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在溪邊撿到的白眼狼。
為了報答救命之恩,轉手屠了我滿門。
我氣到重生,提刀見那孫子,欲以牙還牙。
他卻從昏死中醒來,拚命扼住我的手腕。
“女俠,刀下留人。”
01
他果然是個能屈能伸的人。
可惜我並不是女俠,而是討債的厲鬼。
我沒有理會他的求情,反而把刀子壓得更低。
“咯嘣——”
見示弱無用,他硬生生折了我的手腕,把刀奪了去。
“說,誰派你來的?”
我不知道他哪裏來的力氣,竟然可以暴起,拿刀抵住我的咽喉。
我閉上眼,心裏罵了他祖宗十八代。
“別給我裝啞巴。”
他將我雙手反剪在背後,一副凶惡相。
“......”
我痛到失語,翻了個天大的白眼,被人看個正著。
他心有疑惑,摸了摸我的左手,嫩嫩的。又摸了摸我的右手,滑滑的。
“你以前不幹這?算了,寧肯錯殺,不要放過。”
手起刀未落,有嘚嘚馬蹄聲,驚起無數飛鳥。
他看了我一眼,震驚。
我看了他一眼,無語。
我聽見他輕輕歎了口氣,然後幹脆利落將刀沉入水中。
“原來是姑娘的救兵來了,在下多有得罪。”
我氣笑了。
“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小的這就賠禮道歉。”
他自作主張把我手腕接了回去,又是清脆的“咯嘣——”。
我再次痛到失語。
見我兩次均無反應,他慌了。
“姑娘?姑娘?莫非是...啞巴姑娘?”
你啞巴,你才是啞巴,你全家都是啞巴。
我怒目而視,卻見他笑意越來越深。
卑鄙!無恥!下流!
直到不速之客翻身下馬,我才弄明白其中緣由。
“公子——屬下救駕來遲——”
好家夥,來的是他的救兵。
真是一朝龍在天,凡土腳下泥。
“回府後,罰俸一月。”
他笑容稍斂,不怒自威,說完這句話後載倒在我身上。
昏得好,昏得妙,昏得呱呱叫。
我準備趁亂逃走,卻被盡忠盡責的侍衛當做他的女眷,一並帶回府。
我隻好繼續裝個啞巴。
這雖然避免了開口的麻煩,但也容易被人當做軟柿子。
“為什麼回來的時候,你是醒的,沈哥哥暈了?”
沈恪昏了三日,他的表妹蓮兒就鬧了我三日。
“......”
有時候,一個人醒著也挺無助的。
“你為什麼不說話,你是看不起我嗎?”
蓮兒見我不答,氣鼓鼓用手指著我。
我微微偏了偏頭,剛逃離狙擊,蓮兒又馬上用手指對準我。
幼稚不幼稚啊,姐妹。
“表小姐,”侍衛掙紮了一下,不知道怎麼稱呼我,“這位...夫人也未曾對屬下說過話。”
蓮兒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既驚又喜。
“嫂嫂?是嫂嫂?方才蓮兒失禮了。”
不是,你們一家子都挺會見風使舵啊。
沈恪恰巧這時醒來,聽完這話又昏過去了。
02
沈恪醒來後第一件事,是向蓮兒澄清我並非女眷。
可惜越描越黑。
第二件事,是罰了侍衛兩個月月俸。
一個月是因為救駕來遲,另一個月是因為議論主上。
第三件事,是把我調過去當貼身婢女。
“愣著幹什麼,研磨。”
我不知道他哪兒來的那麼大的心,竟然會讓前幾天拿刀對著自己的人研磨。
“......”
我用沉默對抗他,假裝自己是目不識丁的村姑。
“真拿你沒辦法。”
我聽見一聲極輕的歎息,像春風吹皺了池麵,慢慢蕩開,很柔很柔。
“不會也沒關係,我教你就是了。”
他忽然起身關上窗子,將我擁進懷裏,動作溫柔又小心。
他的手包住我的手,極盡繾綣引導著,我卻在思考掀翻硯台的可行性。
“認真點,不然扣你工錢。”
他的話很煞風景,但很有用。
我本不明白青天白日關什麼窗子,直到我看見推門而入的安平郡主。
她的笑容僵在臉上,嘴巴可以塞一個雞蛋。
“沈哥哥...皇祖母讓我...”
沈恪抬頭,將我往懷裏帶了帶,然後郡主就哭著跑開了。
故意的,他絕對是故意的。
他把我當槍使,加錢,必須得加錢。
我轉過身子,拉開了與他的距離,用手指比了個六。
沈恪笑著搖搖頭,把我彎曲的三根指頭往上推,六也因此變成了五。
好家夥,還討價還價呢。
我看了看五,又看了看誌得意滿的沈恪,如是反複幾次,終於下定決心。
“啪——”
一個大巴掌呼在了沈恪的臉上。
五不五,我就問你這個巴掌五不五?
蓮兒撞見了安平郡主,此刻聞聲進門一探究竟。
最終,她看看沈恪看看我,默默捂上了自己的眼睛。
次日,我的房中多了好幾本諸如《女則》《女訓》的書。
“表小姐說,過幾日進宮,還請夫人能稍束本性。”
倒黴侍衛放下書,離我遠了些,扒著門探個腦袋繼續說。
“表小姐還說,打了她哥就不能打她了哦。”
我看著堆如小山的卷宗,不耐煩揮了揮手,讓侍衛趕緊走。
侍衛如蒙大赦,猶猶豫豫補充了句,“打完主上,也不能打屬下了哦。”
好好好,一個兩個的,死道友不死貧道是吧。
說來也巧,自那次以後,沈恪突然對我冷淡很多。
“退下吧,這幾天不用你侍候。”
也是,誰會喜歡跳起來扇自己巴掌的人呢。
不研磨,不讀書,我樂得自在。
如果能逃出去就更好了。
我用那敲詐來的五兩銀子誘惑門房,畢竟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
倆手指頭比劃了八百次,溜走,怎麼溜走,門房愣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
“唔——唔——唔——”
不是吧,難道你也是啞巴?撞類型了啊大哥?
我手腳並用,做出逃跑的動作。
門房無法裝傻,幹脆閉上眼睛不看。
一個懶散的聲音從我背後響起,他的身子頃刻遮住大半日光。
“你要跑到哪裏去?是我對你不好嗎?”
沈恪將我拎起,拎小雞仔一樣把我關到柴房。
“咯咯噠——咯咯噠——”
母雞受驚飛起,贈我一泡熱乎的雞屎,我的身子很快癢起來。
虐待!這是虐待!
沈恪陰沉著一張臉,聲音比臉色更為陰沉。
他問,“知道錯了嗎?”
這,讓我怎麼回答啊。
有沒有可能,就是,我一個啞巴呢?
03
太後為安平郡主擺了賞花宴,可明眼人都知道,這是選婿宴。
我與沈恪一同出席,他卻趕蒼蠅一樣將我趕到蓮兒身邊。
“哥哥怎麼舍得讓你過來?你們吵架了?”
蓮兒正吃著柿子,歪了歪腦袋,眨了眨一雙大眼睛,很是不解。
“......”
見我沉默以對,蓮兒恍然大悟,她把聲音壓得很低很低。
“是不是,你又打他啦。哎呀我給你說,男人不能老打的。”
我眼疾手快攥住她伸向螃蟹的腕,搖了搖頭。
螃蟹和柿子一起吃,是會腹痛的。
“丫鬟管到主子頭上?未免也太大膽些了。”
安平郡主搖著扇,步步逼近,精致的麵容上勾畫出淡淡的嘲諷。
“蓮兒見過郡主,事情沒有郡主想得那般嚴重。”
蓮兒起身相迎,想要為我辯解,卻忽然一陣腹痛。
“哦?表小姐殿前失儀,禦下不力。本宮好心替你立立規矩,年你也要忤逆嗎?”
安平擺明了是衝著我來的,誰也無法阻攔她。
多說無益,我見蓮兒還想開口,便輕輕扯了人袖子。
走,走啊,搬救兵。
一股酸臭的屁味霎時彌漫在空氣中,蓮兒一邊道失禮一邊離去。
安平不以為意,冷笑著邀我至亭外水邊。
“過來呀,過來,你想抗命不尊嗎?”
我在水邊站定,她卻遲遲沒有推我下去的意思。
待蓮兒引著沈恪一眾人馬來的時候,她忽然撲過來拉住我,來回推搡,自己跳進水裏。
“......”
我愣了幾秒,橫也是死,豎也是死。
兩害相權取其輕,罪魁禍首和同歸於盡裏,我選後者,隨之跳了下去。
“郡主落水了——來人啊——快來人啊——”
沈恪與宮中侍衛先後入水,我看家他們都遊向安平。
說不失落是假的,沒關係,我會憋氣。
“......”
安平哪肯放開沈恪,在他懷裏哭哭啼啼,我被沈恪的侍從打撈上來。
“好像...嗆水昏過去了。”
侍從睜著眼說瞎話,對沈恪彙報,試圖蒙混過關。
“是嗎?那就給朕傳禦醫,朕向來愛民如子。”
皇帝一聲冷笑,話雖然是對我說的,卻是給沈恪聽的。
“賤婢而已,何須勞煩陛下。”
沈恪騰不出手,當即用腳踢向我,聲音寒冷如冰。
“裝什麼,給安平郡主道歉。”
安平得意極了,把身子貼得離沈恪更近,一個勁兒喊冷。
見我不醒,沈恪又補了一腳,再次重複道:
“賤婢,速速給安平郡主道歉。”
蓮兒看不過,想要出頭,卻被皇帝一記眼刀震懾住。
“朕若記得不錯,蓮姑娘今年十六,是可以入後宮的年歲了。”
為了不傷及無辜,我隻好睜開眼睛,迎接我的是沈恪的催促。
“刁奴,道歉。”
沈恪指骨泛白,顯然忍耐了很久,正在爆發邊緣。
“......”
怎麼辦,好想打人。
打沈恪,打安平,打這對冤枉人的狗男女。
我一步一步逼近沈恪,安平一點一點往他懷裏縮。
電光火石間,我與沈恪同時行動。
一個在手上,一個在嘴上。
“咯嘣——”
沈恪率先將我兩手折斷,為了防止我真的去扇安平。
與此同時,我開口道歉。
“對不起——嘶——。”
劇痛傳來,是身的,是心的,我分不清。
沈恪慌了,安平傻了,我笑了。
04
回府後,我收拾東西要走。
蓮兒沒有攔我,沈恪跟個柱子似的杵著。
擦肩而過時,他攥住我的腕,很輕很輕,怕把人弄痛了似的。
但是他的話一點也不溫柔,還有些氣急敗壞。
“你說你惹她幹什麼?”
我施以冷笑,我不信他認不清局勢。
“惹她的從來不是我,而是你。”
沈恪眉頭緊蹙,蓮兒見城門失火,忙溜之大吉。
我才不管那些,早就想罵這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
“她喜歡你,你不明白嗎,沈恪?你腦子叫驢踢了?”
我想要甩開他的手,卻在爭執中被他圈到懷裏,半分也動彈不得。
“那你呢,你又何嘗明白我?”
他猶豫著反問,小心翼翼,想要攥住最後的溫暖。
見我不答,他將頭垂在我的肩膀,道歉祈求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