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死在哥哥和他的未婚妻重逢的那一天。

他緊緊把她摟在懷裏，輕聲細語地安慰，

卻錯過了我的救命電話。

我的屍體被劃得麵目全非，整個口腔食道腸胃都被強酸腐蝕，

哥哥捂著鼻子仔細分析，「死者年齡25歲上下浮動，手腳指甲都被拔除，全身二十多處刀傷，大概率是情殺或者是仇殺。」

他不知道，這具無頭女屍是我——他的妹妹

得知是他的未婚妻害死了我，他徹底瘋了。

強光燈打在我的身上，我飄在半空中靜靜看著我殘破不堪的身體，本就虛弱的靈魂像是要被抽空。

我的身體是淩晨三點，在城郊的汙水池中被發現的。

警察接到報案的時候立馬出警，我哥是法醫，也不得不結束對林淺的陪伴，趕往案發現場。

案發現場人聲鼎沸，時不時有嘔吐聲響起。

我還是臭了。

全身不著寸縷，不太體麵。

在水裏泡了三天，都形成了巨人觀。

我哥剛湊近，就被味道嗆得捂住了鼻子。

他不愧是專業法醫，隻一眼就有了許多判斷。

「死者年齡25歲上下浮動，肌肉發達，應該受過專業訓練。」

我哥真厲害，一下看出了這麼多。

唯獨沒看出這具屍體就是他的妹妹。

他繼續翻看著，動作專業利落。

「手腳指甲都被拔除，全身二十多處刀傷，處處避開致命的位置，大概率是情殺或者是仇殺，剩下的隻能等帶到解剖室進一步屍檢。」

大概是這具屍體的死法太過慘烈。

末了，他十分悲憫地對著屍體鞠了一躬。

「可惜了，多年輕的小姑娘，我們會盡快查明真相，讓死者安息。」

現場圍觀群眾響起掌聲。

我被氣氛感染，也跟著鼓起掌來。

哥哥，當你得知這個死的如此痛苦的人正是我時，你會有今天萬分之一的悲憫施舍給我嗎？

突然就有些期待了。

現場調查取證後，我的身體很快被送到了刑偵隊，躺在了解剖台上。

工作開始之前，我哥仍然遵循慣例給死者鞠躬：「你看起來還很年輕，真是可惜了。」

解剖室裏，我像個小忙人一樣在我哥身邊打轉。

我哥嫻熟冷靜地切開我的腹腔，驟然露出的腐爛的血肉讓我的靈魂也跟著隱隱的疼。

仿佛再遭一次當時的痛苦。

「生前被強行灌入強酸，全身粉碎性骨折，是暴力擊打所致。」

他的劍眉露出疑惑。

「奇怪，還有部分符合墜樓傷。」

「但案發現場卻是在荒郊野外的臭水溝，說明那裏並不是第一案發現場。」

是啊，我哥真聰明。

我為了救李淺從矮崖上墜落，又被拖出去經曆了五小時的殘忍虐待。

助手眼中隱約有淚在閃。

「看著和瑤瑤差不多大，花一樣的年紀啊。」

我哥的手猛地一抖，差點沒握住手術刀，眉毛也不自覺跟著微微顫抖。

我看到他眉頭微蹙，眸中閃過一絲疑惑，隨即驟然抓起我的手腕。

我的手腕內側有一處紅色印記，是胎裏帶的。

手臂是死灰色的，上麵沾滿了汙泥，他擦拭幹淨後，沒看到紅色印記。

他當然看不到。

因為那處紅色印記已經在那天晚上，被人用匕首生生割了下來。

助手好奇地問：「師父，怎麼了？是有什麼發現嗎？」

我哥這才從愣神中緩了過來，放下了我的手腕：「沒什麼。」

唉。

哥，我們又一次擦肩而過了。

好幾次了。

解剖結束，他習慣性拿出手機。

除了李淺的幾句問候，往日嘰嘰喳喳的我依舊沒有一條信息。

他有些生氣，憤怒地打下一行信息。

「江瑤，最後一次警告你，你再不回來給淺淺道歉就不用回來了。」

哥，我就站在你身邊啊，可是你看不到我。

2

屍檢報告是第二天交給刑偵隊長李建的。

會議上，我哥平靜地描述屍體情況。

「死者女，年齡在21歲至24歲之間，生前遭受過暴力，全身多處骨折，32處不致命刀傷，頭顱失蹤。」

「由於死者身體出現了腐爛，體表受損嚴重，指紋也已經無法判斷死者身份，我已經提交了DNA檢測，最快三天就能出結果。」

聽完報告後，在場的人無不皺緊眉頭，隊長李建臉上是難以掩飾的憤怒，一拳砸在辦公桌上。

「真是禽獸不如的畜生。」

李建迅速安排手下的人開始走訪，將人全部安排了出去。

我哥和接下來的事情無關，彙報既然結束了他也待在辦公室裏。

我看到他拿出手機在看些什麼，我湊過去一看手機停在我死前給他打的那個電話上。

我看到我哥的手在手機上踟躇半天，最終他還是沒有按下去。

他有些煩躁的把手機丟在了桌上。

一起出來的助手問他:「江瑤呢，好久都沒有看到她了，她出任務去了嗎？」

我哥沒有開口。

助手見我哥麵色不太對，試探的問他:「怎麼，吵架了？」

我哥不自然的笑了笑:「沒什麼，一點小矛盾，她現在應該是在執行任務。」

「有矛盾要及時調節的，問題不說出來憋在心裏可就憋成心結了。」

我哥冷哼一聲:「有些矛盾可不是光靠說就能解決的？她害死了我爸，又弄丟了淺淺，我恨死她了。」

助手不說話了。

倒是一旁的刑警隊長李隊長是刀山火海裏麵趟過來的人，工作幾十年，見過太多的生離死別。

「我年輕時候也意氣用事，跟我情同手足的兄弟，因為一些理念不同，鬧得不可開交，可結果呢？」

「我們還沒有來得及把那件事說開，他就因為出任務犧牲了。」

「要是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會去爭個對錯，喝上幾杯不就什麼都好了，不像現在，想見他還得去烈士陵園。」

這件事，一直是李隊長的心結。

每一年清明時候，他隻要沒任務就會坐在兄弟墓前喝酒聊天。

見我哥不說話，李隊長歎了一口氣。

「其實你真的應該好好了解一下瑤瑤，她這些年太苦了，承受得太多了。」

「她身上背負的罪惡感太重了，是我們難以想象的，很多次差點走不出來，我想老江也不想看到你們之間因為他鬧成這個樣子，他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心痛的。」

說著說著，這個平時看起來雷厲風行的刑偵隊長，在此刻竟然紅了眼眶。

我的淚也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李隊長有彙報要做，臨走前說道：「人生在世不過幾十年，我跟你說這些也是不想讓你們有遺憾。」

3

我和他之間，不止是小矛盾那麼簡單。

李淺和我哥兩年前訂了婚，他們訂婚的那個晚上，李淺突然約我去了一家咖啡館，我之前基本沒有接觸過她。

那時候我不知道她們訂婚了，連他們的訂婚宴也沒參加。

她說起話來還是毫不客氣。

「江瑤，聽說你是江淮的妹妹，你知道江淮有多恨你嗎？以後我希望你再也不要出現在我們麵前......

我的手在抖，他恨我這件事全世界都知道。

但是我堅定的拒絕了她的請求，我告訴李淺我很愛我的哥哥，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她生氣的衝出了門，說是要去找我哥，我拉住她說，天已經很晚了有什麼話可以明天再說。

李淺狠狠地推開了我，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咖啡店的門。

再次聽到關於她的消息的時候，就是第二天我哥焦急地聯係不上她的時候。

我以為李淺早就見過我哥了，卻沒想到她昨天晚上根本就沒有去找他。

我哥去調取了咖啡店的監控。

隻可惜，監控隻能看到店裏，門外是什麼情形就沒有人知道了

我哥恨恨的站在我的麵前，質問我為什麼要和李淺見麵，我們都說了些什麼。

當我把昨晚我們兩個人的談話告訴我哥的時候，他發瘋一般歇斯底裏的咒罵我。

「你為什麼要去見她？又為什麼要說哪些話去刺激她？

「那麼晚了你為什麼要讓她一個人離開，你平常不是很熱心很能幫助別人的嗎！「我告訴你，淺淺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饒不了你！」

我就站在我哥麵前，眼淚大顆大顆的砸在地板上。

我無力反駁，因為我無論說出什麼我哥都不想聽。

李淺的失蹤已成事實，我再怎麼解釋也都會被我哥曲解成別的意思。

原來在他心裏，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一年後，當李淺的消息從小山村傳來，知道她在那裏以後，我向警局請命去當臥底。

我天真的以為，隻要我救回了李淺，哥哥就會原諒我犯下的所有錯。

離開前，哥哥難得的見了我沒有惡語相加，他說:「如果你真的能平平安安的帶回淺淺，我就原諒你。」

我問他，我離開的那天他會來送我嗎？

我哥沒有回答。

4

在一種無形的羈絆下，我的靈魂隨著我哥去了李淺家。

房間裏麵燈火通明，李淺躲在被子裏麵，直到聽到我哥的聲音才掀開被子，鑽進我哥的懷裏。

「阿淮，我又做噩夢了，我好害怕。」

她雙眼通紅，臉上的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啪嗒啪嗒地落在我哥的手臂上。

你看，她連哭得這麼好看，這麼惹人憐惜。

難怪那麼討人喜歡。

我哥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裏：「不怕，不怕，我回來了，事情都過去了，那些壞人很快就會被抓住。」

「妹妹呢？好幾天沒有見過她了。」

她聲音軟綿，閃躲的眼神中滿是關切。

像極了一隻關心親人的小綿羊。

可是啊，這隻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小綿羊，卻親手把我送入地獄。

我在組織裏臥底了一年，可能是我太會演戲了，也可能是我一個女生看起來太無害。

居然沒有被人發現，還成功的找到了李淺。

我想要解救回那些被騙到這裏的人，可那裏的現實情況遠比我想象的複雜。

那裏的人全都心狠手辣，凶神惡煞。

在接到上級的消息，我帶著一些人逃離的時候，我們還是遭遇了激烈的打擊。

我們本來都已經逃脫了，可是李淺突然就不走了，她說阿淮送給她的項鏈不見了，那是我哥送給她的十八歲生日禮物。

我忍著煩躁，耐心地告訴她我們好不容易逃出來，裏麵很危險，一個項鏈而已，出去以後我讓我哥送給她很多條。

但是李淺猛地甩開了我攙扶著她的手，跌跌撞撞地就要離開。

她不服氣的告訴我，那個項鏈是我哥親手畫的設計圖，他自己做出來的，全天下就這一條。

她就是死也要拿回項鏈。

李淺又哭又鬧，我拿她實在是沒有辦法，又不可能真的放任她一個人回去，於是我說:「我替你去找。」

這一回去，我就再也沒能走出那裏。

我找到了那條項鏈，它掉在我們途中經過的一處矮崖上，我正俯身去拿的時候，李淺突然出現，將我推了下去。

看著朝我跑來的犯罪分子，我知道我要死了。

我費勁的拿出藏在衣服最裏麵的手機，顫顫巍巍的忍著痛撥通了我哥的電話。

但是，我哥沒接。

聽著電話裏傳來嘟嘟嘟的掛斷聲我無力地躺下，滿身是鮮血！

苟延殘喘的呼吸著最後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