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為了救我,溺亡在了海裏。
我日日求神拜佛,隻為了再見他一麵。
卻不想被邪祟纏身。
那臟東西在我老公的遺像前朝我嘻嘻地笑,
「別愁眉苦臉啦。」
「我把你老公叫出來,來個買一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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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衝進來的時候,我正對著忘記從哪請來的神像祈求。
「賤人!你滾出去!」
一個巴掌迎麵摑來,我被打歪了臉。
左臉瞬間紅腫,齒間血腥味蔓延。
「這是我的新房,這是我和祐嶼的新房……」
我直視著打我的婆婆,聲音沾染了哭腔,強忍著沒有讓淚落下。
房間裏圍了一圈人,臉上皆是死氣沉沉,眼神像要把我生吞活剝。
他們每一個都是我老公的親人。
他們一周前還親切地叫我的小名,要我把這裏當做自己的家。
「你就是個克星!是你克死了祐嶼!」
婆婆撲上來撕扯著我的衣衫,她雙目赤紅,臉部肌肉都在抖動。
「你們才剛結婚一周啊,你為什麼非要台風天去海邊?」
「你為什麼非要去海邊?說話!」
她騎在我的身上,又一個巴掌扇在了我的臉上。
沒有人阻攔。
我的耳邊瞬間嗡隆作響,一時間兩眼昏花,他們的身影在我眼前重影了。
我狼狽地跌在地上,捂著自己脹痛的臉頰回望她。
我隻能徒勞地一遍遍道歉,
「對不起,我沒想過會出事的,對不起。」
不知是誰伸出了手,按著我的頭磕在了冰冷的地麵上。
這次我沒有掙紮,任由他們按著我的頭重重地磕頭。
不知磕了有多久,渾身的血液都湧上了腦袋,我感到強烈的眩暈與反胃。
緊接著,我的腦袋被連著頭發拽了起來。
「就算她磕死在這,祐嶼也不會回來了。」
婆婆起身,她拍打著身上的灰塵,
「把她丟出去,她不配在這裏住。」
窗外狂風大作,驟雨突至,豆大的雨點砸得窗戶劈裏啪啦作響。
婆婆看見滿房間的神像佛像更是被激怒,她帶頭將它們砸了個稀碎。
「烏煙瘴氣!你下地獄去給我兒子贖罪吧!」
我爬過去去撿地上碎落的神像,我慌張失措,
「不要,不要……」
淩亂的鞋子踩到我的手上,重重碾了過去。
我被扔出房子的時候,外麵雨勢滂沱,黑沉沉的天空如夜晚般壓得人透不過氣。
小姑子追了出來,她匆忙塞給我手機和錢財告訴我去外麵先避一避。
後麵的話我聽不清了,也聽不進去了。
我沿著環海路一路走著,腦子裏僅留的最後一絲理智也被消耗殆盡。
我赤著腳,被尖銳物刺破的腳底流出血水四散而去。
傾盆大雨打在路上形成厚厚的雨幕,道路上空無一人。
我終於痛哭出聲,崩潰地嘶吼。
最後,我看到了波濤洶湧的海,我一步步朝海裏走去……
海水沒過大腿的時候,海浪一層層地撲打已經讓我險些站不住了。
似乎隨時向後仰去,都能被海水卷走。
就在我絕望地準備泄力前,我突然看到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那人的衣著與身形,與我死去的老公陳祐嶼極其相似!
我霎時間睜大了雙眼。
「祐嶼?是你嗎?」
「你終於出現了!」
我這些天像個瘋子般四處祈求,我做夢都想再見他一麵。
即使……是他的鬼魂。
終於有效果了嗎?
灰沉沉的海水與那天空相連,而那半透明的人影在波濤起伏的海麵上竟像靜止了般不動。
下一秒,他像閃頻般飛速向我靠近。
忽地一個大浪湧來,我險些站不住腳,卻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重重推向岸邊的方向。
那人影也回了頭。
我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那一瞬間,期盼被恐懼替代,我驚聲尖叫。
他的半邊臉都是鏤空骷髏狀,另一邊呈蒼白如紙,一顆滴著血的眼球還外掛著。
破碎的牙齒摩擦,嘻嘻嘻的笑聲從嘴角流溢而出。
「你在找我嗎?」
他尖銳的聲音聽得人極為難受。
那不是我老公的臉!
他的頭哢嚓哢嚓地向一邊歪過去,再次嘻嘻嘻地笑了起來。
「不,不是你,不是……」
我被嚇得語無倫次,一時間什麼痛苦絕望通通拋在了腦後。
我的身體僵硬了幾秒,隨即不顧一切地轉身朝岸邊跑去。
風大雨急,浪更翻湧,我幾乎連滾帶爬。
耳邊陰風陣陣,似有鬼祟糾纏。
我終於爬上了岸,一路跑到環海路上才稍作停息。
一回頭,那鬼影卻撲麵而至。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竄進我的鼻孔,眼前的世界也忽地變得血紅一片。
我驚嚇過度,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過招惹你的,我隻想見我的老公……」
那惡鬼碩大的鬼臉正對著我的眼,我尖叫著起身跑開。
幾番我跑他追後,我已筋疲力盡,再次跌倒在了地上。
我捂住腦袋,崩潰地亂叫。
他明明能夠追上我,隻不過是在戲耍我玩兒。
最後我想起祐嶼,不知哪來的勇氣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我強忍著恐懼望著他,
「你是鬼吧,那你認識我的老公嗎?他叫陳祐嶼。」
我爬到他漂浮的腳邊,滿眼乞求,
「我不是故意要招惹你。」
眼前的血紅色消散,周圍變回了原來的模樣,那雙腳也漸漸落地。
我向上望去,那臟東西已幻化成人的模樣,全然沒了之前的可怖。
狐狸眼,薄唇,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不跑了?」
「我做夢都想再活成人,你卻說自殺就自殺?」
他俯身靠近我的臉頰,眉頭蹙起,忽地又變成了恐怖的鬼臉。
「還自殺嗎?」
「啊—— ——」
這次是真的嚇死我了。
我尖叫了一聲暈倒在了路麵上。
耳邊隱約傳來那嘻嘻嘻的的笑聲……
醒來時,眼前是白茫茫一片,而後變成醫院天花板,周圍是醫療器械的滴答聲。
我起身,發現小姑子正睡在我手邊。
她被我驚醒,擔憂的目光投了過來,
「嫂子,你醒了,你已經昏睡了兩天了。」
小姑子不過二十歲,頭頂卻多了白發,臉上也疲憊不堪。
她強忍著沒有哭出來,扯了個苦笑,
「嫂子,媽隻是,隻是一時接受不了哥的離世。」
「你不要想不開啊,你知道我接到醫院的電話時有多害怕你會出事嗎?」
我張了張嘴,一個字也沒能說出。
最後隻能搖了搖頭,
「不會了,不會再犯傻了。」
她將我和祐嶼的新房鑰匙重新塞回了我手裏。
「這是媽讓我給你的,她說以後不會再找你麻煩了。」
最近都陰雨連綿,幾乎沒有太陽。
回家的路上,我回憶著遇鬼的細節,總覺得不太真實。
是我的幻覺嗎?
可當我一回到那個隻有我的空蕩蕩的房子,我就滿腦子都是祐嶼的臉。
我不敢想象沒有他的日子我要怎麼活。
房子裏亂糟糟一通,窗戶也沒關,四處都是泥土和倒落的家具。
之前請的神像也碎了一地,地上還有各種奇形怪狀的符紙碎片。
我無力地癱坐在沙發上,終於忍不住捂著臉低聲哽咽了起來。
短短幾天我已經曆了太多,委屈,絕望,悲傷,痛苦與恐懼將我牢牢包圍。
壓抑已久的我在此刻徹底爆發。
我抬起臉,扯著脖子嘶吼出聲,宣泄著內心的悲傷。
整個房子都回蕩著我嘶啞的吼叫。
隨著我的大吼大叫,身後竟悄無聲息地出現了個黑影。
我的叫聲停止,因為房子裏突然響起了其他的鬼魅般的聲音。
「呦,現在知道宣泄了?」
「我還以為你回來也還是要尋死覓活呢?」
我轉過頭,再次看到了那個臟東西!
他淡定地飄呀飄地飄到了沙發上,悠閑地坐到了沙發上。
他笑了,眉眼彎彎,像個狐狸。
「繼續叫呀,發泄一下,有益身心健康。」
不是幻覺?我真的被臟東西纏上了!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先一步吐槽道,
「別這樣看著我,是你自己天天又作法又燒香的,這本來就很容易招惹邪祟。」
下一秒,他起身嗖地一下飛到了老公遺照前。
他咧了咧嘴,嘴角勾了個笑,
「別愁眉苦臉啦。」
「你那會兒說你老公剛死是吧,你想找你老公?」
「我把你老公叫出來,來個買一送一?」
我從沙發上騰地起身。
「真的嗎?」
「求求你讓我見見我老公,他一定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我就差給他跪下了。
「好啊。」
「他叫什麼名字?生辰八字告訴我,還有是哪天死的?」
他回答的很幹脆。
我如數報了上去,他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記得這麼準確啊,那你一定很愛你老公。」
意識到被戲耍的我憤怒無比,全然忘了他是個會嚇唬人的惡鬼,我朝他丟了一個抱枕過去。
「你到底能不能找到我老公?」
抱枕穿透了他的身體,掉落在了地上。
他也終於正經了起來。
「喂喂,不捉弄你了,我可以嘗試幫你找到你老公,但不一定成功。」
他若有所思,語氣也嚴肅了起來,
「也許他的魂魄就被困在死時的那片海,正找不到回家的路呢?」
「你帶我去那裏看看。」
因剛出過事,那一片沙灘短暫地被封了起來。
晚上十一點,我繞過封條再次走進了那片奪走祜嶼性命的沙灘。
一幕幕痛苦的回憶侵占我的腦子,我幾乎無法呼吸。
他生命的最後時刻,是拚盡全力將我推走,然後瞬間被巨浪吞噬。
漆黑的夜,呼嘯的海風和翻湧的浪花回應著我。
我按照臟東西的要求端著一個裝滿生米的碗站在岸邊。
碗裏豎著一根筷子,另有一根筷子敲著碗邊,每敲三聲喊一聲祐嶼的名字。
我敲著,喊著,直至雙腿發麻。
回應我的,始終隻有海浪聲。
好不容易燃起來的希望一點點破滅,我多麼希望能再見祐嶼一眼,哪怕就一眼。
喊到後麵我的嗓子幹澀,聲音嘔啞難聽。
「不要敲了,也許他不在這裏。」
「也許他早就不在了……」
惡鬼立在我身旁,他的聲音幽幽的。
我的胸口滯澀難忍,呼吸也漸漸急促。
他真的不在了嗎?我真的永遠失去他了嗎?
一直以來我都不願意相信他真的離開我了。
所以寧願相信人死後會有鬼魂存在,寧願去找些邪門歪道的法子。
「夠了,都說了他不在這裏。」
惡鬼阻止我,我手裏的筷子也突然斷裂。
我望著手裏斷了的筷子,頹然跪到了地上,眼淚也奪眶而出,
「可是我明明招來了鬼,為什麼招不來他?」
惡鬼像一縷煙般緩緩滑到了我的腳邊,又升起幻化成人形。
他麵對著我,直視著我的眼。
這是我第一次認真地看清他的臉龐。
弦樂眉下,那雙狐狸眼似蘊藏著某種情感。
他輕抿薄唇,神色晦暗了幾分,
「有沒有可能,我不是鬼?」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