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看到這封信的我背上冒出一身冷汗。
「不要吃冰鎮西瓜!」
「不要相信穿白色衣服的人!」
「晚上十一點以後,不要出你臥室的門!」
所以我是進入到規則怪談的世界裏了嗎?
......
奶奶從小教我練字,她的字跡我再熟悉不過,根本不可能認錯。
可看著紙張上剛剛不小心被擦蹭出來的痕跡,墨跡還沒幹,這分明是剛寫的。
但是,奶奶已經去世三年了啊!
我拿著信跑到客廳,爸爸正好在切西瓜,瓜皮上還凝結著一層水珠,明顯是從冰箱裏拿出來的。
他聽到腳步聲轉頭看向我:「姑娘,快來吃西瓜,冰的。」
說著就張嘴咬下一塊果肉。
我想到奶奶那封信:「爸,別吃!」
可惜晚了。
毫無預兆地,爸爸臉色瞬間青紫,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遍布黑色脈絡。
隨著爸爸仰麵倒地,西瓜也被掀翻在地,紅色汁液四濺,如同一地血肉。
我心如擂鼓,巨大的恐懼籠罩下,我的喉嚨像是被人死死扼住一樣,叫都叫不出來,隻能臉色蒼白地盯著眼前的一切。
規則!
爸爸違反了規則。
所以爸爸死了!
所以這個規則是真的!
聽到動靜的哥哥從衛生間出來。
看到他的那一瞬間我瞳孔驟然放大。
哥哥他......他穿了一身白色衣服。
白T恤、白褲子......
可是我哥是體育生,他平時最討厭穿淺色衣服,因為不耐臟。
更何況現在是夏天,他天天一身臭汗,白色衣服穿不了幾次就發黃,更加不會選擇穿白衣服。
「不要相信穿白色衣服的人!」
我腦子蹦出這句話,下意識將信紙藏在身後。
那是我從小到大依偎相伴的哥哥啊!
我怎麼能因為一封不知道怎麼出現的信而提防他呢?
可是,爸爸的屍體還躺在地上,就因為一口冰鎮西瓜。
「爸爸怎麼了?」
哥哥冷漠地看著,仿佛地上躺的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不知道啊。」
我緊張地咽咽口水:「我看到爸爸吃了一塊西瓜,然後就這樣了。」
我想過去看看爸爸的情況,可是哥哥猛地朝我走近,我倆的鼻尖幾乎挨著,他開口:「西瓜!他吃了西瓜?」
我呆呆地點頭。
哥哥轉身在爸爸身上摸了一下,然後冷淡開口:「死了。」
警察叔叔來了,穿著藍色衣服。
他們做著檢查,推斷是食物中毒,問我們同不同意屍檢。
哥哥拒絕,要讓殯儀館將爸爸的屍體拉走處理。
我看到跟隊出警的有個女警,連忙將奶奶的信告訴了她。
女警看看信又看看我,笑得非常詭異:「原來你發現了。」
我向後退了兩步,驚恐地睜大眼睛。
我看到女警臉部的皮膚一點一點剝落,露出底下白得反光的鱗片。她的鼻子向下凹陷,眼睛不斷擴大,嘴巴裂開向著耳朵根生長。
我喘著氣,求助般地向其他警察看去。
卻發現他們的衣服不知道什麼全成了白色,每個人都定格不動,可他們的眼睛無一例外都在看著我笑。
我尖叫一聲轉身跑出家門。
不對,這都是假的。
一定是我還沒睡醒!
這是噩夢!
人怎麼可能因為一塊西瓜就死了呢?
爸爸和哥哥感情那麼好,怎麼會對爸爸的死那麼冷淡?
媽媽呢?
媽媽為什麼沒有出現?
她不會讓爸爸這樣不明不白地死掉的!
蟬鳴陣陣,太陽高懸在天空,仿佛一顆巨大的火球,散發著熾熱的光芒。空氣中彌漫著熱浪,就像一股股熱流在四處湧動,讓人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悶熱。
這樣的天氣下,大家都躲在空調房中,小區裏應該空無一人才是。
可是......
遛狗的青年人,能理解,人有三急,何況是狗狗。
騎自行車的小孩,能理解,小孩子玩起來不怕冷,不怕熱。
推著嬰兒車的阿姨,不是,什麼天氣非要遛孩子?
最重要的是,他們都穿著白色衣服。
我感覺到無數的目光如同利劍一樣射向我。
花園裏的每一個人都在看我!
我想逃,可是無論我怎麼走,他們的目光就怎麼追隨。
我崩潰地仰頭,驟然腳上像釘釘子一般,頭皮發麻,雙腿打顫,渾身發抖。
視線所及範圍內,每一棟的每一間房屋的每一個陽台都站滿了人。
他們都在看我。
低樓層的人們,我甚至能看到他們臉上僵硬呆板詭異的表情。
他們都穿著白色衣服,準確地說,我的眼中隻剩黑白兩色。
我的心臟實在承受不了,崩潰大叫,歇斯底裏。
力竭而盡時暈倒之前,我想的是......
一切都是假的,讓我逃離這裏吧!
柔軟的床,舒適的空調冷風。
我睜開眼睛望著窗外,一隻蝴蝶落在空調外機上,像是在看著我。
和上次醒來時一模一樣的場景......
我慌忙起身。
幹淨整潔的書桌上一封信封靜靜躺著。
我緊張地咽口水,捂著腦袋大叫:「不!」
爸爸聽到聲音將門推開一條縫探頭進來問:「姑娘,怎麼了?做噩夢了?」
爸爸還活著。
我就說吧,果然一切都是夢吧
我看著爸爸慈祥寵溺的眼睛,瞬間紅了眼眶,顫抖著聲音:「嗯。」
「爸爸在呢,快起開吃西瓜吧,剛切好的,可冰了。」
我脆弱的神經猛地崩斷。
跑到客廳時,爸爸正拿起一塊冰鎮西瓜往嘴裏送。
我衝上前去,一下打落爸爸手中的西瓜,連帶著桌子上其他西瓜也全部掃落在地。
紅色的汁液再次四濺,我卻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爸爸瞧著我幾乎癲狂的舉動,遲疑開口:「姑娘,咋了這事?心情不好嗎?」
我動了幾下嘴唇,不知從何解釋。
恰好,這時哥哥從衛生間出來,一邊拿毛巾擦拭著頭發一邊問:「什麼情況?」
黑色老頭衫和大褲衩鬆鬆垮垮地套在他身上。
我顧不得回答他倆的問題,試探問道:「哥,你怎麼不穿白衣服了?」
哥哥看我的眼神充滿了莫名其妙:「睡傻了吧你,我什麼時候穿過白衣服?」
「都說了讓你少熬夜,熬夜多了人容易老年癡呆。」
哥哥打趣著我,順手拉開冰箱門,擰開可樂蓋子仰頭猛灌。
在炎炎夏日,這冰涼刺激的感覺讓他眉頭舒展。
變故不過瞬息之間。
最後一滴飲料進入哥哥口中後,哥哥臉色青紫,裸露在外的皮膚一點一點爬滿黑色脈絡。
那脈絡扭曲著,像是皮膚下長了蟲子一樣。
我看著眼前的一切完全蒙了。
究竟是什麼情況!
哥哥沒吃西瓜呀!
為什麼就死了呢?
爸爸像是也被這情況嚇到了,站著一動不動。
我轉身奔回房間,顫抖著撕開那個信封。?
「補充:喝冰鎮飲料對身體也不好,會死的。」
真是無語他媽給無語開門,無語到家了!?
規則怪談欸!
還帶補充了?
你當簽合同呢!
我那麼高、那麼壯的一個哥就這麼死了!?
爸爸表現得很傷心,一直不停地抹眼淚,與哥哥表現出來冷漠淡然截然不同。
警察照例來了。
這一次我什麼也沒說,他們也沒露出任何異常。
我看著和上一波長得一模一樣的警察們,陷入沉思。
我一路跑到花園。
遛狗的年輕人,騎車的小孩,遛娃的阿姨。
陽台上站滿了人。
固定的事情、出現固定的人,就像遊戲裏固定的場景和NPC一樣。他們被輸入指令的機器人,固定地執行自己的工作。
那如果破壞這一切呢?
我衝上去解開狗繩,狗狗接著慢悠悠走著,年輕人仍然抬著右臂,手中捏著狗繩,一人一狗仍在固定的軌道上行走。
怎麼會這樣呢?
我又攔下騎車的小孩,動作粗暴地將小孩拽下來,小小的自行車被我拎起扔到綠化帶裏。
小孩呆愣愣看我半晌,突然坐在地上開始嚎啕大哭。
我麵露喜色,太棒了!
終於有變化了!
這麼想著,我目光一轉抱起嬰兒車裏的小孩子就往小區大門口跑。
遛娃的阿姨愣了愣,大聲喊:「搶孩子了。」
這一嗓子仿佛打開了什麼開關一樣,陽台上站著的人齊刷刷轉身,然後周邊的樓道口開始不斷地走出人來。
他們從四麵八方湧來,剛開始我還仗著人少左右亂竄。慢慢地,我被一層又一層的人牆包圍。
圓心在逐漸縮小,而身處圓心的我這才感覺到一股危機感。
他們每一個人都目光呆滯,絲毫沒有人氣,如果他們突然攻擊我,那我肯定沒有還手之力。
千千萬萬張嘴同時張開:「放下孩子。」?
聲音像密密麻麻的針一樣紮在我的腦子裏,我感覺手裏的孩子越來越沉,此時卻也顧不得這些。
我將孩子緊緊擁在懷裏,不管不顧,閉上眼、悶著頭朝著一個方向橫衝直撞。
我能感覺到無數雙手從我的肩頭、胳膊處掠過,他們想拉住我卻又不得不避開我。
所以為什麼呢?
我在這個世界是一個怎樣的身份?
他們為什麼會對我避之不及?
直到我撞上一具柔軟的身體。
「誒呦。」
是媽媽的聲音。
我驚喜地睜開眼,媽媽跌坐在地上,一臉痛苦地揉著腰:「雲雲,你在幹什麼?」
我下意識地看媽媽身上的衣服顏色,不是白色,太好了!
轉瞬,我又想到了那個穿藍色製服的女警,他們是會偽裝的!
果然隻有打破設定好的規則,就會出現新的人物。
那我麵前的媽媽到底是真實的媽媽?還是NPC?
我還在躊躇,媽媽又開口問道:「你這抱的誰家的孩子?」
經她提醒,我這才低頭,結果卻看到我懷裏的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石雕娃娃。
我嚇得尖叫一聲,立刻鬆手丟了出去。
媽媽卻滿臉慌張地抬手想接。
這麼個石雕娃娃,接住胳膊不得骨折?
誰知媽媽輕輕鬆鬆抱住,責怪瞪我一眼:「你怎麼能扔呢?你看,都給嚇哭了!」
哭?
我看著她懷裏的小嬰兒。
是,雖然栩栩如生,可那分明就是個石雕的啊!
而媽媽的表情看著也不像撒謊,她甚至還抬手給嬰兒擦眼淚。
難道,我倆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樣的?
然後我看到媽媽把嬰兒遞給後來匆匆趕來的遛娃阿姨,還一直向周圍人道歉。
可是,我轉身看到卻是一座座石雕,他們表情一樣,姿勢一樣,分明就是剛剛試圖拉著我的那些人。
所以,我碰過的嬰兒和碰過我的人都會變成石雕。
這就是他們對我避之不及的原因。
但這些人在媽媽眼中卻是活生生會移動的人?
那我和媽媽眼中的世界到底哪個是真實的?
遛娃阿姨走之前看了我一眼,裏麵似乎是深深的無奈?
為什麼會是這種情緒,我捉摸不透。
媽媽拉著我回家的路上。
溫熱的手,柔軟的觸感,熟悉的香水味,這就是我媽媽啊!
而且媽媽沒有穿白色衣服,或許,我可以試著相信她。
不過我還是留了個心眼,試探了一下:「爸爸和哥哥......」
哪知,我剛說了這幾句話,媽媽就像瘋了一樣地打斷我:「你沒有爸爸和哥哥,讓我給你說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