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慕怡的青梅竹馬曝光了我弟弟的正臉照片。
他的身份是緝毒警察。
後來他死了,聽說被折磨了很久,送到我麵前時,隻剩下一捧灰和一截指骨。
慕怡說:「冠宇又不是故意的,他都已經道歉了,你還想怎樣?」
她不知道,多年前,我為了救她出車禍時留下的腦淤血,已經大麵積擴散,很多記憶都模糊了。
所以後來,她在我麵前絕望崩潰地大哭,求我記起她。
我心裏也什麼波瀾都沒有了。
————
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
慕怡不同。
她六歲時被一對富豪夫婦收養。
可是她十歲那年,她的養父母出車禍,雙雙身亡。
她又被送了回來。
林冠宇就是她被收養的那四年中,最好的玩伴。
四年,輕而易舉地抵過了我陪伴她的二十年。
因為孤兒院的生活是窮苦的,貧困的,不堪的。
被收養的日子,是美好而幸福的。
林冠宇承載著她所有幸福的記憶。
所以在慕怡二十四歲這年,她和林冠宇重逢的那一秒,他們相愛了。
在我這個他交往了五年的男朋友麵前,平靜地說:「林冠宇對我來說,不一樣。」
我想起她十歲時被送回來那天。
讓我不太敢認。
她穿著幹淨的公主裙,帶著嬰兒肥的臉頰,白嫩得仿佛剝了殼的雞蛋。
和走的時候有很大不同。
我朝她伸出手,「歡迎回來,慕怡妹妹。」
她沉默了很久才抱住我,哭著說:「小滿哥哥,我又沒有爸爸媽媽了。」
那時我隻顧著心疼,忽略了她沉默的那幾秒鐘。
她看著雨後牆壁斑駁的平房,和地麵的水坑,眼裏滿是嫌棄和絕望。
那個時候,我就該意識到,我們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我濡濕的手,捏皺了口袋裏的診斷書。
......這樣也好。
那麼,在我死的時候,她可能就不會那麼傷心。
02
我本來以為,這會是我最痛苦的日子。
可麻繩總挑細處斷。
電話裏的每一個字我都聽得懂,可放在一起,卻讓我難以理解其中意思。
「什麼叫......小行死了?」
電話裏的聲音嘶啞哽咽。
我翻找出證件,奪門而出。
短短幾米,我摔了好幾跤。
我連夜趕到雲南,來到一個層層警戒的院子,看到堂桌上小小的木盒子。
我腿一軟,摔在了地上,仿佛無數的小蟲子同時間飛進了耳朵,嗡嗡振翅。
麵前絲絲白光,世界虛虛實實。
好像一切,都是假的。
我揮開攙扶我的手臂,爬了兩段,才來到骨灰盒麵前。
心痛得窒息,好像有一隻手要把我的五臟六腑扯出來,又似乎痛到極致,麻木了,隻剩下滿腔的冰涼。
我將手放在骨灰盒上,似乎還能感覺到餘溫。
將臉貼上去。
好像在抱著小行。
他們告訴我,小行死前受了很多折磨。
他們找到小行的時候,他所在的廢棄工廠已經最大火燃燒成廢墟。
所以骨灰盒裏,隻有一捧灰。
李隊交給我一截白骨。
「小行有個斷指,隻有這殘缺的指骨,確定是他的。」
我連忙躲過來,緊緊握住,像是抓住我的小行。
小行小時候,被狗咬斷了一根手指,所以他的指骨和正常人有點不一樣。
這是他的!
恍惚想起,最後一次和小行見麵的時候。
他說:「哥,如果我死了,不要為我難過,那證明我守護了身後千千萬萬的百姓,那很值得。」
可我的小行,卻死在一個愚蠢的人的自以為是中。
這一切都是因為林冠宇!
林冠宇發布的某一條視頻裏,掃到了我、慕怡、小行三人的合照。
小行是緝毒警察,正臉照曝光,導致臥底行動暴露。
李隊:「那條視頻隻出現了三分鐘就被我們處理到了,誰知道還是......都怪我們。」
不!怪我啊。
我跪在地上,聲音顫抖,「對不起,對不起小行......」
「慕先生!」
他們聲音驚恐,撲了過來。
一抹嫣紅從我的鼻尖滴落在骨灰盒上。
我連忙用衣袖捂著鼻子,可源源不斷的鮮血,很快浸濕了我的衣服。
他們震驚地望著我,要送我去醫院。
我拒絕了。
我要去找林冠宇。
我回到家時,出去旅遊的慕怡和林冠宇也得到消息回來了。
慕怡沉默地坐在沙發上,眼眶通紅。
林冠宇聽到我進門動靜,就躲回了慕怡的臥室裏。
林冠宇在裏麵喊著,「這也不能怪我啊,誰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我的賬號又沒粉絲,發了三分鐘就被刪掉了,誰知道會那麼巧被看到啊!」
「所以你為什麼要發!」
慕怡不可能沒有暗示過林冠宇,小行的職業特殊。
可因為他自以為是。
因為他不以為意!
他覺得,不可能出什麼事,所以發了。
可偏偏就出事了!
「你出來!」我眼眶通紅,壓抑著洶湧的情緒,語氣還算平穩。
林冠宇大喊著,「慕怡!你快把他弄走啊!」
「你快走!我給你道歉行了吧,對不起!」
可我還是聽到他死不悔改地小聲說:「可是我也不是故意的......」
我回頭要找鑰匙。
慕怡突然拉著我的手臂,揉著眉心,頭疼地說:「夠了,別鬧了行不行?」
我愣住。
竟然在她語氣中,聽到了對林冠宇的袒護。
我咬著後槽牙,眼眶猩紅,「慕怡!你有沒有心?小行死了!」
「那也不是他願意的。」她皺著眉冷漠問我,「所以你想怎麼辦呢?人已經死了......」
是啊,人已經死了。
慕怡擺明要護著林冠宇。
我眼睜睜看著他帶著林冠宇離開。
我不能就這樣算了!
我曝光了林冠宇。
說他是小三,堂而皇之地住在我家裏,在我和女朋友還沒有分手的時候。
不能直接講明他害死小行的來龍去脈。
那有可能被毒犯注意到,進而危及孤兒院。
我將小行編造成普通人,毒犯編造成嫉妒小行的精神病,似是而非地告訴他們,林冠宇因為自己的愚蠢,害死了我的弟弟。
一夜之間,視頻火了。
點讚幾十萬,評論上萬條。
「這人又蠢又壞!明知道博主弟弟被盯上了,還曝光博主弟弟的正臉照片。」
「小三!他怎麼不去死啊?」
「插足別人的感情,都應該遭到報應!」
我抱著骨灰盒,心臟仿佛被撕成兩半,看著那些評論,才好受一點。
我一遍遍刷新評論。
可這次刷新,屏幕卻變成空白。
隨後就接到通知,我的視頻被封了。
我不死心地搜查林冠宇的名字。
卻看到了慕怡的澄清。
慕怡:「希望大家不要被誤導,慕時滿不是我的男朋友,他隻是瘋狂追求了我五年,我真正喜歡的人隻有林冠宇。」
瞬間,情勢反轉。
我成了被謾罵的對象。
我看著私信很快跳到了99+
我試圖解釋,可是沒有用。
好想有個人掐住我的喉嚨,任憑我心中怎麼呐喊,怎麼訴說真相,都沒有人能夠聽到。
「砰砰砰!」
這時突然有人來敲門。
我想起私信裏不堪入耳的謾罵。
警惕地走到門口。
「就是這家,和網上曝光的照片一模一樣,也太賤了,居然誣陷別人。」
「給別人潑臟水,還說別人是殺人犯,這可是要負刑事責任的!」
「我們給他一個教訓。」
很久之後,他們才離開。
拉開門,門上一片鮮紅,刺鼻的油漆味。
這味道像一把鋒利的鉤子,從我的喉嚨裏向上拉扯我的胃。
腦袋裏一陣尖銳的刺痛。
慕怡很快就帶著林冠宇回來了。
對我破口大罵。
「你瘋了嗎?居然網暴冠宇!小行已經死了,你做這些有什麼用!你想冠宇也被逼死嗎?」
「他已經和你道歉了,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抱著骨灰盒,抬起頭。
第一次覺得慕怡那麼陌生,甚至像是不認識她了。
「你聞到什麼味道了嗎?」
慕怡這才發現油漆。
門上的紅色油漆那麼鮮豔,她竟沒有注意到。
一定因為林冠宇被網暴的事情,心疼壞了吧,因為迫不及待想要斥責我,所以,什麼都忽略了。
慕怡臉色沉下,「誰幹的?!」
我不說話。
慕怡也意識到了什麼,有點別扭,語氣冷硬,「我剛剛的話不是那個意思......事情變成這樣,誰都不想,你誤導人,網暴冠宇,真的過分了。」
誤導?
可我說的話句句屬實。
如果這叫過分。
那小行的一條人命,算什麼?
我永遠失去了最疼愛的弟弟,失去了最疼愛我的弟弟。
這比不得,林冠宇挨幾句罵嗎?
我低著頭,恍惚地看著懷裏骨灰盒。
突然覺得很無力。
我什麼都做不了,林冠宇有背景,一秒就可以封掉我的視頻。
「我知道了,今天是我衝動了,我隻是想發泄一下。」
「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可能是我的語氣太過平淡,反而給人的感覺像是在鬧脾氣。
慕怡不耐煩,「你到底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我捂著頭,心臟仿佛被撕成兩半,又像是有人拿著錐子對著我的太陽穴一下一下地鑿,分不清哪裏更痛。
「我沒鬧,我隻是頭疼。」
「我都道歉了,還不夠嗎?」
慕怡不再說話。
我回自己的房間睡覺。
醒來的時候,是被疼醒的。
我先吞了幾片止疼藥,才走出房間。
慕怡不在。
之後的幾天我也沒有看到他們。
一直到小行頭七前天。
我給慕怡發去信息,讓她陪我一起祭拜。
不管怎麼說,她都是小行的姐姐。
是小行曾經最依賴最喜歡的姐姐。
可慕怡並沒有回我信息。
我這時認為,慕怡就算再怎麼不喜歡我,也不會那麼狠心。
可小行頭七這天,她真的缺席了。
我從早晨等到黑夜。
墓碑上的字看不清。
可我知道,上麵沒有小行的名字,也沒有他的照片。
小行最喜歡慕怡。
他被送到孤兒院的時候,是六歲,年紀最小,卻最沉默寡言,總是麻木的一個人坐著,很可憐。
院長爺爺告訴我們,小行的爸爸是個毒鬼。
花光了家裏的錢,打跑了妻子,虐待小行。
後來吸食過度。死在家裏。
這就是小行想要成為緝毒警察的理由吧。
慕怡是女孩子,比較細心,也是那個時候最關心小行的,會陪他說話,逗他笑,哄他吃飯,抱他睡覺。
小行也變得越來越黏她。
我們最後一次見麵的時候,他還說,想姐姐了。
慕怡,不管是做姐姐,還是女友,都很不稱職。
我也應該,到此為止了吧。
過了十二點,我拿出手機給她發了一條信息。
「分手吧。」
我慢慢走出陵園,一步一步,走進冰冷的黑夜。
小行,你一個人在路上害怕嗎?
不怕,也不要難過。
哥哥很快就會陪你。
第二天,我回到家。
慕怡坐在沙發上,像是在刻意等人。
總不會是在等我......
她冷冷地笑了一下,眼裏滿是得意和嘲諷,「提分手,玩夜不歸宿,今天不還是灰溜溜地回來了?」
我愣了一下。
原來,她認為我夜不歸宿。
我沉默了很久很久,心裏甚至已經不會痛了。
隻是感覺到寒冷。
我從未對慕怡如此失望過。
「你就沒什麼想和我說的?」慕怡黑漆漆的眼睛盯著我,「你昨天提分手。認真的?」
不然呢?
她不是和林冠宇交往了嗎?
我也是進門前從朋友那裏得知,昨天林冠宇向慕怡表白了。
怪不得她沒來。
我隻是解釋著,她對我夜不歸宿的誤解。
「小行沒有去烈士陵園,我把他帶回了南城。」
南城距離北市很遠,當天無法回來。
所以我昨天晚上住在南城的酒店。
而慕怡,連自己弟弟埋在哪兒,都沒有過問過。
她可以討厭我。
可小航,從來沒有做對不起她的事。
她憑什麼,做這麼讓小行傷心的事呢。
慕怡臉色僵了,眼裏閃過一絲難得一見的慌亂,「我、我不知道......」
她似乎想解釋什麼。
可我不想聽,也好像不在乎了。
「我過來拿點東西。」
之後,我並不想麵對慕怡和林冠宇。
走進房間收拾衣服。
慕怡追了進來,「所以你真要走?真要和我分手?你忘了嗎?這五年都是你在死纏爛打!」
「所以現在,我如你的願。」
隻是,她的臉色怎麼更難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