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死了，死在身敗名裂的那一年。

也死在相戀八年男友的結婚當天。

他在無數親友的見證下，擁吻新娘。

賓客無不感概，這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顧寒煙終於擺脫了那個討人厭的前女友。

他們大可放心，我再也不會連累顧寒煙了。

1

我的屍體是在當天夜裏，被助手陳碩發現的。

那時，我已經被獵豹撕咬地血肉模糊。

陳碩冒著生命危險，趕跑了獵豹，護住了我的殘軀。

我早已沒有親人，他不知道該將我的死訊告知誰。

想了許久，還是打給了我的前男友，顧寒煙。

陳碩隻記得，顧寒煙愛了我八年。

卻忘了，他現在是最想我去死的人。

果不其然，電話剛打通，就被顧寒煙掛斷。

陳碩不死心，又換了他的號碼打過去。

這一次顧寒煙接了。

卻在陳碩剛提到我的時候，再次將電話掛斷。

陳碩不死心、一遍遍地打給他。

顧寒煙被吵煩了，丟在冷冰冰的一句：「孟暖就算是死了，也別再來煩我。」

是啊，我的生死，與顧寒煙早就沒有關係了。

2

顧寒煙曾詛咒，像我這樣辜負真心的人，死後也不會安寧。

如今隨了他的願，我的靈魂就像無根的浮萍一樣，在空中蕩來蕩去。

我看著李主編火化了我的遺體，將我的骨灰撒進了大海。

「我喜歡大海，死後也想住進大海。」

我曾這麼和李主編提過一嘴，連我自己都沒放在心上，沒想到他還記得。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愛我，那一定是李主編。

剛得知我的死訊時，李主編就已泣不成聲。

嘴裏還念叨著，「暖暖，是李叔沒保護好你，是李叔的錯。」

我的死和李主編沒有任何關係，是顧寒煙要我去拍攝野生動物，也許他本就想我死在外麵。

若說李主編有錯，那就是錯在帶我遇見了顧寒煙。

我現在工作的這個雜誌社，曾是我媽留給我的唯一紀念。

在我很小時，李主編就在這家雜誌社工作。

他知道我喜歡攝影，經常偷偷帶我參加一些活動。

其中包括翱翔花滑社的訪談。

我就是在那裏遇見的顧寒煙。

他少年時的成績不算亮眼，又正值發育難關，在翱翔花滑社成了被排擠的存在。

在大家都圍在鏡頭前接受采訪時，他隻能滿眼羨慕地躲在角落。

隻有我留意到了他，偷偷拍下幾張他的照片。

那些照片被李主編采納，放入了訪談的正文中。

清俊的長相，憂鬱的眼神。

顧寒煙憑借著這幾張照片，收獲了一批粉絲。

他特意前來雜誌社感謝我。

當時我正在閉關備戰考試，根本不知道他來找我。

顧寒煙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在乎，依舊每天來雜誌社。

我們在一個月之後才見上麵。

也許在那時，我們之間似乎就注定了會有曲折的結局。

3

我身陷抄襲風波後，無力支撐這家雜誌社。

後來，是顧寒煙出資買下了它，雜誌社的話語權也自然落到了顧寒煙手上。

他基本上不管雜誌社。

畢竟作為當今最亮眼的花滑運動員，有太多比賽和訓練在等著他。

可今天一早，我就看見他走進雜誌社，召集全部主編開會。

會上，他句句針對我負責的野生動物話題，斥責我怎麼還沒有將照片發回來。

「她......」

李主編剛開口解釋，顧寒煙就以更大的聲音蓋住了他。

「她就算死，也不能耽誤工作！」

縱使已經死過一次，聽到顧寒煙這麼絕情的話，我的心還會猛的一疼。

這是我真情實意愛了八年的人啊。

李主編還想說些什麼，被顧寒煙的電話鈴聲打斷。

是來催他回去訓練的。

顧寒煙接聽電話時，右手手腕露出了半截珍珠手鏈。

那是我送給他的情人節禮物。

還未等我回憶完，那時我們的甜蜜瞬間。

他的手鏈斷了，珍珠灑落了一地。

識相的主編們，馬上要為顧寒煙拾起。

卻被他拒絕。

「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隻是戴久了沒摘，掉了就掉了吧。」

原來隻是忘記摘。

我還妄以為，他還記得我們之間的情分。

我想將每顆珍珠拾起，可我根本碰不到他們。

顧寒煙從我手邊走過，踩碎了一顆最重要的心形珍珠。

連同，踩碎了我的心。

不對，我的心早已經碎了。

還被獵豹吃得連渣兒都不剩。

我摸了摸光禿的右手，我的情侶手鏈也不見了。

它被丟在了野外。

我就是因為回去找它，才和陳碩走散，才遇到那隻餓了三天的獵豹......

4

顧寒煙參加全國花滑大賽，以一曲「愛的就是你」贏得冠軍。

在采訪中，他說這次的表演，是為了他的妻子而編排的。

#顧寒煙孟晚#瞬間登上熱搜高位，評論區滿是祝福。

孟晚是我的師妹，也是我爸爸的女兒。

小的時候，孟晚和我在一所學校。

每次有家長會，爸爸都會陪著她媽媽一起出席。

而我的位置上，隻有我媽孤單單一個人。

明明我才是爸爸登記在冊的女兒，卻被人猜忌，是「第三者」的女兒。

五年前，爸爸意外去世。

根據遺囑內容，將全部財產留給了孟晚。

那份遺囑，是我剛出生時，爸爸就立下的。

他從一開始，就怕我和孟晚爭。

可愛爭的人，從不是我。

從小到大，隻要我有的東西，孟晚一件都不能少。

她喜歡的東西，我連摸都不配。

知道我考上了攝影專業的研究生後，孟晚說什麼也要考。

明明她對攝影一竅不通。

和我選了一個導師後，孟晚總讓我幫她完成作業。

她說隻要我幫她，她便讓我見爸爸。

我幫她拍了一張又一張作品，她卻沒有履行過諾言。

但我還是不敢拒絕她。

我怕惹怒了她，再也見不到爸爸。

後來，我真的見不到爸爸了，連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

而那時我幫孟晚拍攝的作品，也成了她後來指控我抄襲的重要證據。

我和顧寒煙的詞條也被頂了上來。

不同的是，討論區一片罵聲。

「什麼肮臟的詞條，這個人的名字就不配和顧寒煙一起出現。」

「孟大姐，求放過吧，當初可是你不要顧寒煙的。」

......

從見過顧寒煙開始，我的靈魂便不受控製地隻跟在他的身邊。

他此刻正緊縮著眉頭，刷著我們的熱搜。

兩秒後打了個電話，花費兩百萬，炸掉了所有和我有關的詞條。

顧寒煙從不喜歡亂花錢，更何況是兩百萬這麼大的數目。

他隻是不想和我的名字一起出現罷了。

5

為完成我死前落下的工作，李主編親自去野外，拍攝了幾組照片。

其實他沒必要這麼做。

因為顧寒煙正在進行全國巡演的發布會，根本顧不上雜誌社的事情。

在媒體的閃光燈下，孟晚以妻子的身份，挽著顧寒煙的手登場。

我耳邊想起一句，顧寒煙曾經的誓言。

「暖暖，我將來要在無數閃光燈下擁吻你，讓你被全天下的女人羨慕。」

這份福氣，終究是被我弄丟了。

發布會前期很順利，直到快結束的時候。

有一位新粉絲問顧寒煙這次巡演，會不會表演「千年之戀」。

顧寒煙瞬間冷了臉，「它不配」。

顧寒煙是憑借「千年之戀」重回巔峰的，隻是自那場比賽之後，他再未表演過。

隻因為，這首曲目，是為我而創的。

不是「千年之戀」不配，而是我不配。

在顧寒煙最風光的時候，他的腳受傷了。

醫生說，他再也無法劇烈運動，甚至連站起來都是問題。

那時，顧寒煙鬱鬱寡歡，幾次想要自盡。

為了開解他，我放棄了出國深造的機會，帶著他遊曆全國。

爬山、涉海，凡是正常人能玩耍的地方，我都一步步推著他去做。

在我的陪伴下，顧寒煙解開了心結，積極接受治療。

又碰巧遇到世界級的骨科專家，治好了他的腿。

後來，顧寒煙成立了自己的花滑社。

用一個月的時間，編排出了「千年之戀」。

這首曲目，是顧寒煙給我的驚喜。

在全國大賽上，顧寒煙一曲奪冠，表演中流露出的情感，更是看哭了在場所有觀眾。

發表獲獎感言時，他向我深情告白。

「就算我們之間相隔了整個世界，我也願越過世界，與你相擁。」

可我也給顧寒煙準備了一個驚喜。

在鏡頭掃到我的時候，我以最冰冷的語氣說出，「顧寒煙，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陪你療傷，隻是因為可憐你罷了。」

我的話一出，讓顧寒煙變成了個小醜。

但他不相信，一遍遍問著我，是愛他對吧？

為了挽回我，他更是跪下求我不要走。

可我還是甩開了他的手。

那晚，本該是風光無量的顧寒煙，因為我成了全網的笑話。

顧寒煙恨我、他粉絲恨我，我都可以理解。

可沒有人知道，那位神醫是孟晚的舔狗。

他肯醫治顧寒煙的唯一條件就是，我徹底離開顧寒煙。

為了顧寒煙的將來，我隻能這麼做。

6

顧寒煙每次巡演前，都會回家陪柳姨吃頓飯。

柳姨還是記憶中的慈善模樣，不斷往孟晚碗裏夾著菜，囑咐顧寒煙要照顧好孟晚。

柳姨以前對我也是極好的。

我爸去世後不到一個月，我媽媽也走了。

柳姨怕我傷心過度，做出些傻事，片刻不離的陪著我。

哪怕發了高燒，也不肯走。

還記得她對我說過，「暖暖，柳姨永遠都是你的家人。」

但現在，她也恨透了我。

那晚，顧寒煙全體家人守在一起，看他的奪冠時刻。

也看到了，他被我折辱的樣子。

顧寒煙的姥爺被氣到，急火攻心，當晚搶救無效去世了。

辦理完顧寒煙姥爺的喪事後，柳姨燒掉了這個家裏和我有關的一切，不準任何人再提起我的名字。

這是我欠柳姨的，她再怎麼恨我，都是我該得的。

睡覺前，顧寒煙去書房找了本書看。

每次巡演前，他都會因為壓力而失眠，隻有讀讀書才能讓他放鬆下來。

顧寒煙選書的手停在了「伊斯坦布爾的假期上」，這本書是我買的。

他每次讀書的時候，我都會撒嬌地要待在他的懷裏，和他一起讀。

果不其然，顧寒煙一翻開書，我就看見了當時和他一起畫上的愛心。

還有一句：「顧寒煙加油，你永遠是我的超級英雄。」

顧寒煙看著這句話，愣住了神。

「寒煙，洗澡水放好了......」

孟晚推門走了進來，打斷了顧寒煙的思緒。

因為職業的特殊性，顧寒煙是個隱私性極強的人，他不喜歡任何人不敲門進他的房間。

但我忘了，孟晚已經是他的妻子了。

孟晚看見了顧寒煙手裏的書：「這本書，好像是孟暖最喜歡的。」

「什麼孟暖！」

孟晚的話被路過的柳姨聽見，僅僅兩個字，就讓一向溫婉的柳姨暴躁起來。

「你怎麼還留著她的東西。」

柳姨將書搶過，兩三下就撕毀了。

不要啊，柳姨，不要。

我無助的喊著，卻無法阻止柳姨。

看著碎片上那些我和顧寒煙一起做的標記。

我們的曾經，早已回不去了。

7

顧寒煙將巡演的第一站定在了成園。

門票一經發售，瞬間秒空。

成園也算是我的老家，姥爺和姥姥在世時，媽媽經常會帶我來。

現在跟著顧寒煙過來，才發覺這裏已發生巨大變化，再也沒有我記憶中的熟悉模樣。

還沒到晚上，顧寒煙的粉絲就已經排起了長隊。

在隊伍裏，我卻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孟強在人群中飄飄蕩蕩，嘴裏還嘟囔著：「暖暖，暖暖，寒煙，寒煙......」

孟強是我哥哥。

媽媽懷著他的時候，和爸爸有過一次爭吵。

爸爸動了手，打到媽媽的肚子上。

那一拳，導致孟強一出生就癡癡傻傻。

有了我之後，媽媽怕孟強會嚇到我，便把孟強送到了姥姥這，二老去世後，孟強一直由舅舅代為照顧。

隻是不知道，今天他怎麼自己跑了出來。

我好想打電話給舅舅，讓他把孟強接回去。

可我做不到。

我大聲呼喚「哥哥」，也沒人能聽見。

孟強看見了顧寒煙的身影，朝著他跑了過去。

哥哥，哥哥不要去！

我攔在了孟強的前麵，任憑他從我身體穿過，無能無力。

孟強被顧寒煙的保鏢推倒在地，手上戧掉一大塊皮，疼得大哭。

「寒煙，疼，疼......」

孟晚認出了他：「寒煙，他好像是......」

「我不認識，把他趕走。」

顧寒煙留下冷冰冰的一句話後，牽著孟晚的手走進了場館。

幾個保鏢將孟強硬生生抬了出去，丟在了大門口。

顧寒煙的粉絲嫌棄他，有朝他潑水的，有踢他的......

可他就是不走，非要蹲在門口等顧寒煙。

我走上前，虛空抱住孟強。

一年多不見，哥哥瘦了好多，也老了好多。

都是暖暖的錯，是暖暖沒保護好哥哥。

下午的驕陽烤得孟強口感舌燥，險些暈厥過去。

哥哥，回家去吧，別等顧寒煙了，他不會見你的。

孟強聽不見，也不走。

直到傍晚，顧寒煙表演結束，準備離場。

孟強又衝了過去：「寒煙，寒煙......」

顧寒煙皺起的眉頭訴說著他的不滿，但他終究還是沒狠下心再趕走孟強。

從我第一次帶顧寒煙回家，孟強就很喜歡他。

給他藏了好久的水果，不讓別人碰的玩具，也隻準他玩......

顧寒煙還是念著孟強的好的。

他先送走了孟晚，準備將孟強送回家。

可孟強根本說不出住在哪裏，無奈之下，顧寒煙隻好撥打了我的電話。

「孟強在我這兒，通知你的家人領走他。」

顧寒煙用冰冷的語氣下達著命令。不是因為孟強，他絕不會播出這個號碼。

「顧總，是我，李主編。」

我死後，李主編舍不得注銷我的手機號，還一直將我的手機拿在身邊。

「李主編，你把孟強的事情，和她說一下吧。」

「暖暖她，她處理不了這件事了。」

「為什麼？」

剛剛的巡演很是成功，顧寒煙心情不錯，沒直接掛斷，還耐心詢問了一下原因。

「因為，」李主編抽泣許久，終於說出了他最不願說出的那三個字，「她死了。」

「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