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德厚一聽這笑聲,神情陡然僵住了,連他身後的錢明遠,也露出了厭惡的表情。
來人一身青灰色華服,頭上纏著絞花雲紋抹額,束著婆母的發式,雖看得出盡力保養的痕跡,可臉上密布的斑紋還是暴露了她年歲已大的事實。
這人是錢夫人同父異母的姊妹李趙氏,做姑娘時便與錢夫人勢同水火。
原本媒人意圖將錢德厚和李趙氏撮合到一起,可李趙氏在當時尚未出人頭地的錢德厚麵前擺足了大小姐架子,備受折辱的錢德厚忿然拒絕了此樁婚事,轉頭迎娶了錢夫人,且卯足了勁兒賺錢,迅速成為聲名鵲起的新貴。
而李趙氏,因為過於驕矜,生生熬成了老姑娘。好不容易找個人家成親,結果新婚不過三年,那人便被她逼得出門做生意,旅途之中突遭意外死了,撇下她孤兒寡母,連家產都被親戚侵吞了不少。
李趙氏家境一落千丈,又親眼見著錢家漸漸崛起,便執拗地認為是錢夫人一家搶了她的氣運,隔三差五便過來陰陽怪氣,氣得錢夫人三天兩頭頭風發作。
錢德厚不想在自家兒媳麵前受這人埋怨糟蹋,正想找個由頭把她打發走,沒想到霍明玉突然站了出來,言笑晏晏道:“姨母可真會開玩笑,家公精神不濟,是因為昨日婚禮諸事瑣碎。說起來也是我們小輩的過錯。姨母家的表哥就比我們懂事多了,眼見著二十了也不娶親,一定是心疼姨母吧?”
李趙氏家的獨子自小被她慣壞,成年後更是風流成性、聲名狼藉,四裏八村的姑娘見了他都唯恐避之不及,他的婚事更是李趙氏頭一樁頭疼事。
聽霍明玉用人畜無害的神情說出這錐心之語,李趙氏心裏發恨,卻不得不假笑應承:“我找人算過了,我們家誌兒大器晚成,先立業再成家才是上策。”
錢明遠把霍明玉往身後拉了一把,詫異看她:“你怎麼認識她的?”
“剛才外出恰好碰見趙姨母。我聽她說要來咱家,便請她一起來了。對了,還有李誌表哥......誒,姨母,表哥怎麼路過賭坊人就不見了?”
李趙氏怒氣蹭蹭上漲,又無話辯駁,狹長的眼睛掃了一圈,瞄準錢明遠,便笑裏藏刀道:“誌兒調皮慣了,天天跑得不見人影。哪像你們家明遠,日日乖乖待在宅院之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教養得不像兒子,倒像千金小姐一樣。他這身體情況,還是先成家好些。”
“公公婆婆願意早早給夫君成家,對明玉而言可真是天大的好事。”霍明玉似是聽不懂她話中的諷刺,滿麵幸福地攜著錢明遠的胳膊,將他的怒火不動聲色地按了下去:“另外,夫君的身體狀況不用姨母擔心。夫君之疾藥石可醫;要是品性有異,那可醫藥無治了,姨母,你說是不是?”
她話音剛落,門口一個踢踢踏踏、肥頭大耳的年輕人就滿臉青色地出現,一連串哀歎:“倒黴倒黴,連輸三千貫錢,這錢就算是打水漂也能聽個響——娘?!姨夫?!你們怎麼都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