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在竹簾後,身子抖得像篩子一般。
世人都說,王者之心,常念蒼生。
可我在趙以安身上看到的,隻有無盡的殺戮和冷血。
趙以安笑得恣意:“很好,你想逞英雄,那朕便誅你九族!”
輕飄飄的一句話,斷送的卻是一個家族幾十條人命。
趙以安從侍衛手中抽出一把刀,狠狠紮向了父親平攤在地上的雙手。
“啊......”
父親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不斷刺激著我的耳膜。
他蜷縮在地上,視線卻精準地落在我角落裏的我身上。
父親眼神微閃,似有似無地衝我使著眼色。
仿佛在說:姝音,不要出來。
趙以安癲狂地踩上父親的雙手,直至血肉模糊。
鮮血濺濕了他的龍袍,像極了一朵盛開的牡丹花。
我指甲緊緊掐進肉裏,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我真後悔,後悔自己體弱,後悔自己沒有跟著表兄學習武藝。
我若是,若是......定會殺了這狗皇帝。
趙以安像個嗜血的狂魔,俯下身子用指尖沾了一點鮮血舔舐著。
“帝陵需要五千陶俑,每一個都必須長得一樣,若是做不到,朕便隻能殺了你們陪葬!”
趙以安想要每個陶俑都長得分毫不差。
他到底是不知道燒製陶俑的艱辛?還是刻意想要工匠陪葬?
父親蜷縮在地上,眼角劃過一行淚:“陛下饒命,草民的族人是無辜的!”
可趙以安哪會聽這些,在他眼裏,賤民就如螻蟻。
他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在離開前將父親又踹飛了老遠。
父親佝僂的身軀砸在堅硬的石板上,發出一陣悶哼,鮮血頓時噴湧而出。
這兩個月來,父親即便是感染風寒也依舊每日燒製陶俑。
這一腳,對他來說無疑是致命一擊。
趙以安眼眸陰冷:“賤民,死有餘辜!”
父親昏死了過去,像是沒了氣息般倒地血泊之中。
人群逐漸散去,隻有太監慢悠悠留意一道聖旨:“眾工匠辦事不力,耽誤國喪,誅九族!”
工匠悉數被抓,隻剩下奄奄一息的父親,被遺忘在房中。
良久,久到我的雙腿已經麻木。
屋外的慘叫聲和救命聲才逐漸消散,歸於平靜。
我踉蹌著身子向父親奔去,淚水早已模糊了雙眼。
父親身上全是血,任憑我怎麼努力,也沒辦法止住。
他隻是笑,將紮了個窟窿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才緩緩撫上我的臉。
“姝音,父親不能看你出嫁了,你趕緊逃,不要回家。”
我們都心知肚明,如今官兵已趕往各工匠家中。
娘親和弟弟,都逃不掉了。
突然,屋外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伴隨著的,是羽林軍陰冷的聲音:“陛下旨意,一個不留,手腳都麻利點!”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躲到了父親身後。
“父親,這屋子可有暗道?”
屋子裏連扇窗戶都沒有,宛如一個牢籠,將我和父親困死在其中。
父親搖了搖頭:“本就是處廢棄的房屋,年久失修,沒有暗道。”
說著,父親艱難撐起身子,嘴裏依舊不斷吐出鮮血。
我攙扶著父親,走到不遠處一座陶俑麵前。
父親血肉模糊的手想去觸碰那尊精美的陶俑,卻又忽地垂了下去。
“姝音,你躲進陶俑中去,這尊陶俑是需要送進宮的,官兵即便衝進來也不會傷著它。”
我不願,卻被父親以死威脅。
父親說,宋家不能絕後。
他如今沒機會護住娘親和弟弟,隻能盡全力保我一命。
我已經不記得後來發生的一切。
好像有長劍刺進血肉的聲音,還有官兵的嬉笑聲。
他們砍下了父親的頭顱,說是要掛到城樓上示眾。
他們還說,已將宋家滿門屠殺,一個不留。
屋裏屋外都是腳步聲,我即便站得腿腳酸軟,也絲毫不敢挪動。
終於在夜裏,周遭都靜了下來。
我從陶俑中逃了出來,想去找娘親和弟弟。
但我的衣裙上滿是血跡,在大街上實在太過惹眼。
我正猶豫著,就被一陣脂粉香氣席卷,讓人喘不上氣來。
女人嬌笑著拉過我的手:“好好一個姑娘,怎麼弄得這般狼狽?”
我抬頭望去,是京城有名的青樓,出入這裏的客人都非富即貴。
女人扔給我一件質地上乘的衣裙,又下了樓鑽進客人的懷裏調笑。
數月前,我曾見過她。
在某個雨夜,她抱著高燒不退的妹妹,敲開了我家的院門。
但後來她妹妹還是沒能救回來。
她向我磕了三個響頭,消失在了雨夜中。
我站在二樓俯看著她,不解她為何會淪落風塵?
鳳娘將我拉到了後院:“快逃吧,我去看了你娘親和弟弟,都死了。”
我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般,痛得無法呼吸。
鳳娘將一大包銀子放在我懷裏。
“本是我的贖身錢,現在看來我是用不上了,還是你拿去吧。”
“我娘親和弟弟,在哪兒?”
她語氣一頓:“懸在城牆上,還有你父親的首級。”
我將銀子還給了鳳娘。
家破人亡,我又能逃到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