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隗,嘉嘉她得住幾天院,我想找你借點錢。」
我的心沉了沉。
荊言的母親身體並不好,我在征求了他意見後,請了專人照顧,把她安置在一個風景很好的鄉下。
當時荊言垂眸把我擁入懷裏,語氣晦澀地說:「謝謝,錢我以後一定會還給你的。」
「真的感謝的話,你以後以身相許怎麼樣?」
我笑嘻嘻的像是隨口一提,緊攥的手心卻在不爭氣地冒汗。
他盯著我,用很認真的語氣回答:「我會娶你的,你為我做了太多太多,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給你,但是隻要你想要,隻要我有,都是你的。」
當時的我,曾天真的以為這是少年笨拙但真誠的情話。
哪怕他一無所有,但願意奉上那顆赤誠的心。
但後來,這一切卻成了他口中的「靠砸錢逼迫他娶我」。
我試探過提起支付他大學生活費,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你不是說以後會娶我的嗎?你說隻要你有的,都是我的,那我的就是你的呀,我們在一起,不需要計較這些的。」
「靠女人的算什麼男人?我的生活費我自己會想辦法,用不著你操心。」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有些衝,他又緩和了語氣摸了摸.我的頭:「你為我做的夠好了,剩下的我自己會處理好,好嗎?」
我看出他臉色有點差,隻說「那你有困難了,一定要找我哦。」
於是不敢再提。
不敢問,他也從來不說。
沒想到第一次開口找我借錢,是為了一個剛見麵的女生。
想到係統所說的「命中注定的女主角」,我不可避免地對那個女生有了敵意。
隻是後來才意識到,命運兜兜轉轉,仿佛有一個不可見的線索在牽引。哪怕手握劇本,妄圖篡改,但最終,它們仍然遵循著走向既定的結局。
一切似乎都按照某種預定的軌跡在發展。
荊言開始頻頻地向我提起薑嘉嘉。
「原來她也是龍城人,我們還是同一所高中,怎麼之前從來沒有見過。」
「我從前總想,同齡人裏麵,一定沒有過的比我更糟糕的了。憑什麼他們一出生就擁有的東西,我卻要拚命地去爭取。
「但後來才發現,還有人經曆著和我同樣的遭遇,卻還時時把幸福掛在嘴邊。她真的很容易滿足。」
「她打遊戲好菜呀,技能總是放反,還喜歡閃現撞別人大招。一被人追就大喊言哥救我言哥救我的,你說怎麼會有這麼傻的女生?」
我笑的有點勉強:「阿言,你什麼時候學會打遊戲的?我記得你以前是不玩遊戲的呀,你不是說,隻有沒用的人才在遊戲裏麵寄托情緒。遊戲這種東西就是資本家的陷阱,玩遊戲就是在浪費生命嗎?」
他隨口回答:「嘉嘉讓我帶她,非鬧著叫我下載。看她又菜又愛玩,每次都上躥下跳的,蠻有意思的。」
可我記得的是,最開始他看到我打遊戲的時候,語氣中帶著厭惡,皺眉說:「這世界上有多少人還在為著下一頓飯不停奔波。也隻有你這種大小姐,吃穿不愁,才能有那個閑工夫去打遊戲吧。」
我媽媽勸了我無數次的少打遊戲,我總是不以為然。
可是聽了他毫不留情地諷刺,我敲屏幕的手頓住。半晌放下手機,呐呐道:「不玩了,我這就卸載。」
此後再沒有玩過。
可是那樣厭惡遊戲的他,卻為了另一個女生,去嘗試,甚至為了博得她一笑而苦練技術。
我終於有了危機感。
我讓他和薑嘉嘉保持距離,他卻叫我不要太敏.感。
「我和她隻不過是普通朋友罷了,你能不能不要這樣鬧?難道現在連我交朋友的自由你都要限製?大小姐,我是你養的一條狗嗎?」
他一貫喜歡在不悅時陰陽怪氣地喊我大小姐。
我忍無可忍道:「你沒發現你現在張口閉口提的全是她嗎?是不是普通朋友你心裏清楚。你敢跟我保證,你對她一點心思都沒有?」
他看我生氣,又軟和了語氣:「阿隗,給我一點信任好嗎?我向你保證,我真的隻是把他當普通朋友看。」
那句保證暫時安撫了我,可我們之間的矛盾,還在不斷的升級。
我們開始因為薑嘉嘉不停地爭吵。
複讀的那年冬天,在新年的煙花聲中,我們站在天橋上,共同仰望天際那轉瞬即逝的璀璨煙花。
在這難得的平和時刻,我回頭看他,笑著喊出新年的第一聲祝福:「阿言,新年快樂。」
他也看著我,張了張嘴,還未說話,電話鈴聲急促響起,他幾乎是瞬間便接通了。
「言哥!新年快樂呀!」
一道歡快的女音在電話那頭響起,一開口便是嘰嘰喳喳地絮叨不停:「看我準不準?掐著零點的鐘給你打電話的哦,新年的第一聲祝福,怎麼樣?驚不驚喜?你新年的第一聲祝福也要給我哦。」
煙花綻放聲中,他眉眼柔和得不可思議:「嗯,新年快樂。」
聲線是在我麵前從未有過的溫柔。
我死死地攥緊了手心,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或許從那一刻起,我就輸了。
輸得徹徹底底。
回憶被新年的煙花聲打斷。
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看著天邊轉瞬即逝的煙花。
心口仍然泛著細密的疼。
像是在時時刻刻警告著,我是一個即將被執行死刑的犯人。
那張離婚協議書就是槍殺我的子彈。
「新年快樂,江隗。」
這句新年祝福,遲來了十年,最終由我自己補全。
我在心中默念。
「新年願望是,來年還能看到這麼美的煙花。」
我一個人沉默的辦理了出院手續,回到了那個冰冷冷的「家」。
一進門,視線所及,便是那份擺在桌子上最顯眼的地方的離婚協議書。
我頓了頓,移開目光。
我不會離婚。
隻要不離婚,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不在乎。
當年跨年鐘聲下的那通電話便可窺見的既定結局,可笑我身在局中,哪怕知前路是飛蛾撲火,仍奮不顧身。
他人的愛,是最虛無縹緲的東西,我現在唯一所求,便是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