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第一天跟著傅子安,他就對我很好。
就是總喜歡問我愛不愛他。
我的回答永遠是“愛。”
但我是騙他的。
我是個沒有心的人,這輩子也學不會愛一個人。
可聽到他死在戰場上的那一刻我卻心如刀絞。
......
海城人人都知道,婉爾姑娘是整座城裏最耀眼的明珠,若是能博她一笑,那真是死也甘願了。
玉容在我耳邊說起來這些事的時候我正在梳妝,鏡子裏映照出我的麵容,皎若春花,眉若彎月,雙眸含情,是連我自己都挑不出毛病的一張臉。
也是被精心養護了十年,準備賣出一個好價格的一張臉。
我聽得不耐煩,打斷她的話,“再不下去媽媽要來催了。”
玉容打了個冷顫,趕緊住嘴,殷勤的拿起桌上的一串珍珠項鏈戴到我的脖子上,“這珍珠正配得上姑娘,姑娘今日可真是好看。”
鏡子中倒映出她羨慕的樣子,我知道她羨慕的不僅僅是我擁有這串圓潤瑩白的珍珠,而是羨慕我待會兒要去見的那個人,也是送我這串珍珠的那個人。
海城督軍,傅子安!
我與傅子安第一次相見是在半月前,我的及笄禮上。
說是及笄禮,其實說是一場拍賣會更恰當,被拍賣的物品就是剛剛十五歲的我。
身著盛裝,簪花掛彩。
我穿著一身更像是嫁衣的華服端坐在高台之上,下麵是各色賓客,心照不宣的打量著我。
這場及笄禮隻請了海城中最有名望的人,其中高居首座的就是新來的海城督軍傅子安。
他是被北方的掌權者傅大帥派過來的,可以說海城就是傅大帥送給他這位義子的禮物,他在這裏就是當之無愧的土皇帝。
生殺大權,任爾與奪。
我們倆的距離很近,我能清楚的看到他的容貌,在一群肚子大大,滿臉油膩淫欲的中年人裏麵,他顯得格外俊俏。
不俗的五官,加上常年征戰帶來的一身兵戈之氣,整個人就像是一把剛出鞘的鋒利的刀劍。
我盯著他看了幾眼就被身後媽媽的咳嗽聲提醒,收回了視線,繼續端坐在那裏。
媽媽說過,女子要懂得欲拒還迎,才能勾的人欲罷不能。
這樣,才能賣一個好價錢。
在收回視線之前,我感覺到了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臉上。
那一日我沒有待到最後,在出場走完整個儀式之後就被送回了房間,剩下的事情是由媽媽去談的。
再見到媽媽時已經是第二日,她笑著走進我的房間,眉目飛揚。
“成了,成了。婉婉啊,你就要去過好日子了。”
“是嗎?”
我輕聲問道,聲音低得隻有自己能聽到,好日子是什麼呢?從一個牢籠去到另一個更華麗的牢籠嗎?
媽媽沒聽清我的話,自顧自地說著讓自己高興的事,“傅督軍昨晚上就發話了,從今往後你就是他的人了。婉婉啊,你就等著享福吧!”
看我不說話,她又走過來拉著我的手,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這個世道亂的很,如今你也算是有了個好歸宿,我養了你十年,總歸是希望你過得好的,也算對得起我們一場母女情分,婉婉,媽媽不會害你的。”
說得情真意切,情緒上頭甚至還掉了兩滴淚,落在我的手上,滑落到地上,濺起微不可見的水珠。
我低著頭,柔順道,“謝謝媽媽,婉婉知道了。”
“那就好,你好好歇著啊。媽媽去給你備嫁去。”
媽媽興高采烈的出門去了,仿佛真的是一個為女兒找到了好人家的母親。
但我心裏明白,她高興的隻是精心養出的寵物賣了一個好價錢,還得了掌權者的庇護。
我原以為當天晚上就會被一輛小車悄無聲息的送到傅子安的府上,從此成為他府上的一個金絲雀,一個被他拿來彰顯自己能力的收藏品,但那天傅子安親自來了一趟。
他沒有進我的房間,而是隔著門與我說話。
“婉爾姑娘,抱歉。”他說話的聲音倒是很溫柔,與他這個人在外麵心狠手辣的評價不符,對著我溫聲細語,“父親臨時有事吩咐與我,我要出門一趟,大概要半月方回,委屈姑娘再等幾日。”
他遞給旁邊陪笑的媽媽一個紫檀木的盒子,“這是送給婉爾姑娘的賠罪禮物,請姑娘見諒。”
他的客氣是我始料不及的,但我隻是驚詫了一瞬,這些年來我見過各種各樣裝模做樣的偽君子,但從來沒有遇見過像他這樣話中絲毫沒有一絲輕視的人。
“督軍言重了,婉爾會等著督軍的。”驚詫的一瞬過後,我用帶著羞意的語氣回他,好像自己有多麼期待一樣。
傅子安並沒有在這裏呆多久,簡單交代了幾乎話就步履匆匆的離開了,再見時就是半個月後。
拖傅子安的福,這半個月我在樓裏過的自由了不少,偶爾也能出房間趴在走廊上的欄杆上發個呆,走個神。
說來可笑,在樓裏的十年間,我出房門的次數屈指可數,除了有人宴請之外我的走動範圍僅僅限於我那房間之中,就是樓裏的人也沒有怎麼能見過我的。
我當時不懂媽媽嘴裏的奇貨可居是什麼意思,但我記得要聽話,所以這十年也就這麼過來了。
所以當我第一次在人聲嘈雜中踏出房門時,是有些激動的,就如同探索新領地的小貓,怯生生的伸出爪子,耳朵支愣著,聽見一點風吹草動就會縮回到安全圈。
所幸,那夜過後,全海城的人都知道我是傅子安的人,他的名頭放在哪裏,沒有人會不長眼來找我的麻煩,甚至在眼神看見我時他們還會自動避開,以防冒犯。
對於我來說,這半個月是我這前半生難得的隨心日子,不用去學那些琴棋書畫的功課,也不用再去節食控製體重,因為有傅子安的吩咐,樓裏上上下下都不敢再怠慢我。
跟之前把我當成一個珍貴的物件來看不一樣,是真切的有了些尊重,有時在他們的目光裏我甚至都能看到懼怕和討好。
這就是權勢的力量啊!我依靠在欄杆上感歎,身下墊著柔軟的褥子,旁邊還放著帶著水珠的水果。
目之所及,燭光搖曳,花影婆娑,風情萬種的美人素手芊芊執著酒壺,巧笑嫣然,溫香軟玉,好一個銷金窟。
怪不得男人都喜歡來樓裏尋歡作樂,要是換我我也喜歡。
在外人看來大逆不道的想法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我突然笑了起來。
過了半個月逍遙的日子,再聽到傅子安回來的消息時我竟然有一種恍惚感,他給了我一段時間的自由,但算起來我們隻見過兩麵,他是一個怎麼樣的人,會怎樣對我,這一切都是未知的。
我的以後,會是什麼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