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去世後,她青梅竹馬的戀人發了瘋。為了平息他的怒火,我作為姐姐的替代品被家人獻給了他。我隻知道他對我姐姐繾綣深情從未碰過我,但是我不知道的是,每晚他都會來到我的床前喚我的姓名。
1
客廳裏鐘表的指針指向了淩晨兩點的位置,我透過被雨水衝刷得模糊的窗戶往外看,隻能看見花園中那一片片花朵綠植拚湊成的斑駁色塊和路燈的溫和光亮。
不出意料,張京墨還是沒接電話,我對著顯示無人接聽的手機屏幕歎了口氣。
可能是因為下暴雨的關係,空氣中有點潮濕,讓本來精致妥帖的妝容此時像是整個糊在我臉上,帶來黏膩的不適感。
現在最明智的做法顯然是馬上卸妝然後窩到溫暖的被褥裏聽著自帶助眠效果的雨聲美美進入夢鄉,可惜我不能這麼做,因為張京墨可能會回來。
林語詩會等張京墨,無論多晚都會等,即使是天快亮了,即使張京墨不接電話一身酒氣,但是隻要他回來了,她就會溫柔地迎上去,給他端來醒酒湯,然後有點擔憂地勸他下次別這樣了對身體不好。
而我,原來是林語詩的妹妹,現在是林語詩的替代品,是在林語詩去世後被林家獻給張京墨的安慰劑。
所以我現在不能去睡覺,也不能卸妝,畢竟是同父異母,相貌有相似也不是完美複刻,於是隻能用化妝技術來填補那些差異。
手中手機熄滅的屏幕映出我的臉,陌生又熟悉,左眼下的淚痣有點暈開了。
「這眼線筆持妝能力不大好。」我沒事做,百無聊賴地點評。
正當我猶豫著要不要重新點一下痣,手機鈴聲響起,張京墨竟然回了電話,我有點訝異地挑起眉,然後按了接聽鍵。
「京墨?」
「嫂子,是我,周兆禮。」
「......啊,你好,是京墨他怎麼了嗎?」
「哦,沒怎麼,就是他喝多了,今晚在酒店睡了,讓嫂子你不用等他了。」
「嗯,好的,謝謝。」
我對於周兆禮觀感複雜,在發覺他應該再沒什麼話說之後便打算掛斷電話,哪知他像是洞悉了我的想法一般,突然又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夾雜在電話那頭有些喧囂的背景音裏,讓我不自覺皺起了眉頭。
「熱牛奶雖然對身體好,但是也不要天天喝。」
我沒有回應,沉默了一秒後果斷放下了手機。
周兆禮又發什麼瘋病,竟然和張京墨玩到一塊去了。
2
確認張京墨今晚不回來,我卸完妝後便進了臥室準備睡覺,這時居家阿姨王媽敲了敲我的門送來一杯熱牛奶。
「夫人,喝完熱牛奶好睡覺。」
和張京墨結婚這半年多來,今晚這種我等他等到淩晨,然後被他的那些好兄弟告知他不回來的情況已經是家常便飯,王媽也一直默默陪著我,在我準備睡覺時送來一杯熱牛奶。
我自小很少得到這樣的待遇,所以甚至有些感動,每次都笑著接過熱牛奶喝掉,但是今晚,由於聽到周兆禮的話,我難得有些猶疑。
「您先放在我床頭櫃上吧,我還有點事要做。」
「好的,這都淩晨了,夫人也要注意身體早點休息。」
王媽有些擔憂地看著我,然後放下牛奶出去了,還不忘我喜靜,輕輕地將我的門帶上沒發出半點雜音。我悄悄打量著她的神情,很自然,沒什麼偽裝的痕跡,於是我又感覺是不是自己疑神疑鬼。
但是周兆禮從來不會對我說假話......
想到這裏我忽然笑了一下,因為我竟然會如此相信周兆禮,明明我警惕心很強,對誰都揣著幾分猜忌。
我將牛奶倒入保溫杯然後鎖進我的行李箱,還是準備明天找理由出去托人做一下化驗,我不願意懷疑王媽,因為我看人的能力還是有的,虛情假意和真情實感的差別不小,但是有些事情可能王媽也不清楚,隻是稀裏糊塗做了別人的刀。
不過我也想不通我有什麼被謀害的價值,一個小門小戶的私生女罷了,雖然成了張家的兒媳,但是也不過是個充當賢妻角色的花瓶,甚至連工作都不被允許擁有。
所以,如果牛奶有問題,那應該是和我有私仇的人的手筆。
思索到這裏算是到底了,我關掉床頭燈窩到被子裏,逐漸沉入夢鄉。
3
睡夢之中我察覺到糾纏的熱度,在我臉頰耳畔星星點點的落下,不加節製的力度令我半夢半醒,我意識模糊地一手呼過去,卻被驀然握住了手腕,然後我感覺到那熱度從我指尖渡到我手腕。
鼻端縈繞了醺然酒氣,我一個激靈睜開眼,看到一個人影正撐在床邊,抓著我的手,垂頭啄吻著,我第一反應是覺得這好像不是鬼,於是用未被束縛的手一巴掌扇了過去。
一聲脆響過後我翻身迅速打開了床頭燈,燈光驟然亮起,那人被燈光刺激閉了眼鬆了氣力,我從他身下掙脫然後默默將手伸向床墊之下,那裏有一把開著主刀的瑞士軍刀,是我的習慣。
隻是當我看到那個男人的麵容時,我挑了一下眉,默默將手抽回來了,換上了一副無辜又恐慌的表情。
「......京墨?」
4
也是,張家這麼多侍從,保衛室也二十四小時在崗,怎麼可能有陌生人能遛進女主人的臥室,隻是我一開始睡蒙了,就算是張京墨也要挨這一巴掌。
周兆禮個混球,現在竟然會騙我了,說好的張京墨不會回來呢?
並且,張京墨自結婚起從未碰過我,一直是分房睡,現在又是發什麼瘋?
燈光灑在張京墨麵容上,他銳利的眉眼此時顯得有些茫然,眼圈被酒氣蒸出紅暈,向來英俊瀟灑的臉上難得顯出一些頹廢與可憐。
他紅著眼睛看向我,恍惚著又衝我伸出手,可能是錯覺,我從他眼中看到一點水光,讓我都難免愣住了。
「小詩,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聽見張京墨帶著泣音的呢喃,一聲聲,不厭其煩,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看來是真醉了,我這個替身難得正式上崗了,我站在床邊居高臨下覷著他卑微的神情,本來根本不想理會,但是又覺得自己既然已經答應了做替身,還是敬業點好,畢竟林家好處已經收了,我母親的醫療費也間接指望著張京墨指縫中漏出的那一點恩惠。
吸了一口氣,我看著窗外濃稠的夜色,在腦海中勾勒出林語詩的笑顏,眼神漠然地掛起一張觀音麵相,輕輕俯下身擁住了張京墨的背脊。
「我在呢,京墨。」
灼熱的呼吸撲在頸側,我被張京墨壓在身下,看著天花板上華麗吊燈的輪廓和它鑲嵌的鑽石上折射出的微弱光彩,感覺自己像是一條砧板上待宰的魚。
胃部抽搐著痙攣,感覺有什麼在喉間翻湧,我卻反而感覺輕鬆許多,仿佛罪孽終於被痛苦抵消掉一部分。
但是張京墨最終還是停住了動作,他喝多了酒,終於醉倒了。
我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失望。
5
我把張京墨丟回了他的房間,因為懶得第二天早上再跟他演一出虐戀情深的戲,他一向識趣,就算記得也不會跟我提起,畢竟這有悖他的深情。
回到房間我看了一眼鏡子,鏡子裏脖頸仍然白皙光滑,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張京墨對林語詩還蠻溫柔的,跟周兆禮那隻瘋狗一點不一樣,我想。
床墊下的瑞士軍刀是周兆禮送給我的,然後這把刀沾的第一次血就是周兆禮的,我把他肩膀捅了一個窟窿,他哈哈大笑,將那刀尖移到自己頸邊。
「下次衝著這兒捅,這刀小,捅別的地方用處不大。」
他當時還是個少年,麵容線條還沒有凸顯,看起來幾乎有一種雌雄莫辨的美麗,但是性格卻已經差不多定型,像一條豔麗的毒蛇,時刻想拉著我一起墜落。
我想到這裏,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誰能想到呢,兩個落水狗,一晃多年,一個成了豪門貴婦,一個成了高門繼承人。
6
張京墨果然沒有提起醉酒那天的事情,並且一連幾天都見不到人,我倒是樂得清閑,托人做鑒定的事情由於張京墨不著家也不需要費什麼力氣去掩飾。
但是收到鑒定結果的時候我還是凝重了表情,不是因為牛奶中有什麼慢性不可解的毒藥,恰恰相反,牛奶中的藥物成分沒有半點危害。
是養生作用的助眠藥物。
王媽會自作主張給雇主的熱牛奶中下助眠藥物隻為了雇主有更好的睡眠質量嗎?
不會,王媽如果是這麼沒有邊界感的人,根本不可能在張家本家做十幾年的居家阿姨,在張京墨結婚後還被派到這裏來。
如果先不考慮主謀人,先考慮主謀人這麼做的目的去逆推,那麼是為了讓我在張京墨不回來的夜晚得以安眠?
很荒謬,能這麼扭曲地關心我的人隻有周兆禮那個瘋子,但是這次顯然不是他,到底是誰?
能吩咐王媽,又仿佛對我並無惡意,隻是為了讓我在張京墨沒回來的夜晚熟睡......
等等,我忽略了一個關鍵點,那些夜晚,張京墨真的沒回來嗎?
手腳冰涼,我撥通了周兆禮的電話,一秒之後,電話接通。
「周兆禮,你對我說謊了嗎?」
「沒有哦,我永遠不會對你說謊。」
「所以張京墨說自己不會回家是嗎?」
「是的,他每次都那麼說,每次你都會喝熱牛奶,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周兆禮聲音飄悠悠的,但是在「每次」上加重了聲音,像是在劃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