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爸媽工作忙,我被寄養在外婆家。
沒有人問過我願不願意,開不開心。
也對,沒有會在意一個小孩兒的情緒。
寄養的孩子能養活就不錯了,有吃有喝的,還有學上,還敢奢求什麼。
後來家裏條件好點了,他們才把我接回去。
又常對我說「養條狗還能搖尾巴呢?」
我衝他們大喊「那你們養條狗就行了,養我幹嘛?」
緊接著他們就迫不及待收養了一個孩子。
我名義上多了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
或許他們三才是一家人吧,行我成全你們。
滿十八那天,我獨有了一本屬於自己的戶口本。
而後又拿著那儲蓄卡,把這年他們為我花的錢還給了他們。
現在我們兩清了,誰也不欠誰了。
01
我的出生從一開始就被安排好了。
誰也選擇無法自己的父母,甚至是去處。
牙牙學語期,因為爸媽工作忙,我就被送去鄉下外婆家,現在算來已有十年了吧。
於我而言,寄養的孩子哪都能活,沒有在意我開不開心。
外婆總說「能吃飽就不錯了,穿暖,還能上學,小孩子嘛都是嬌氣點,想明白了就好。」
是啊,一個小孩兒的情緒誰在乎呢?
隻不過每次看到別的小朋友有爸爸媽媽接,誰能不羨慕呢?
在記憶中有關於爸爸媽媽的樣子並不多,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也不為過。
我隻知道爸爸叫林征,媽媽叫曲桐,家住城裏,其餘一概不知。
甚至於老師讓我們寫寫我們的父母,無從落筆,交了空白上去。
老師收到的唯一一本空白的作文本子,是我交的,為此她很生氣還告到我家裏去。
「聽風這孩子平時也乖,這次不知怎的,連作文都不寫了,我也問過她了,怎麼都不肯說的。」
外婆最是尊重老師的,老師一來就擺上平日都舍不得吃的花生米,泡上一壺熱茶。
屋裏,老師和外婆坐著,她而我站在一旁低著頭看著腳尖。
老師話一落,她一個勁的給老師賠不是。「老師給你添麻煩了,我會好好教育她的。」
說罷拿起竹條就往我身上打來,那痛感是深入骨子裏的,我咬著牙忍著,淚早模糊了視線。
她邊打邊問「還敢不敢了?」
老師想勸,可也插不進話。
見我沒有回答她打的越發狠了,後來是打累了才停手,晚飯我們誰也沒有說話。
打一巴掌再給一顆甜棗是她最喜歡做的事。
夜晚些,即便是聲音在小,那門還是會發出吱吱聲響,她悄悄拿著些藥酒進我的房裏,我順勢閉上了眼睛。
隻覺得傷口上一涼,點點的刺痛,隨後又緩和了下來,不痛了。
她給我擦完藥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停留了一會嘴裏還念叨著「打你,外婆也沒有好受多少,我知道你心裏苦,在熬一熬你父母就來接你了。」
外婆這話又是什麼意思,意思是她就快能回家了?
可他們能把我丟這鄉下不管不問十年,現在又來裝什麼好人,反正我不回。
這一晚我失眠了,翻來覆去睡不著。
02
差一點就遲到了,外婆一早就去集市賣菜了,顧不上叫我。
好在莫小宋那大喇叭把我喚醒了。
「林聽風還睡著呢?做什麼美夢呢?」他用力拍打著窗戶。
強製自己開機,我坐起身,就朝穿戴整齊的莫小宋打了個招呼。「早」
他指了指旁的鬧鐘「你快遲到了!」
我睡懵了沒想起補課這茬。「不對今天不是周六嗎?」
「你不記得了,語文老師早在一星期前就說了,這周的周六補周二的課,明日才開始放假。」
他這一說起倒是想起來了,我看了一眼旁的鬧鐘,整個人幾乎是從床上蹦起來的。「啊,來不及了。」
急匆匆躲進衛生間,快速收拾一下就背上書包往外走。
緊趕慢趕的,還是遲到了,遲到就要打掃一個星期的衛生!!
我跟莫小宋喜提了一周的!!
他倒是淡定「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看開了。」
我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我與莫小宋之所以玩的來,許是我們的身世一樣吧,都是被父母送到鄉下的孩子。
但有一點我們還挺不同的,莫小宋的爸爸媽媽一有空就來看他,陪他過生日,買新衣服,於他而言,父母對他的愛是雙份的。
我既羨慕他,又覺得自己幸運,能得此好友。
別的小孩嘲笑我是沒有人要的孩子,唯獨他會站出來護著我。
一個人或許會害怕,但多個伴,又突然間不怕。
03
周一那天是莫小宋的生日。
本都說好了,我和他一起過,可我失約了。
為了這次生日,他爸媽專門回來給莫小宋過。
蛋糕鄉裏並不常見,但起來確是極好吃的。
隻因我說過好吃,他便放在了心上。
這次他生日,特意吩咐媽媽買個大一點的蛋糕,要和我一起吃。
零食,蛋糕,飲料......都上了桌,莫小宋看看時間已經是下午六點了。
等著等著兩個小時又過去了,桌上的熱的吃食早就涼透,他左等右等都等不來我,便想來尋我,腳上不知道踢到一個什麼,他舉著手電筒,在門口處發現了一個精致禮盒包著的禮物,他拆開一看是一輛模型汽車。
還以為我躲起來在家附近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去我家也隻見外婆坐在發著呆,全然沒見到我的身影。
我們的關係好,他也隨著我叫外婆了。
他又問我外婆「外婆,聽風去哪了?」
外婆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繼而低頭看著她手上的照片。
那是我和外婆的合照,那時候電話還沒那麼普及,她心裏也隻有這個念想了。
她久久才開口「聽風回家了。」
莫小宋不確定問了一句。「回哪個家?」
「聽風真正的家。」
她外婆口中聽風真正的家,那便是城裏了。
他似有不甘心「那她以後還回來嗎?」
她的外婆沒回答,可已說明了一切。
雨很是應景,他出去的時候,天空下起瓢潑大雨,也在訴說的離別。
04
不是自己帶大的孩子終究是不親的。
回城裏的那幾天,我也鬧過想回去。
剛開始圖個新鮮好言好語,接連幾天後就失去了耐心。
曲桐看著桌上那一口未動的飯,怒了「林聽風鬧了幾天鬧夠了?」
「是不是你外婆把你慣壞了?你以為在這她還會護著你?」
我始終叫不出媽媽那兩個字,幾天沒吃飯,身體使不上太大的力氣,強撐著讓自己坐起來。「我隻是想回家而已。」
曲桐冷哼一聲「這裏以後就是你的家了,你聽見沒有?」
家,這個字何其諷刺,城裏的房間雖漂亮,卻沒有一處屬於我的。
見我沒有回答,曲桐說不出來的氣,推了我一把,好在後麵還有牆,才不足以讓我摔倒。
外婆常說我性子執拗,她不也如此。
心疼女兒,為此沒幫兒媳帶孩子落下了惡婆婆的名頭,她也不在乎。
後來曲桐兩口條件好起來了,第一時間就想來老家接我。
他們就是自說自話給我做下了決定,唯獨沒有問過我罷了。
我又似不甘心強調了一遍「我隻有一個家,不是這裏。」
說起來她跟外婆除了性格像,其他倒是看不出來像。
她抓著我的手,冷冷看著我。「你再說一遍?」
我拚命想拽開卻被她抓的越緊。
「我說的難道不對?自我有記憶以來學會的第一句話就是外婆,而不是爸爸媽媽。」
「還有都十年沒聯係了,我早不記得我還有爸爸媽媽了。」
她的語氣淩厲了幾分「這些話都是她教你的?」
我的外婆才沒有那麼卑劣呢,她這輩子光明正大。
又說「你以為你這些年,沒有我們外出去掙錢,你還能在鄉下無憂無慮的上學?何況養條狗還能搖尾巴呢?」
我衝他們大喊「那你們養條狗就行了,養我幹嘛?我又沒有求著你們。」
聽到裏麵在爭吵,適時門外傳來了男人。「聽風你別這樣跟媽說話。」
曲桐揚起手打了我一巴掌,便離開了。
痛感來的快也消的快,隻是心上的痛難消。
05
我依舊扛著,不去動那飯。
我不知道還能不能撐到見到外婆的那天。
後來實在是沒法子,外婆從鄉下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隻為了來看我一眼。
看到在病床上越發幹瘦的我,她在病房門口猩紅了眼睛,順了好久的氣,才去裏頭。
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你這小妮子,怎麼如此不聽話,要是餓壞了怎麼辦?」
我看了個不真切「外婆,我這是在做夢嗎?」
她力道不輕不重,在我腿上來了一下,有點疼,這是真的。
來這的時候,外婆特意還去店裏買了鹹粥,趁這熱乎舀到碗裏。「聽風起來喝點粥吧。」
「那吃完飯,我們能一起回家嗎?」她沒有答,而是低頭吹粥,不知何時她頭上又多了幾根。
「等吃完再說。」我知道她是在哄著我。
在院裏那幾天,我仿佛又一次的回到了鄉下那小屋,有我有她,還有莫小宋。
可那都隻是暫時的,等我身體以後,外婆買了最早的那班車回去,臨走前還讓別鬧脾氣了,好好的吃飯,學習,等以後出息了我家聽風出息在接外婆來。
慢慢的她那佝僂的身影淹沒在人群當中,等我想找,卻怎麼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