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如何飼養一條美麗的熱帶觀賞魚?
首先,熱帶魚需要清潔且富含氧氣的水,食物需要在固定的時間內投放並少食多餐,要確保水溫的穩定。
其次,飼養熱帶魚需要準備魚缸、吸水管、溫度計、電熱管等裝備。
鄒曉就是一條熱帶魚。
一條渴望溫暖卻活在冰冷的汙水裏的熱帶魚。
一條炸開了鱗片,瀕死的,再也擺動不起尾巴的熱帶魚。
她仰頭望著水族館裏絢爛的燈光,希望自己的尾鰭能重新變得鮮豔。
她奢望著,
要是能活在江聞的魚缸裏就好了,哪怕是片刻
......
1.
江聞坐在便利店的門口觀察這個女生很久了。
同樣的,鄒曉也觀察這個男人很久了。
他隔幾天就會來店裏買一杯咖啡或是一罐啤酒坐在店門口的長椅上,然後若有所思的一直盯著她看。
起初她以為男人是在發呆,但在對視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後,她終於知道,這個男人就是來找她的。
不過她無暇顧及一個沒事就莫名其妙的跑到這裏盯著她看的陌生人,她還要工作。
但這天不太一樣。
曾經的同窗偶然間進來這裏買煙,看到她這副熟悉的麵孔後,不懷好意的奚落和嘲笑在這家不大的便利店響了起來
喲,這不是鄒曉嗎?”
“好久不見,現在轉行當收銀了啊?真可惜,我還沒和你爽過呢。”
“哎哎,說什麼呢,沒準人家隻是白天兼職,喂,鄒曉,你現在是什麼價啊?”
“別板著個死人臉,要微笑服務知道嗎?過夜多少錢啊,晚上哥請你喝酒。”
......
鄒曉麵無表情的看著這群不學無術的男生對她口無遮攔自顧自的玩笑,這種低俗的取笑她聽過數萬次,早已習慣。沒什麼大不了的,假裝沒聽見,忍一會兒,他們也許就會被別的事情分散開注意力。
她斜眼撇了一眼門外的男人。
男人正抬眼打量著她,指尖夾著煙,沒有什麼別的動作。
男生們笑鬧了一會兒後見鄒曉沒什麼反應,覺得無趣便叼著煙朝網吧的方向離去,便利店裏很快就恢複了往常的冷清。
一直到傍晚,鄒曉換班後,提著有些泛黃的帆布袋走出便利店,一直在門口坐著的男人這才終於起身攔住了她。
江聞看著她的眼睛停頓了很久,沒有說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直到鄒曉臉上浮現出些許不耐煩的神情的時候,他終於低聲問道:
“你一晚上多少錢?”
鄒曉有些意外,她撇著眉,抬頭將男人上下打量了一遍,從飽滿的額頭到眼尾微微上揚的雙眼,再到精致的領口和脖子上細小的痣,然後低頭瞧著他腕上金燦燦的手表,過了半晌,她緩緩回道:
“五百。”
男人掏出錢包,數了五張鈔票遞給她:
“帶路。”
2.
那一晚,鄒曉望著男人沁著細汗的下巴,想到了跳到岸上的魚,潮濕的魚接觸到幹燥的地板,沉重的掙紮著,明明陸地上的氧氣無比充足,腮卻絲毫不能從中獲得呼吸,無論多麼用力,窒息感還是一次一次的包裹至全身。
她隻覺得疼痛,身體仿佛被撕成一片一片,反複被那雙大手捏來撚去,最後四肢被揉成一團踩在冰冷的地上。
但他的身體是溫暖的,手掌很大,正好可以包裹住她的胸脯,像冬天捂在手心的烤紅薯,滾燙的,卻能直接灼熱被冷風刮得刺痛的心窩,將身體燒的滾燙。
過後,江聞嫌棄鄒曉破舊的床單,自作主張的給她訂了一套高級的床,在春天的一個雨後裝在她的逼仄的廉價出租屋裏。
一米八的大床占據了房間裏很大一塊空間,精致的木板靠在泛著黴斑的白牆上,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但鄒曉很喜歡,她躺在柔軟的大床上聞著剛套好的被套,上麵是洗衣粉的清香。
春天的太陽也是暖洋洋的,隱約的讓她想起江聞身上溫暖的檀香味兒,像陽光穿過玻璃落在陳舊的木製衣櫃上。
但那晚過後,江聞沒再去便利店門口看她了。
於是她開始期待江聞來敲門。
他來她這裏的時間不太規律,有時是周三的下午,有時是周五的傍晚,或者他也會頂著周末的夜色敲響出租屋的小鐵門。他有時候會給她帶點小禮物,一支鮮花或是一打啤酒,鄒曉會高興的接過它們,然後給他一個淺淺的擁抱。
鄒曉閑時靠著床腳坐在拖得幹幹淨淨的地板上望著門發呆,期待它發出恍當恍當的響聲。
她原本的日子過的很無趣。每天一大早去便利店上班,沒有客人的時候就打開手機偷偷盯著無聊的肥皂劇發呆,下班後去市場買一點點菜,然後回家做飯,吃飯,洗澡,睡覺。第二天再將它們重複一遍。
江聞的出現像在幹旱許久的土地上忽然下一場小雨,濕潤的感覺給幹裂的泥土帶來了一點點生機,似乎快要冒出一根翠綠的嫩芽。
江聞從來不會在鄒曉這裏過夜,即便纏綿過後身體還沒完全褪去激情的火熱,他也絕對不會在他送給鄒曉的這張床上多睡一會兒。
他每次都會在臨走時放下五張鈔票,有時是放在床邊桌上,有時是直接遞到她的手上。
鄒曉笑他,明明現在手機支付這麼方便了,江聞居然還會隨身帶著錢包並且在裏麵放上一些現金,像個老古董。
江聞夾著煙吞雲吐霧,不理會鄒曉的玩笑,隻是回了一句:
“一樣的,都是錢。”
這怎麼能完全一樣呢?至少存在的方式不一樣,微信錢包和真皮錢包能一樣嗎?
鄒曉將身子側過來,食指和拇指捏住他嘴邊的煙,湊上前也吸了一口。
毫不意外的被嗆得連連咳嗽。
“你做什麼呢?”江聞從她手上奪回香煙。
“我就是想試試。”鄒曉一邊咳嗽,一邊小聲說道。
江聞將燃了一半的煙在床邊小桌上的易拉罐掐滅:“沒什麼好試的,這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斜著眼睛,在他掏錢的時候悄悄記下了那個錢包角落裏刻的小小的logo。
“其實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鄒曉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喃喃道。
晚上,她用手機在網上搜了很久很久,才終於在購物軟件上搜到了和江聞錢包上一摸一樣的標誌。
她盯著那張白色背景的圖片,下麵那串數字很長,以至於她要伸出手指去數,她看了很久,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心裏小聲的叫囂了起來。
休息日,她坐公交車去了市中心的購物商場,顫抖著雙手,邁著不太穩的腳步走進寬敞明亮的專櫃。
櫃姐一眼便看到了她洗的發白的牛仔褲,翻了個白眼沒有理會她,站在一旁時不時的打量她幾眼。
鄒曉手足無措的站在燈光明亮的的店裏看著被擦得錚亮的櫃台,雙腿有些發軟。
這個商場距離她住的地方隻有15公裏,但她卻從來沒有來過。
這裏的消費不是她能承擔的起來的,她不敢來這裏。
櫃台上擺著一排精致的香水,鄒曉愣愣的盯著那透明的香水瓶,半晌後,什麼也沒有做,轉頭離開了商場。
她到底是沒有勇氣去搞清楚江聞身上溫暖的檀香來自哪一瓶高檔香水,也不敢伸手去觸碰那些瓶子,害怕上麵沾染上她灰白的指紋,害怕不小心手抖將它們打碎。
這裏的燈光照的她有些頭暈目眩,櫃姐的目光釘在她的身上令她窘迫的隻想趕緊逃離。
但她離開後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家附近的市場。
下午的市場有些冷清,路邊的小攤上擺著幾棵有些蔫蔫的白菜,阿婆看見她走來便熱情的吆喝“丫頭快來看看,新鮮的菜喲,再不買就沒有了。”
她走到魚販子的攤前,指著散發著魚腥和血腥味道的透明魚缸,向老板低價買了一條翻著肚皮奄奄一息的魚。
她拎著濕噠噠的塑料袋回家。
小咪一如既往的趴在她的椅子上望著窗邊發呆。
窗外是一堵斑駁的水泥牆。
小咪是她幾個月前撿的小流浪貓,那天晚上很冷,大概是貓媽媽出去捕獵的路上出了什麼意外,又或是貓媽媽礙於生存將它拋棄了。巴掌大的小白貓縮在一輛黑色的車底下瑟瑟發抖,它小心翼翼的藏在漆黑的車輪後麵盯著她的腳,雙瞳閃爍著冷冷的紅光,令鄒曉覺得它在這夜色裏格外的紮眼。
她用圍巾把小咪卷起來帶回家,用便宜的貓糧養著,沒有玩具,睡在一個小小的快遞紙箱裏。
她偶爾會像這樣買條小魚,用一點點油煎了,她碗裏一半,它碗裏也有一半,一人一貓坐在窗前,默不作聲的吃著。
魚有些腥,但鄒曉用雪白的魚肉送著昨晚剩的白飯,還是吃的有滋有味的。
她看著窗外斑駁的灰牆,心想傍晚的橘光其實也挺好看。
3.
這天和江聞見麵的時候,鄒曉看到他脖子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掛上了一條銀色的項鏈。
一個鑲嵌著一顆碎鑽的魚形掛墜在他脖頸間閃閃發光。
江聞一口咬在她的肩膀上,留下一個不深不淺的牙印。
“你走神了,在想什麼?”
鄒曉回過神來,她感覺肩膀處泛起一陣滾燙的鈍痛。
她小聲向江聞詢問:
“你可以吻我嗎?”
不知是否是沒有聽到這聲猶如蚊子叫一般的請求,江聞沒有回答。
結束後,江聞倚在床頭,點了根煙。
鄒曉趴在他的胸口盯著那條項鏈出神。
“你今天有些心不在焉的。”江聞吐出一口煙霧後說道。
香煙的味道在狹窄的空間裏散開,染進了被單。
“這條項鏈是你女朋友送的嗎?”鄒曉情不自禁的抬手摸上那顆有些冰涼的魚。
江聞垂眼看著她有些幹燥的唇,低低的嗯了一聲:
“她快高考了,學校加課,我們要隔很長時間才能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