不是你。鬱,竹,師,妹。”
夏侯栩愣住了。
我最後一步,展開扇子揚長而去:“師妹好好上課去吧,記得要抄十遍門規哦。晚上師兄我回來可是要逐字檢查的,錯一個字就再多抄一遍!”
守門的弟子今日換成了最不好說話的那兩位。宗內有不少人把夏侯栩當作榜樣,說話做事都愛效仿他的做派,一樣的死板不通人情。
昔日若是遇到了這兩位,我都是要另換條小路下山的。不過如今我已不再是我,自然不用再避人耳目。
“夏侯師兄!”
我板著臉,麵無表情微微頷首:“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分內之事。”
兩張臉如出一轍地興奮與激動,是我從來沒見過的好顏色。我心裏暗暗罵了幾句,再次衝他們點頭告別。
蔚藍天空如同被水洗過一般澄淨,路上山風清爽涼快,連嘰嘰喳喳的麻雀叫聲此時也一並動聽起來。
從今往後,夏侯栩的自由和特權就由我一並繼承了。
來到山下煙火城鎮,我熟門熟路地登上了寶月樓常去的那間雅間,不多時就有小二上來送菜。
“怎麼這幅表情?”
不過一月未來,難不成就認不得我了嗎?
小二連忙展笑,討好地布菜:“小人還是第一次見到公子您這樣如仙似神的人物,比那畫兒裏的神仙還要瀟灑脫俗,這才一時失態有些移不開眼了,還望客官莫怪。”
我反應過來:“無妨,你先下去吧。本,公子喜歡清靜,這裏不用你伺候。”
吃撐了躺在小榻上,我枕著胳膊愜意地吹著風。夏侯栩呀夏侯栩,你可得好好謝謝本姑娘,讓你的身體不至於白活一遭。
【4】
樓下街市突然哄鬧起來,我坐起來倚著窗戶向下看,隻見道路兩旁人山人海,一頂紅紗轎從東邊逐漸靠近。
轎子前後各排著六名嬌俏的小姑娘,提著花籃在經過之處撒下花瓣,每每出手兩旁都是人聲鼎沸。
收拾桌子的小二很有眼色地替我講解:“這是芍藥姑娘的轎子。”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他繼續道:“芍藥姑娘是名滿天下的絕色舞姬,先前一直在京都百花樓為皇家貴族們獻舞。
但在今年年初,芍藥姑娘離開百花樓開始四處巡遊,說是要以舞覓知音。
最近剛好走到我們這裏,今晚她要在夕照湖跳舞,有不少外地人都趕來看呢。公子要是感興趣,咱們抱月樓也有畫舫租賃,小的給您留一個?”
這種熱鬧難得一見,我當下就把畫舫的錢給付了。
輕盈紅蓮舞,飛去逐驚鴻。
我站在船頭,望著前方燈火如晝的舞台,芍藥姑娘獻完一舞後就退到了後台,底下賓客盡歡,高呼著芍藥姑娘的名字。
這時,一條小船劃到了我的畫舫旁邊,巴掌大的小臉被燈光映得通紅,正是白日裏撒花的姑娘之一。
她先是驚訝地啊了一聲,隨後嬌羞地向上遞出一個花籃,低著頭似不好意思看我:“公子,請從籃子裏挑一隻花吧。我們姑娘跳舞遇到了瓶頸,希望您能給我們提些意見。”
籃子裏的花枝上都纏著一張紙條,想必這就是覓知音了。
拿了花,我將紙條重新遞給那姑娘。竹篙撥起漣漪,小船向另一艘畫舫靠近。
舞台上穿著異域服飾的舞娘們踩著鼓點跟著樂聲歡快起舞,賓客們再次投入到了歡呼聲裏。
聯音玉牌一直在閃,想也知道是夏侯栩那東西來催命了。
我抬頭望一眼月色,估摸著現在回去已經過了門禁,難免要被他抓住數落一頓,倒不如找家客棧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回去。
畫舫遊至半路,身後傳來焦急的呼喊聲,夜色下,一隻小船匆匆追來。
“公子留步!”
沒想到我隨手畫的一隻蝴蝶還真的就打動了那位芍藥姑娘,讓她一下子衝破迷障,有了新的啟示。
“姑娘想請公子船上一見,聊表謝意。”
我思付一番,到底不忍心拒絕美人這點小事。
好香啊。
我跟著侍女進入船艙,第一時間注意到了室內甜甜的花香。
“姑娘就在裏麵,公子請自便,奴就先退下了。”
說完話,領路的小姑娘就迅速退出並關上了門。
這是做什麼?孤男寡女的,傳出去不太好吧?
“是那位蝴蝶公子來了嗎?”
珠簾後紅影窈窕,芍藥的嗓音如同鶯囀,帶著點江南水鄉的嬌軟。
我隻好撩起紅寶石晶簾,於清脆的玉石相撞聲中得見佳人容顏。
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今日兩次都是隔著距離遠遠看著,如今細細觀賞,還是忍不讚一句這姑娘好相貌、好身段。
“公子這麼盯著奴家,可是奴家妝容有哪裏不妥?”芍藥低著頭檢查自己衣著。
“沒有沒有!隻是一些美女之間的惺惺相惜罷了。你很好,真的。”
“啊?”她抬起頭,懷疑自己聽錯了音,恍惚重複道:“美女之間?”
視線在我身上來回打量,重點停留在喉結和胸部。
我唰地一下展開扇子擋住她的視線,朝她解釋:“不好意思,方才我說錯話了。我的意思是是我被姑娘的才貌折服了。”
她顯然鬆了一口氣,邀我去坐上品茶。
我有些後悔心軟了。
芍藥就這那隻蝴蝶長篇大論,自說自話講了一堆有的沒的。我畫蝴蝶隻是覺得與花相配,她卻扯到了聽從心引,不隨波逐流之類上麵。
我平時在長老課上都是打瞌睡混過去的,如今卻被姑娘一雙美目緊巴巴盯著,無奈做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樣子,時不時地還要“嗯嗯哦哦”回上幾句。真真苦煞我也。
“公子是不是聽我說的有些煩了?”
我下意識點頭,反應過來又連忙搖頭,還沒說話手中就被塞了一個杯子。
芍藥依舊軟言軟語道:“是奴家太過失態了,還請公子見諒。這花茶是我平日裏最喜歡喝的,給公子賠罪了。”
“沒事兒沒事兒。”
茶喝進嘴裏,我才察覺出不對勁。剛要吐出來,芍藥突然跳起,掐著我的下巴,逼我一口咽了下去。
【5】
居然是專門針對修士的毒,中毒後三個時辰內無法動用靈力,也不能劇烈運動。
我被芍藥五花大綁丟在地上,看她從腰間摸出一個煙花,發完信號後,她便大咧咧地坐到了我旁邊。
“仙君,你說這世上真有能讓人起死回生的靈藥嗎?”
我哼了一聲,一點也不想跟這種蛇蠍女人說話。長得漂亮又如何,比夏侯栩還要讓人討厭!
不過她並不是真的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答案,她隻是抱住了自己的膝蓋,把頭搭在胳膊上,依舊很溫柔地述說著自己的故事。
“我七歲那年被爹娘賣進百花樓,拚命練舞、以死相逼才換來隻賣藝的優待。但不管我人前多麼風光無限,人後依舊是無止境的猜疑和鄙視。”
說到這裏,芍藥心酸地笑了一聲,然後吸口氣繼續講,“我以為我一輩子就這樣了,但是上天把蘇郎送到了我身邊。”
說起這位蘇郎,她臉上難得地浮現出一種女兒家的清純模樣:“他是個孤兒,沒錢沒勢,連書都讀不起,但他善良真誠,從不覺得我身份難堪,為了見我一麵日日去碼頭上做工,還要省吃儉用地借書抄錄,他承諾我中舉後為我贖身,迎娶我過門......”
我在心裏不屑一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等他有錢了可就不這麼想了,到時候你就是第一個要除掉的汙點。
說著說著,芍藥突然低聲抽泣起來,臉上的妝都花了,不過臉仍是好看的。
“蘇郎,蘇郎......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我要救他!不惜一切代價!”
芍藥突然對著我跪下,一邊磕頭一邊道歉:“仙君,我不想害人的!如果你願意幫幫我,我這就帶您離開。給我藥的人身披黑袍,我知道他不是好人,可是我真的沒辦法了嗚嗚......”
雖然我能理解,但是我真的愛莫能助。不過看在她尚有良知的份上,我倒是可以提點她幾句。
“芍藥姑娘,這世上是沒有能讓人起死回生的仙丹妙藥的,不然的話人人都可以長生,那我們還修什麼仙呢?
即便如此,修士的生命也是有盡頭的。你說的那個黑袍人大概率是在騙你。至於你那相好,你一定要救的話我可以幫你瞧瞧,但不保證能治好,畢竟是絕症,而且我又不擅長岐黃之術。”
我掉過身,示意恍惚的芍藥替我解開繩索。
至於那個黑袍人,等我回宗了就去問問夏侯栩,他平日裏代理師尊處理瑣碎雜事,或許會有些眉目。
芍藥遲遲沒有動作,再次問我:“真的沒能讓蘇郎立即好起來的靈藥嗎?”
“回光返照的藥有,你想要的那種沒有。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態,誰也阻止不了。或許再早一點你那蘇郎還有救,可如今他已病入膏肓,如非黑袍人吊著他一口氣......”
我歎了一口,挑開她心底的那層窗戶紙:“芍藥姑娘,你其實心裏知道他沒救了,否則你今夜為何要同我說這些,你大可以像之前一樣把我交給黑袍人,但是你沒有。”
身後響起低聲的嗚咽,有冰涼的水滴在我手上。繩索被人解開,芍藥雙眼通紅:“你走吧。”
“不用我去看你的蘇郎了?”我站在原地沒動。
她擦幹眼淚,輕輕搖頭:“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她認清現實了,我卻不能真的一走了之。我抓起她的手,帶她一起朝山上跑去:“跟我走,不然等黑袍人來了,你連蘇郎最後一麵都見不著。”
【6】
“仙君,你別管我了,你自己跑吧!”芍藥喘個不停,想要甩開我的手。
“那怎麼行!傳出去你讓我夏侯栩以後還怎麼在江湖上混?”我收緊了力,拉著她繼續狂奔。
那老陰狗就快要追上來了,再快點,再跑快點。靈力怎麼還不恢複,我真服了!
“啊!”手被拽著往後一拉,我差點也摔倒了,扶著芍藥的胳膊攙著她起身。
芍藥的腳崴了。
“我跑不了了,你走吧!”
我蹲下身:“上來,我背你!”
芍藥哭哭啼啼:“你何必救我,明明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心存僥幸發了信號......”
“別廢話,快上來!你再多哭幾句信不信一會兒咱們一起歸西!”
背著人,我繼續往前麵跑,不過肯定是跑不過人家有靈力的。
很快黑袍人就攔住了我們的去路,而且他竟然認得夏侯栩。
我把芍藥放下,裝出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既然你聽說過我,那應該知道惹到我的下場。我的誅邪劍可不是吃素的!”
黑袍人嗤笑一聲:“夏侯栩,你沒事吧?今日不做啞巴了?廢話這麼多!”
他還挺了解夏侯栩,和他是什麼關係?
“你有本事就動手啊!”黑袍人抽出一把黑鐵劍,“我還以為你不屑與我們這種螻蟻交談呢,原來到了生死關頭,咱們其實也沒什麼不同。”
他抬劍指著我,不懷好意地笑道:“我給你個機會,現在跪下來跟我求饒,我就饒你們不死!”
“撲通!”
“仙君!”
我麻溜地跪地,雙手舉起:“我求饒,放了我們吧。冤家宜解不宜結,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反正丟臉的是夏侯栩,關我鬱竹什麼事。
黑袍人拿劍的手微微顫抖,然後突然衝了過來,大呼:“夏侯栩,去死!”
我一個側翻滾避開了他的劍鋒,一邊躲閃一邊譴責:“你這人怎麼說話不算數!還有沒有武德了?”
耳邊罡風陣陣,好幾次劍尖朝我眼前劃過。再這樣下去,我遲早要完。
夏侯栩也太自視甚高了吧,身上連個解毒丸都不帶一顆,仇人還遍地走,平白連累我受苦。
要是我今天必有一死,夏侯栩,你的清白就別想要了!老娘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欻欻欻!”
幾道銀光閃過,橙衣仙子自月下降落人間。
蒹葭霜夜,山月共蒼。
“夏侯栩,你來了!”我喜不自勝,他總算有一次到來是讓人感到驚喜的了。
夏侯栩回頭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抽出腰中軟劍,和黑袍人打了起來。
我的心完全安了下來,轉身去尋芍藥。她正跌坐在一棵樹下,額頭上全是汗珠。
我匆匆跑過去,這才發現她胳膊被劍氣割了一道口子,正在往外滲血。
“夏侯栩,我腰間荷花袋子裏的白色小瓶丟給我!”
羽袖翻飛,一隻白色小瓶在夜色下劃出一道亮線,最後被我完美接住,然後又是一道青光。
夏侯栩怎麼知道我的解毒丸裝在這個瓶子裏?他居然亂翻我包包!
我抓著芍藥的胳膊,將白色粉末倒在她的傷處:“會有些疼,忍一忍。”
芍藥咬緊嘴唇,忍過最初的刺痛後跟我道謝:“謝謝仙君。”
“嗯。”
我扶著她起身,夏侯栩從身後走來,兩手空空。
我朝後左尋右找:“黑袍人呢?”
“跑了。”夏侯栩淡然道。
“跑了?!!!怎麼會跑了?”這簡直比太陽西升東落還要讓人感到離譜!那個黑袍還沒有他去年斬殺的凶煞厲害呢!
夏侯栩垂眼,我順著他的目光向下望去,指如削蔥根,與那柄泛著青光的寶劍相得益彰。
啊啊啊!他這是什麼意思?諷刺我修為不行拖了他後腿嗎?
“哼!”我拂袖轉身,不想去看他。
【7】
燭火燃至天明,夏侯栩掀開眼皮,在案上摞了百十來頁的門規條例上移開,落在枕著胳膊呼呼大睡的我身上。
他起身,彎腰伸手的動作十分熟稔,卻忽略了身份轉變後力氣與重量的變化,險些和我一起摔倒。
夏侯栩不悅地皺了下眉,重新施力。纖細明媚的少女打橫抱起一個挺拔清冷的男人,這畫麵居然有種詭異的和諧。
阿念心神皆震,驚訝鬱竹師姐居然會主動去抱夏侯栩?這究竟是被雷劈傻了還是葫蘆裏另有奇藥?
“小師姐......”
她話還沒來得及說,就被麵前女子無聲製止,又眼睜睜看著人將宿敵送至閨榻,貼心地壓緊被子,阿念隻覺得被雷劈的人是自己才對。
悄悄退出臥房,阿念嘰嘰喳喳,痛心疾首:“小師姐,你怎麼能讓他睡你的床!就算是要下手也不能把案發地點設在咱們自己院子裏呀!你糊塗啊小師姐!”
夏侯栩難得被這通話撥動了心神,語氣裏帶上了些平日裏少有的情緒:“我這麼討厭他嗎?”
“那當然了!你不是說,這輩子要和夏侯栩鬥個他死你活嗎?”
夏侯栩鴉睫輕顫,隨即又恢複了冷淡:“嗯。我去練劍了,等人醒了讓她到芷蘭澗找我。”
阿念摸著後腦勺嘀咕:“莫非那道雷打通了小師姐的任督二脈,讓她覺醒了,所以醒來後才一改往日懶散變得勤奮好學?那我要不要也多抽點時間勻給修煉......”
芷蘭澗某種程度上算是夏侯栩的獨家修煉場地,遠遠地就能聽見山澗飛流直下拍打在是石頭上的浪花聲。
澗下積聚了一個大約十尺見方的水潭,岸邊方草叢生,夏侯栩正盤坐在一塊黑色石頭上閉目修煉。
輕盈的紗衣被浪花帶起的風鼓動,像盛開的朦朧花瓣一般將冰霜似的女子攏在中央。
我向來喜形於色,又頗為灑脫豪爽,就算是被罰抄書麵壁,也少有這樣安靜的時候。
突然看到自己這副樣子,心裏升起一種怪異之感,同時又有些癢,像是有隻小貓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按了幾下之後快速抽離,讓人忍不住去挽留,想要再靠近一點。
質傲清霜色,香含秋露華。
腦中不由跳出這兩句詩來,夏侯栩即便變成了女子,也依舊清雅高潔,讓人又敬又愛。
眼前人雙目毫無預兆地睜開,略顯無情的目光投過來,我的心臟就那麼露跳了一拍。
“鬱竹,師尊傳授你的春水劍法,你現在演示一遍,我要檢查你的功課。”
呸呸呸!我想岔了,夏侯栩無論變成什麼模樣,都一樣招人討厭。
我後退一步坐在他對麵的石頭上,晃著兩條腿拒絕:“不去不去!你現在才是鬱竹,想查就自己練吧。”
夏侯栩起身,將我的蒼靈劍拋給我,自己則持著一把入門弟子劍朝我攻了過來。
他神色淡然,握劍的手穩而準,木劍朝我麵門刺來,絲毫沒有收手的意思。我低罵一聲混蛋,連忙抓起劍格擋。
就這樣,我被迫給他一一展示了春水劍法的十八個招式。
光憑劍術來說,世間恐怕沒幾個人能比得過夏侯栩。他打我的時候沒有動用靈力,我自然也不屑用修為壓製他,況且這還是他自己的修為。
“第七式和第十三式,今日之內練熟了。明日再查若還是這般僵硬,接下來的幾天,你就別睡覺了。”
“你憑什麼管我?”我伸手用力戳了戳他的胸口:“別忘了我才是師兄!小師妹,讓你抄的十遍門規抄完了嗎就來管我?師門裏以下犯上要怎麼罰來著,你還記得嗎?”
夏侯栩靜靜地看著我,眼尾一抹薄紅莫名帶著涼意:“鬱竹,不要顛倒黑白,自欺欺人。”
他微微停頓,大概是知道我不會聽他話,又擔心現在的自己管不住我,半是警告半是威脅:“如果你不希望‘鬱竹’神智失常,就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我真是被他這副欠揍模樣氣笑了:“好啊!有本事你就來啊!看我怕不怕你!”
【8】
後悔,當事人表示十分後悔。夏侯栩這狗東西怎麼能這麼狗!
我曠一天課,他就以我的名義給自己寫一封情書,還假裝不小心地把原件落在各個人群密集的地方。
因為他擅長臨摹仿跡,又沒人清楚陰陽穀的雷能把人劈的靈魂交叉,短短幾天,我和夏侯栩的關係就從相見相殺變成了相愛相殺。
真是惡心死人了。
平日裏端的清風明月,不識凡塵,其實最懂如何玩弄人心,專挑痛處打!
我就沒見過比他心還臟的人。
“師兄。”
我剛踏進課堂,夏侯栩就迎了上來。雖然他仍舊頂著一張冷淡的臉,但周圍的師兄弟們向我們投來的目光已然不清白了。
我一口氣憋在胸腔,目不斜視地繞過夏侯栩坐到了角落。
夏侯栩挨著我坐下,我的耳邊頓時響起一片抽氣聲,聽的我更想打人了。
“阿念,把食盒拿過來。”
纖纖玉手將一隻青玉小碗端到我跟前,淡淡的藥香飄到我鼻子前,是夏侯栩經常喝的靈藥。
自從我占據了他的身體後,已經斷了好久了。可惜效果甚微,我就算什麼也不做,這具身體依舊可以自行吸納靈氣,一點點轉化為自身的修為。
狗夏侯半點虧都沒吃到。
“我不喝藥,離我遠點!”我別開頭。
夏侯栩突然靠近,熱氣撲在我頸窩裏:“師兄是想讓我親手喂你嗎?”
已經有人在對著我們偷偷癡笑了,狗夏侯就是故意的!
“我喝可以,你得把謠言都澄清了。”我眼珠子一轉,筆跡的事很難說清楚:“就說那些信是你夏侯栩逼著我寫的,不是我自願的!”
夏侯栩坐回自己的位置:“可。”
我端起碗一口悶了。
這藥,味道好像有些奇怪,是什麼特製秘方嗎?和我以前買過的常起來有點不太一樣,也或許是我許久沒喝記憶出現偏差了。
一節課聽的昏昏欲睡,下了課又被夏侯栩抓去芷蘭澗練劍。
沒想到我成了夏侯栩後,日子過得比從前更加辛苦了。
“夏侯栩,你是不是知道變回去的辦法?”我收了劍,跑到他身邊攔住人。
夏侯栩從來不會說謊:“有點眉目,不過不太確定。”
我被這個驚喜砸暈了,一時激動抓住了他的手腕:“是什麼辦法?說出來我給你參謀參謀!”
夏侯栩掰開我的手指:“不用。如果能換回去,我不會拖延時間。”
這話說的我就不高興了,好像我稀罕困在他身體裏似的。
“那你快點研究,我不想每天起床照鏡子看到的都是一張討厭的臉!”
夏侯栩嗯了一聲後就離開了。
陰陽穀的咒法居然有解。雖然不想承認,但夏侯栩確實厲害。
這日我收到了芍藥的傳訊,說是那位黑袍人最近可能流竄到了襄城。
那日分別時,我給她留了枚聯音玉牌和幾塊靈石,讓她遇到危險時給我報信。結果黑袍人就好像忘了她的存在一樣,一個月過去了都沒去找芍藥。
芍藥將她的蘇郎下葬後隱居山野,前些日子我下山還去看過她。
即便褪去華麗的舞裙換上普通的粗布麻衣,她也依舊是好看的。我一度以為這位癡情的傻女人會殉情,沒想到愛還能讓人學會堅強。她遵守愛人的遺願,餘生替他去擁抱人間的美好。
據芍藥所言,這黑袍人並不會對那些修士下死手。她事發後還曾見過好幾個受害者,那些人都活得好好的,隻不過記憶缺了一部分,他們不記得自己了,對黑袍人也沒有任何印象。
所以她才會為了一個縹緲的願望一直幫黑袍人辦事。如果真的牽扯出人命,她可能早就放棄了。
話說回來,這黑袍人到底想要幹什麼?問夏侯栩他也不說,隻讓我別插手,他會處理。可是這都過去多久了,也沒見他下山啊,光是天天跟我擺弄心眼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