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闊別仙府五百年,回來之後便帶著一個紫紗紅眸的骨女進了後山的劍池。
我攔住他。
「你可知骨族是滅我家園的罪魁禍首?」
我仗劍要殺那骨女,仙君卻慍怒。
「莫離,雪卿身係六界氣運,你動了她,天下將麵臨無間浩劫,你可忍心?」
後來我才知道,仙君對我說了謊。
他包庇骨女,隻因那骨女是他求而不得數萬年的白月光。
大婚前夕,骨女請求仙君,用我周身血肉煉製天後霓裳,百塊碎骨打出白骨花冠時。
仙君沒有阻攔,隻對我說。
「莫離,天命難違。」
是麼,天命當真難違?
我笑著搖搖頭,打了個響指,看仙君在滿目恐懼中蛻化為蛆。
我在劇痛中掙紮醒來,眼角模糊看到一隻慘白的活物在我肚腹挪動。
求生本能讓我下意識拔出苗刀,一揮而去!
定睛一看,我心下泛起深深涼意。
是骨妖!
骨妖素來棲息在弱水河畔,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晉國腹地?!
那活物慘叫一聲,仰頭撲倒,竟硬生生拽走我一串血肉模糊的內臟。
「叮——」
摧心裂肺的痛楚令我霎時神誌消散,幸好右指銀鈴脆響,我清醒一瞬,連忙掐訣對自己施了忘憂蠱,疼痛頓時全消。
持刀一個躍身,就要紮穿那物身軀。
它霍然抬頭,衝我猙獰一笑。
昔日熟悉的慈祥容顏,如今涎水滿麵,腐爛汙穢。唯獨眼角淌下一滴渾濁的淚,殘存幾絲人類情緒。
怪物在我刀下掙紮,嘶聲:「莫離,快,走。」
我愣在原地。
這不是怪物,這是我娘!
我想抽刀,它卻緊緊握住,任憑那苗刀上的蠱力一點點吞噬它的生命,衝我嘶吼:「丫頭,別心軟,殺我......不殺我,後患無窮。」
不!
我做不到!
我大哭,催動右指銀鈴,蠱蟲光芒大盛,擊碎了我娘本已殘破的頭蓋骨。她嗬嗬叫著,僵硬倒下。
「莫離,別......傷心,去找弱水,救大家。我吃了你爹,你這是在......報仇。」
這是我娘臨死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給我一線生機。
給我一個恨她的理由。
四周此時忽然燃起茫茫烈焰,白如濃霧,一陣陣鬼魅嬉笑哭喊聲從霧氣中傳來。
白日鬼火,骨妖現世。
莫家村已經被骨妖攻陷。
我茫然四顧。
那,村長、我爹,還有鄰家的小鈴鐺......他們在哪裏,他們都死了嗎?
巨大的衝擊之下,我頭痛欲裂,望著娘的屍首,又想起骨妖借死人屍首煉製傀儡的習慣,狠心施法點火,將她燒了幹淨。
也燒掉了我最後的一點念想。
然後呢?
接下來我該幹什麼?
茫然之際,一隻白皙如玉的手忽然按住我肩膀。
「莫離,該醒了。」
男子聲音清冷,如同梵音降世,一字一響,四周雪色妖氛頓時驚惶消散。
也將我心中巨大的悲慟彌散。
我怔然回首,發現自己正處於一座冰冷華麗的宮殿之中。
床外鮫紗美若煙霞,瓔珞垂珠落到我的手邊,四周燈火通明,暖若春夜,俱是一丈高的人魚長生燭在粼粼燃燒。
身側,男人攬住我赤裸肩背,又印上一吻。聲音溫柔,眼裏卻滿是不解。
「莫離,你又悄悄給自己施了夢魘蠱。那些過往,當真難以忘懷?」
我愣愣看他。
夢境中慘烈的過往,和麵前俊美的郎君。
相比之下,竟不知哪個更像夢。
我低頭,緩緩拭淚:「錕鋙仙君,這是血親被殺之痛,舉國被滅之痛,人族被屠之痛,莫離怎能不撕心裂肺、銘記終生?」
仙君看著我,眼中的疑惑猶如實質。
我早已預料,心下仍不免失望。
他是天地造就的神。
怎麼會明白凡人的血親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