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看到男朋友的知乎發布了一個問題。
標題是「我導師的女兒喜歡我,但是我有女朋友了怎麼辦?」
.
如果是用自己的號刷知乎刷到了這個問題。
我一定會點進去說「建議多照照鏡子,不要總是幻想別人喜歡你」。
然而這是我男朋友薑時延的賬號,是他本人發布的問題。
我默默讀完了他的問題描述。
「我導師的女兒跟我一樣大,笑起來嘴角有兩個梨渦,她有栗色的卷發,喜歡穿白色的長裙,像是誤入凡間的天使。」
「她愛讀英文原著,喜歡聽R&B,聽我講話時總是認真專注,對待小動物也很有愛心。」
「我的女朋友出生在河南農村,雖然也考上了985,但是本科就畢業了。」
「現在我考研上岸了,要專注科研,我和她的差距會越來越大。」
「最近我導師的女兒屢次單獨約我出門,越跟她接觸,我越發現我女朋友不解風情。」
「我該怎麼辦?」
2.
薑時延洗完澡,走出浴室。
他看見自己的手機放在我的電腦桌上,臉上流露出一絲慌張,連忙過來把手機拿走。
「林寧,你動我手機了?」
他語氣嚴肅,表情卻很不自然,顯得他整個人有些色厲內荏。
看著他這個樣子,我忽然覺得有些心累。
薑時延在南科大讀研,為了陪他,我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
起初,他幾乎每天出了實驗室,就要來我這裏。
我在電腦前工作,他就一直抱著我,把頭埋在我的頸窩,說些膩歪的情話。
每個周末都會製定計劃,跟我一起出門約會。
他沒有收入,家境也不好。
於是逢年過節,我都會給他發好幾個1314的紅包。
他考研上岸那天夜裏,我們在海邊,在海風的吹拂下,他哭著吻我。
我們擁抱在一起,展望未來。
可是,到底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呢?
我感受到心臟仿佛被人挖了一個洞,不停地往外漏風,可是我的表情卻麻木至極。
遇事不慌,這大概是我唯一的優點了。
我語調平靜地問他:「你導師的女兒叫什麼名字?」
薑時延的表情更加心虛:「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斂起眼睫,盡管極力克製,可是說出口的話語還是帶上了幾縷顫音:「我看到你知乎發布的問題了。」
屋內一片冷寂。
薑時延麵上現出幾分慌亂,他無措地左右看,然後像是突然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大聲吼叫:「你為什麼私自看我的手機!」
我睫毛顫了顫,覺得眼角有些濕意。
明明最開始,是他把我抱在懷裏,強行在手機裏錄入了我的指紋。
那時候,他湊在我的耳邊說:「寧寧,你有權知道我的一切。」
可是現在,明明是他先背叛了我,卻在糾結我看了他的手機。
「我需要用知乎查一些資料,你的手機離得更近,我就隨手拿了,不小心看見了而已。」
我三言兩語解釋清楚。
我抬起頭,不知何時眼眶已經通紅:「薑時延,你背叛了我們的愛情。」
認識三年,我在他麵前隻哭過一次。
薑時延看到我落淚,慌了神,他連忙上前試圖抱住我,被我躲開了。
「寧寧,我,我隻是隨口說說,我沒別的意思,你不高興就罵我好不好?」
他說話時目光左顧右盼,手腳局促,說出的話很沒底氣。
我退開了幾步,離他更遠了:「我不信你。我會找時間去見見你導師的女兒。」
薑時延臉色大變:「林寧,我告訴你不要沒事找事!」
他目光凶狠,仿佛我是他的仇人:「人家剛從國外留學回來,平常聊的都是學術前沿的東西,你上門隻會自找沒趣。」
心臟的大洞呼呼漏著風,汩汩流著血。
薑時延在嫌棄我。
我苦笑:「你是覺得跟她能成,所以害怕我壞了你的好事吧。」
薑時延甩手:「這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說。你除了臆想還會幹什麼,天天寫那些爛俗小說把自己腦子寫壞了是吧?」
我深深地喘了口氣,平複情緒:「這是我的家,你滾出去。」
薑時延惡狠狠地看著我,什麼話都沒說,拿起外套披上,重重地關上了門。
臨走前,他說了最後一句話:「林寧,你如果真的去找她,隻會顯得你像個笑話。」
3.
其實現在想想,一切都有跡可循。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薑時延不再每天出了實驗室都來找我了。
微信聯係也少了許多。
偶爾聊天,他也總是跟我抱怨學業的繁重。
發泄完情緒之後,又能連著好幾天不理會我。
仿佛我隻是他的情緒垃圾桶。
雖然沒有親眼看見,但想必,那個曾經對我說「你是我微信的唯一置頂」的人,早已厭倦了我時不時的問候。
我有過疑惑,但是每次都被自己按了下來。
我勸說自己,他隻是太忙了,所以才情緒不好。
很正常。
越是回憶,洶湧的痛苦就越是朝我湧來,無窮無盡的傷心與後悔編織成為一張密密麻麻的大網將我網住,肆意嘲笑著我的天真與愚蠢。
我躺在床上,淚水打濕枕頭,渾渾噩噩之間,已經是第二天正午。
草草吃了飯,發布了今天小說的更新,又睡了一下午。
當我再次被手機提示音驚醒,已經是半夜十二點。
迷蒙之間,我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薑時延來信。
他說:「我喝酒了,你來接我一下。」
然後發過來一個定位。
他以前也總是這樣,在ktv或者酒吧裏麵喝到昏天暗地,然後一個電話過來讓我去接他。
說實在的,我很害怕去那種地方找他。
因為每一次去,他的那些朋友都會用一種讓我極其不舒服的目光打量我,仿佛我在他們眼中不過是一件商品。
然後吹著口哨,笑得不正經,一口一句嫂子地叫。
現在想來,在他們眼中,我大概是薑時延的附屬品。
我看著微信界麵許久,最終我還是出發了。
薑時延所在的包間門沒有關好。
我默默站在門口,聽著他們的對話。
「薑哥,你導師那個女兒叫什麼來著。」
薑時延的聲音漫不經心:「周以。」
「哦對對,周以。一個周以,一個林寧,一個暗戀你,一個是你的舔狗,薑哥,你豔福不淺啊。」
話音落下,屋內一片哄笑聲。
薑時延笑罵了一句:「去去去。」
「薑哥,我看著那個周以比林寧好看多了,也溫柔,更有女人的樣子,換成是我,我肯定就跟林寧分手了。」
另一個聲音響起:「你這就膚淺了,要是我我就同時談兩個。在外就說周以是正牌女友,就那個林寧對薑哥百依百順的樣子,薑哥隨便說兩句哄哄,也不怕她鬧事。」
「你說得對,周以長得漂亮,那腰細的,帶出去才有麵。但結婚還是得找林寧這樣的,能賺錢,還老實顧家,將來老老實實生個孩子,栓緊了,咱還能在外麵浪。」
「薑哥,你啥想法啊?」
薑時延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有些生氣:「別提這些,老子現在煩得很。」
「嘖,都快一點了,林寧還不來。」
我推門而入。
滿屋子人看著我,瞬間安靜下來。
空氣中充滿了難言的尷尬。
我掃視過每一個人,最終目光停留在薑時延身上:「我來了。」
氣氛凝滯了幾秒,一個黃毛笑著說道:「嫂子,來,喝酒。」
我拒絕了:「我就不喝了。」
我拿起酒杯,看著薑時延:「你喝吧。」
話音一落,我就把酒杯放在薑時延頭頂,手腕微轉。
「嘩啦啦——」
酒水順著他的發梢,流入他的衣襟。
所有人都蒙了。
薑時延瞪大眼睛看著我。
我又拿起桌子上的爆米花,把一整桶爆米花全部倒著套在他頭上。
我把爆米花桶拿開時,薑時延的模樣狼狽極了。
因為身上已經沾了酒水,所以爆米花都粘在了他的身上。
頭發上,臉上,狼狽至極。
我表情波瀾不驚:「抱歉,手滑了。」
然後,服務員從門外又送進來兩瓶酒。
我先前說好了讓他們進來送酒。
我笑了笑:「我再送你們兩瓶作為補償,大家好好喝。」
下一秒,我將所有的酒瓶全部從桌子上推下。
「劈裏啪啦——」
酒瓶的碎渣落了一地,酒水在地麵上黏糊糊的。
我扯出一個笑容:「為什麼不喝?」
「哦,原來是灑到地上了呀。」
我的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個人:「那也能趴在地上舔著喝,反正你們這些人的層次也就配喝灑在地上的酒。」
一個黃毛站起身:「你TM」
我率先開口,打斷了他:「先別急著出言不遜。」
我把手機拿出來,在他麵前晃了晃:「你們大部分都是南科大的學生吧,剛剛你們說的話我都錄音且備份了,我的互聯網賬號也有個二百萬粉絲,不想身敗名裂的話,還是好好想想該怎麼跟我說話?」
黃毛頓住了。
包廂內再次恢複安靜。
薑時延猛地站了起來:「林寧,你在幹什麼?你有病吧?」
「薑時延!」
我紅著眼眶看著他:「怎麼,你是覺得我剛剛威脅的對象不包括你嗎?你以為你是誰?!」
我看著滿屋的狼藉,覺得惡心至極。
我早該認識到,一群男人紮堆的地方,必然藏汙納垢。
我不該因為他們的學曆對他們抱有不該有的期待,人渣就是人渣。
薑時延愣在原地,這是我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
「寧寧,我不是,你剛剛是不是聽到了什麼?我都能解釋,真的。」
他想要來拉我的手,我看著他袖子上粘的爆米花,嫌惡地躲開。
「薑時延,你真夠讓我惡心。」
4.
回到家後,我關上門,馬上感到渾身無力,我緩緩靠著門蹲下,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我做到了。
我終於能夠勇敢地保護自己。
哪怕,麵對的是薑時延。
我出生在河南農村,從小家庭條件就不好。
我很幸運,父母沒有因為我是女孩就不重視我的學習,他們沒什麼文化,卻盡力給了我最好的一切。
感謝國家的中考製度,我哪怕出身卑微,卻依舊憑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省裏最好的高中。
我至今仍然記得,當第一節英語課,老師一張口就是純正英音,學生用流利的口語課堂互動時,我內心的震撼與膽怯。
然而,全英的英語課隻是那所學校的冰山一角。
我覺得我與那裏格格不入,把自己卑微到了塵埃裏。
我害怕我被人嘲笑成績差,家裏窮,不會穿搭。
幸運的是,沒有人這樣做。
我的同學們都很好,他們善良,溫和,平等地對待每一個人。我的老師們不會因為成績和家境而對你帶上有色眼鏡。
我是個幸運的人。
我在和諧的氛圍下,順利考上了北京的一所九八五。
在大三的一次誌願者活動裏,我認識了薑時延。
薑時延比我小一歲,就在我隔壁的大學讀書。
我們都喜歡泰勒斯,都喜歡方大同,我們都喜歡打羽毛球。
我和他出身相似,但是不同於我的內斂膽怯,他像是一個太陽。
其他同學在享受大學生活時,我在卷績點,在做家教。
我有時會憂心忡忡,其他女孩子會化妝打扮,可我素麵朝天,護膚品隻有大寶。
薑時延對我說:「你隻需要做能讓你高興的事情就行了。自信一點,你不需要隨大流,也會有很多人喜歡你。」
我常常好奇,到底是什麼讓他如此樂天。
我羨慕極了。
薑時延對我來說,像是冰天雪地裏的一把火,我渴望他,我向往他。
他是我渴望變成的樣子。
陽光,自信,而不是如今這般畏縮,卑怯。
大四的時候,我開始寫網絡小說。
一開始我喜歡寫文學性的東西,沒過一個月,就開始向市場妥協。
書的成績好起來了,可是我更加自我厭棄。
我對薑時延說:「我這一生都沒有主見。為了方便就業,我選擇了理科,後來發現理科太要求學曆,所以開始寫網絡小說。是不是很可笑。」
薑時延心疼地抱住我:「不可笑。寫網絡小說怎麼了,每個文字,每個角色都傾入了你的心血,你寫下自己的故事,同時賺錢養你自己和你的家人,你偉大極了。」
可是曾經那個溫和勸慰我的薑時延,如今卻肆無忌憚地貶低我,他說我寫的是爛俗小說。
他不止一次地說過:「你寫的那些東西真沒勁,一天天隻知道情情愛愛的,格局太小。」
我想說我筆下的人物都是鮮活的,我把自己不曾有的東西賦予他們,他們有自己的人生,我想給他們一個有愛情,有親情,自信明媚的人生。
原本,在薑時延的陪伴下,我逐漸擺脫了以往那個卑微,膽怯的自己。
但是在他經年累月的PUA之下,一天天過去,我的話越來越少,又重新變回了那個沒張嘴的林寧。
甚至不敢自信大膽地抒發自己的感情。
我的讀者不止一次說過,我的文風越來越壓抑,讓人讀來心情難受。
可我無能為力,隻能漠視著自己在怯懦的深淵裏不斷沉淪。
今天晚上在ktv,是我第一次宣泄我內心的不滿與壓抑。
隻是沒想到,憋了許久的情緒一朝得到釋放,連我自己都被嚇到。
5.
咖啡廳裏,我跟周以相對而坐。
我有幾個高中同學也在南科大讀書,所以我輾轉幾番,還是要到了周以的聯係方式。
「周以你好,我是薑時延的前女友,林寧。」
周以穿著白色的吊帶裙,長發披肩,妝容精致,確實漂亮極了。
而我穿著剛破百的衣服,踩著平底鞋,抹了個素顏霜就出門了。
「你好。」
周以饒有興味地看著我,那眼神讓我有點吃不消。
我輕咳了兩聲:「我隻是來告訴你,薑時延是個渣男。他在跟我戀愛的同時與你曖昧,絕非良人。」
周以笑了,她看我的眼神裏一點點帶上了光:「姐姐,你比我大一歲,我能叫你姐姐嗎?」
我眨了眨眼睫,在她這樣明媚自信的人麵前,我又下意識地想要躲。
我努力按捺住逃跑的衝動,說道:「你怎麼叫都可以。」
周以甜甜道:「好的姐姐。」
她看著我:「姐姐,你為什麼不懷疑我知三當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