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璟比女娘還嬌貴,跌倒磨破皮就能哭上半個時辰。
可架不住我歡喜他,打小就巴巴地護著他,
不準任何人欺負這位不受喜愛的皇子。
他曾許諾此生隻娶我趙晚棠一人,為了成為一個合格的妻子,我丟下刀槍學起了女紅、內宅之事。
大婚之夜,他聯合外族弑父殺兄,屠戮了整個皇宮。
踏著我父兄的血,他坐上高台,猶如羅刹:“晚棠,朕的皇後,坐到朕身旁來。”
我這才明白,溫璟不是軟弱的哭包,而是披著羊皮的惡狼。
國子監裏,幾個世家公子正圍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郎君。
“藥罐子今天又要喝什麼藥?”
李太尉家的小兒子李遂瞧見了溫璟懷裏的荷包立刻興奮起來。
“子疏羞羞臉,居然帶著蜜餞上學堂。”
其他人也開始有樣學樣,圍著人嘲笑。
更有甚者,如禦史大夫家的二兒子張安雲已經開始上手搶了。
“我看看這是什麼寶貝糖果子,居然藏在了荷包裏。”
沒有人知道,溫璟寶貝的就是她母親為她親手縫製的荷包。
為了保住生母留給自己唯一的東西,他拚了命地捂住那個小小的荷包。
我跟著阿兄進入學堂時就瞧見了這麼一番場景——
一群高高壯壯的小孩在欺負個瘦弱的小郎君。
我撩起裙擺就往前衝,一個掃堂腿踢倒兩個人,又拿著大腦袋頂開最裏麵的小胖子。
像個老母雞一樣張開雙手護著那小矮子,凶巴巴地開口:“不許欺負人。”
張安雲被撞倒地上,屁股火辣辣地疼,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我隻是想吃糖果子,我爹都沒有打過我!”
李遂皺著眉,暗戳戳從地上扣了了鵝卵石朝我砸來。
“小屁孩居然搞偷襲,小心我揍你屁股。”
阿兄擋在我身前,接住了小石子,一把提溜住李遂的脖頸,捉著人要去找夫子。
我這才彎下腰把被撕扯地不成樣子的荷包撿起來,遞給在默默流淚的小郎君。
“別哭了,我阿父說了,男子漢流血不流淚。”
小少年接過荷包,抬頭淚眼朦朧,輕咳一聲向我道謝:“謝謝。”
瞧著那眼睛紅地像小兔子的人,我看直了眼:這人簡直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比話本裏的仙女姐姐還美上幾分。
我就喜歡漂亮的東西,亮晶晶地寶石,英俊的大馬。
溫璟要是能變小,我一定天天把人揣荷包,每天都帶著他。
2
“小荔枝,在學堂裏好好讀書,別惹夫子生氣。”
阿兄摸了摸我的頭,生怕我又和夫子吵架,氣跑夫子。
漠北突厥人蠢蠢欲動,陛下下旨讓父親和阿兄鎮守邊關,將軍府裏隻剩下我的阿娘。
陛下恩典,這期間讓我和皇子們一起入國子監學習。
母親為此還和父親吵了一架,想要求陛下收回旨意。
我隻知道要進宮讀書,完全不知道自己莫名成了人質。
若是趙家軍在外有何異動,第一個遭殃的人就是我。
國子監讀書的女娘不僅僅隻有我一個,皇上的兩位公主也旁聽,學些什麼女子八雅。
張安雲和李遂被夫子罰抄三字經,還趁著夫子不注意朝我齜牙咧嘴。
我朝著阿兄揮手告別後就小跑到了溫璟身後的座位。
“我叫趙晚棠,你叫什麼?”
我把荷包裏的紅豆糕往他書箱裏塞,試了勁地投喂。
等了好一會才聽到小小的一聲:“溫子疏。”
想了想,我又把包裏的小彈弓遞給他:“子疏,要是有人再欺負你就用這個打他。”
溫璟睜著大眼睛瞧我,猶猶豫豫地接過了彈弓。
下學之後,張安雲和李遂就帶著小廝堵住了我和溫璟,李遂露出壞笑:“我阿父說了,女子就應該待在家裏三從四德,打理家宅,來國子監添什麼亂。”
我揮了揮拳頭,自小和父兄學習武藝,我可不怕他們。
張安雲有些怕,捏著袖子:“要不算了吧,趙晚棠她打人好疼。”
他的屁股現在還隱隱作痛,而且他母親早上還叮囑不能惹事。
“啊!小畜生滾開!”
溫璟不知何時衝了上去,咬在了李遂的胳膊上。
小廝們反應過來後紛紛上前要分開兩人,我見勢不對也衝了上去。
“癟犢子,給爺死。”
3
將軍府的後院:
烈日炎炎,我在荷花池旁蹲馬步,在學堂裏打架後夫子就讓人把我送回了家。
阿娘很生氣,想要揍我被嬤嬤攔了下來,可還是免不了一頓罰。
幾個時辰過去,我的小腿都在打哆嗦。
偏偏阿娘還坐在不遠處的涼亭吹著風,吃著冰果子。
“知道錯了沒有?”
我憋著一口氣,硬扛著:“父親說過,習武之人要保護弱小。”
張娘子一想起女兒打架的事就頭疼,文官和武官向來不和,朝堂上的那些人怕是又要揪著這件事參將軍。
可女兒鋤強扶弱,確實也沒什麼可指摘,思來想去憋出句:“你喊人家癟犢子,女兒家的怎可像市井破皮一樣罵人。”
我不服氣:“父親也是這樣打哥哥的時候也是這樣喊的。”
張娘子啞口無言,巴不得將千裏之外的人胖揍一頓。
“我們小荔枝怎麼在大太陽底下紮馬步呀?若是曬成個小黑炭就不漂亮了。”
一道溫潤的聲音傳來,入眼的是位身著青色長袍的翩翩公子。
看到來人,我癟了癟嘴:“阿嶼哥哥,你來同阿娘說說,她不講理。”
陸嶼是兄長的同窗好友,他學富五車,從不嫌棄我讀書少,比我那個一生氣就薅我頭發的哥哥好太多了。
“這事我聽老師說了,邊關局勢不明,陛下也不會在意這麼點小事。”
“我們小荔枝行俠仗義,值得嘉獎。”
張娘子聽到這裏,心下鬆了一口氣,臉上帶了些笑。
“你莫要慣著她,她如今都敢打同窗了。”
阿娘嘴上說著這話,手裏卻往我嘴裏塞了顆荔枝。
清甜中帶著涼意,我瞬間就不怎麼生氣了。
“阿嶼哥哥,你終於遊學回來了,我一個人在家可無趣了。”
陸嶼笑著給麵前的小人擦了擦額頭的汗珠:“你兄長特意囑咐我盯著你好好讀書,正好我跟著老師去國子監助學,你可不能逃課。”
我心中長歎:父親和阿兄都不喜歡讀書,卻偏偏要我整日讀書?!
大虞朝女子尚可為官為將,我將來定是要當個保家衛國的女將軍。
4
我本來不喜歡上學,可阿嶼哥哥也在學堂,我又願意了。
溫璟卻是好幾日都沒來學堂,我和小宮女打聽了一番,才知道他被關了禁閉。
我使了銀錢才尋到了他的住處,就一個冷清偏僻的地。
仔細瞧小院子,花盆裏的花都枯萎發臭了。
那些捧高踩低地宮女太監都視若無睹,見到我來了才紛紛行禮。
等我見了人,才發現他正縮在房間啃著一塊硬饅頭,才幾日不見這人就又瘦了些。
“你們這些刁奴,就是這麼伺候主子的嗎?”
我強忍著怒氣,把溫璟手上的饅頭拿了砸在一個大太監身上。
“小貴人息怒,是底下不長眼的東西怠慢了六皇子,咱家定狠狠責罰他們。”
一群人跪了一地,我卻發現他們並沒有多害怕,隻是應付我。
溫璟拉住我的衣擺,朝我搖搖頭。
我把人帶到後院給他遞了幾塊飴糖:“你怎麼任由那群人糟踐你?!”
母親告訴過我溫璟的母親早逝,並不受陛下喜愛,可我卻沒想到他處境如此艱難。
“你莫要生氣,左右隻是些小事,我忍一忍就好了。”
我眼睛發酸,我自詡要罩著溫璟,卻沒想到小弟過得苦巴巴。
“我去求貴妃娘娘,讓你以後和我一起用飯食。”
當今貴妃是我姨母,她素日便偏疼我,肯定能做主。
溫璟聽到這裏,心中一暖,瞬間眼淚巴巴地瞧著人:“你對我真好。”
哎,子疏哪裏都好,就是愛哭了些。
我大哥一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罩著你。”
兩個人手拉著手往長秋宮跑了一趟,便將此事定了下來。
張安雲和李遂常給我們使絆子,我便帶著溫璟與他們鬥智鬥勇。
在阿嶼哥哥的授課聲中,五年的時間轉眼就過去了。
阿父和兄長也從邊關趕回家過除夕,我也迎了自己的及笄禮。
5
“父親,你們終於回家了,我每天都有想你們。”
知曉父親和兄長居然到家,我早早就在城門口候著,一見著人我就騎馬衝了上去。
趙將軍皺眉,可長時間不見女兒卻也是想的緊。
“你啊你,都是大姑娘了,小心叫你瞧見了笑話。”
我笑嘻嘻地摸了摸父親的坐騎追風,不以為意:“我們趙家的女兒坦坦蕩蕩,誰要是敢嚼舌根我就打得他落花流水。”
“誰家的姑娘這麼凶,小心嫁不出去。”
說話的人正是兄長趙長雲,他見妹妹來了之看到老父親還有些吃味。
“我才不要嫁人,要陪著阿父阿母一輩子。”
趙長雲擺擺手做出投降狀:“行行行,到時候我就勉為其難賺銀子養你到老。”
阿兄每次都是這樣,我打也打不過,說也說不贏。
“阿父,你看他老是凶我~”
趙將軍板起臉,教訓兒子:“這才剛回家,莫要惹你妹妹。”
我得意的朝兄長挑眉,讓他調侃我。
回到家中,母親紅著眼看著歸家的父子倆,巴巴地往他們碗裏夾菜。
“多吃些,你們都瘦了。”
我看了看兄長高高壯壯的身材,他比五年前還長高了一些。
嗯,看著好像是瘦了些。
我夾起一塊香噴噴的羊肉片給父親,又夾了塊肥膩的五花肉。
“哥哥,多吃些肉,你都瘦得跟著小雞崽一樣了。”
趙將軍欣慰地摸摸女兒的頭,心中感動不已:“長大了,知道孝順阿爹了。”
趙長雲看著那肥得流油的肉,麵帶微笑地咽了下去,這小丫頭,居然在這等著他。
吃過晚飯,一家人聚在一起說了會話。
回到房間時,就見桌子放著一把精巧的匕首,還有一盒色彩各異的寶石。
我拿著東西興奮地恨不得當場打一套拳,我就知道父親和阿兄也記掛著我。
6
及笄禮那日,親朋好友都聚集在將軍府,好不熱鬧。
父親和兄長立與東門迎賓客,等人齊了便於主賓位致辭。
我淨手後端坐一堂,姨母為我梳頭加笄。
有人高聲吟頌祝辭: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誌,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幾番拜禮、聆訓、揖謝後方才禮成,阿娘在旁紅著眼瞧我,好似開心卻帶著幾分傷懷。
從別人口中的小孩子變成了趙姑娘,我隻覺得歡喜,再也不用去學堂了。
也不用再搖頭晃腦念叨那些“之乎者也”。
上學堂的最後一日,我認認真真地聽了一堂課。
就連平日不對付的張安雲和李遂也變得順眼了許多。
阿嶼哥哥早就入朝為官,若不是子疏還和我一起讀書,我是片刻也不想待在學堂。
“你明日不來學堂了嗎?”
溫璟眼巴巴地看著我,麵露不舍,瞧著又是想哭。
隻不過比我小上一歲多的人,慣會撒嬌。
“讀書太累人了,我要和阿兄去軍營裏當女將軍。”
“你腦袋瓜素來比我強上那麼一點點,學出個名堂來我好和別人顯擺。”
溫璟聽到這裏恢複了些心情:“那你別忘記我這個朋友,我長大了就出宮尋你。”
“你一人在學堂要好好吃飯,要是李遂他們欺負你就寫信告訴我,我就騎馬回來揍他們。”
溫璟聽話的點點頭,心裏卻想著他們兩個有勇無謀的蠢貨早就不敢胡作非為了。
分別之際,我拿出一串手珠,這還是當初兄長送我的寶石串的。
“你冠禮時我怕是趕不回來,先給你送個禮。”
“子疏,等我在軍中混出個名堂就繼續回京城罩著你。”
宮門一別,誰也沒想到這一別就是六年。
再見麵時卻是已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