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生存法則
王嬸看著棠婉這懂事的模樣,越看越是惋惜,幹脆將那些菜都塞到了棠婉的手上。
“棠姑娘,你自己一個姑娘家生活也不容易,我幫不上你什麼,這菜啊我就不給你算了,你拿著那些錢,自己多吃點好的吧。”
棠婉眨眨眼睛,剛想將手上的半貫錢塞給王嬸,卻沒想到王嬸的動作比她更快,背起扁擔就往回走。
其他菜販子見狀,也都不肯收棠婉的錢,棠婉最後隻能領了他們的好意,帶著滿菜籃的免費食材回了王府。
但那些菜販之所以這麼同情棠婉,也不僅僅是因為棠無咎之事。
相比於這件事,齊疏烺和信豐侯千金婚事的事情流傳得更廣。
人人都知棠婉父親蒙冤,婚約被毀,難免對這女兒家更多幾分歎惋之情。
而處於這困局之中的人,棠婉雖然看著鎮定,心中其實也有幾分茫然。
蕭修濮求不通,太子做不成,她自己一介罪奴之身,能在王府中安身立命,勉強照料掖庭中親眷已是不易,她還能再多做些什麼呢?
想到親眷,棠婉這才意識到,她已經有段時日沒去過掖庭了。
想到先前那胡管事的囂張氣焰,棠婉不免對掖庭中親眷的境況有些擔心。尤其是堂妹棠嬌,她可記得胡管事上次對棠嬌的為難。
“好啊你,胡嬤嬤也是你敢頂撞的,還不快給胡嬤嬤道歉!”
如上次一般的破空鞭聲,讓棠婉不禁有幾分心驚。
她三步並作兩步,急忙進了掖庭的門,卻發現她憂心的人正擋在胡管事跟前拿著鞭子,跪在地上流淚的確是一個臉生的姑娘。
棠婉的腳步一頓,甚至不知自己是該去還是該留。
看見棠婉的身影,棠嬌的眼睛亮了亮,甩下鞭子就跑到棠婉的麵前,而胡管事對此居然也沒多少表示。
“婉姐姐,你來啦!這段時間看不見你,我們都可想你了!”
棠嬌的語氣姿態還是如從前一樣輕快活潑,可棠婉卻不知怎的,突然覺得自己的這個三堂妹變得陌生許多。
“敘舊敘一下就行了,這新人還沒管教完呢,你還不快給我過來!”
胡管事不耐的聲音響起,棠嬌連忙鞠起諂媚的笑容,狗腿子一般跑到了她的身邊。
“胡嬤嬤,這新人不懂事,哪用得著您為她多費心啊?依我看,就餓她兩頓,她馬上就長記性了,你說是不是?”
胡管事滿意地點點頭:“依你說的做。”
語罷,才放了棠嬌到棠婉身邊去。
棠婉麵色難看地拉著棠嬌進了屋裏,“棠嬌,你剛剛那是在做什麼?”
棠嬌不以為然:“婉姐姐,你剛剛都看到了,還問我做什麼?”
棠婉不解,棠嬌以前分明是個活潑善良的小姑娘,怎麼如今也會做起助紂為虐的事情了?
“棠嬌,你難道忘了,先前你就是被這麼對待的嗎?你為何……”
還沒等棠婉說完,棠嬌就打斷了她的話。
“因為我受夠了!婉姐姐,我沒你那麼好運,能夠得到殿前指揮使的青睞離開掖庭這個吃人的地方!”
“我、我娘、大嬸二嬸還有妍妹妹,我們在掖庭受盡了苦楚,我如果不忍著惡心去捧胡嬤嬤臭腳,她就會一直針對我們。”
“你說,我還能怎麼做?”
棠嬌說著,掀起了自己的袖子,又挽起了自己的褲腳。
原本白生生的嫩肉上布滿了傷痕,纖細柔軟的雙手也因為長時間做粗活變得粗糙難看,還生出了凍瘡。
棠婉不敢置信地捧住了她的雙手,嗓子哽咽著,難以出聲,“嬌嬌,你……”
棠嬌默默抽出了自己的手,又將衣服都拉好,這才盯著棠婉的雙眼,緩緩道:
“婉姐姐,我其實並不嫉妒你,你運氣好,也從未忘了照料我們,我為你感到高興。”
“但我也隻是想改變自己在掖庭的狀況,你也知道,這個地方,本就是適者生存。”
棠婉斂下雙目,“嬌嬌,阿姐知道,我沒資格指責你,我也不要求你做個好人。”
“但做人該是有底線的,即便我們家現在沒落了,但身為棠家人,我不希望你成為一個殘害他人的人,尤其是幫著胡嬤嬤做這些事,你能答應阿姐嗎?”
棠嬌猶豫了一下,還是應了聲。
兩姐妹說開之後,棠婉又和母親還有嬸子們說了些體己話,留下自己帶來的銀子後,便準備離開。
可掖庭又鬧了起來。
“什麼,你做不出來那道菜?我看你這身皮子就是犯賤!來人呐,給他關進牢子裏去,看他做不做得出來!”
被人按在地上的廚子簡直欲哭無淚,就在他準備求饒之際,突然看見了一個救星。
“等等,我做不出來,但我知道誰能做!”
廚子指著剛從屋裏走出來的棠婉,“是她!當初在掖庭裏做菜的人就是她!”
人在路上走,鍋從天上來。
棠婉本不想理這件事,但見那廚子是從前相熟的麵孔,便停下了腳步。
廚子像看見救命稻草一樣,掙脫了摁著他的人,跑到棠婉的跟前來。
“婉姑娘,你幫幫忙吧!上頭的人點名要你當初幫我們做的那道菜,你走了之後,再沒人能做出來了,上邊的人動怒了,要給我們全掖庭的廚子治罪呢!”
胡嬤嬤見廚子拉著棠婉,便動身走到了棠婉跟前,“先前徐貴妃點名要的那道鬆鼠鱖魚,當真是你做的?”
棠婉這才想起,先前宮宴時,她確實幫廚子們做過一道鬆鼠鱖魚,便點了點頭,“確實是我。”
“隻是不知,若是我將那道鬆鼠鱖魚做出來,上頭的人可能息怒,饒了這些廚子們?”
胡管事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下棠婉,這才道,“徐貴妃仁慈,若是你能做出來,那當然不至於為難這些賤皮子。若是你做不出來,那就等著被治罪吧!”
對於胡管事的威脅,棠婉全然不放在心上,徑自往後廚走了去,“那就還請胡管事稍待了。”
鬆鼠鱖魚其實真要做起來也沒多難,不過是切好炸熟後再淋上醬汁便好。
但這道菜對刀功和火候的把握要求極高,掖庭中的廚子也是先前跟著棠婉學了點皮毛,自然比不上棠婉做的美味。
不過一刻鐘,棠婉的鬆鼠鱖魚便出了鍋,被人呈到了胡管事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