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抹晚霞

大一寒假，應唯真為了還之前的醫藥費，如約回了餘市去蘇韞聞店裏繼續做收銀。

那會她已打定主意不再回到曾經的家，蘇韞聞便把咖啡店二樓的倉庫借給她暫住，寒假不長，湊合一下還能住一陣。

為此應唯真的工作又增加了開門和打烊這兩樣。

這一次蘇韞聞沒有給她加工資，但應唯真還是很滿足，五千塊錢一個月，包吃包住，這樣清閑的工作，她打著燈籠也難找啊，她向來是個容易滿足的人。

其實她一直很奇怪，蘇韞聞這店看上去實在不像是可以賺錢的樣子，但他好像並不在意，連想活動招攬一下客戶都沒有。

還是應唯真主動和他提議，在過年期間搞了一個買一送一的活動，那段時間生意便比平時好上不少。

應川上班不從這個巷子口出入，盡管咖啡店離居民樓不遠，但應川那種過日子渾渾噩噩的人依然不知道她回餘市了。

她平時也不怎麼出咖啡店，所以甚至有些鄰居都沒有發現她，畢竟和她住一個片區的，家裏條件都很一般，根本不會來這樣的咖啡店消費。

但有一個人卻發現了她，應唯真在打烊的時候，在門口拖地，發現街對麵站著應川的那位酒友——正是上次對她強奸未遂的男人。

看見她發現了他，男人一點躲避的意思也沒有，衝她露出一個猥瑣的笑容，咧開的嘴裏露出的是滿口染上煙漬的黃牙。

應唯真氣在那一刻，隻覺得一股衝動湧上大腦，試圖蠶食她的理智，她很想把手上的拖把糊他臉上。

她拽著拖把的手不斷收緊，腦海裏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勸說她，就現在，衝到對麵，用拖把狠狠地把那個猥瑣又惡心的男人暴打一頓。

上次她被嚇壞了，第一次遇見這種事，如果她膽子再大一點，就應該在逃跑前，狠狠地踹他襠部。

很可惜，是她每每想起這件事，都覺得懊惱的那種可惜。

蘇韞聞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敲了敲落地窗，應唯真回頭看向他，見他坐在店裏，衝她比了個手勢，示意她進店。

應唯真收了拖把回店裏，再次回頭，對麵那個男人已經轉身離開了。

“怎麼了？”蘇韞聞皺眉問道。

應唯真看著他的眼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不知道說出來他聽後會不會對她有什麼偏見。

一直以來，蘇韞聞給她的印象仿佛都是沉默的，仿佛對身邊任何事都不關心，也沒有什麼事值得他費心，他每天就坐在店裏，沉默地看著書，或者看向窗外，他甚至不玩手機也不玩電腦。

別說應唯真，就是店裏另一位老員工，跟他的交流也非常少。

蘇韞聞看出她的遲疑，頓了頓，斟酌一番後才道：“你可以和我說說看，畢竟我是你的老板，你在店工作期間，我有必要為你的人身安全負責。”

應唯真才猶猶豫豫地開口了：“那個男人……他之前到應川那裏喝酒時，曾在酒後……，就是那晚我被摩托車撞倒那晚，他沒成功，我跑了出來，有點可惜，當時膽子不夠大，沒有……”

蘇韞聞打斷她的話：“你是正確的，在那種情況下，保全自己的人身安全才是首要，任何時候、任何事情、任何人都不值得你為此拋棄你的人身安全。”

他說這句話時，語氣分外鄭重，神情也很認真，像是希望她牢牢記在心裏一般，又重複了一遍：“人身安全才是首位，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要這麼行事。”

他說第二遍時，神情也柔和了許多。

應唯真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她視線忍不住落在蘇韞聞的臉上，他抿緊了唇，下頜線幹淨利落，眉頭微蹙，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清冷冷的，高領的淺駝色毛衣卻又中和了幾分他的清冷氣質。

應唯真站那見他半晌沒有說話，便也繼續打掃她的衛生去了。

然而次日打烊後，蘇韞聞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等她關門後就走，而是讓她先關門，跟他走。

應唯真也沒有問，跟著他上了車。

“昨天那個男人在哪裏上班，住哪，你知道嗎？”蘇韞聞一邊係安全帶，一邊問道。

應唯真被他問得一愣，然後連忙將對方的地址說了一遍，說完，又不敢置信地追問：“是要教我怎麼報仇嗎？”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神情，試圖從他的臉上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蘇韞聞雙手握著方向盤，視線落在左後視鏡上，一邊將車子開出停車位，一邊道：“遇到事，雖然要以保全自己為主，但在事後，有仇報仇，也是應該的。”

說到這，他側眼看了她一眼：“該回擊的時候就回擊，什麼委屈都忍，最後過不去的隻有你。”

應唯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向蘇韞聞的眼神裏，多了幾分不一樣的情緒。

車子開去了那個男人上班的地方，等到他下班時，便不緊不慢地跟在他乘坐的公交車身後。

男人在家附近的站台下了車，打了個鹵味，買了瓶啤酒，晃晃悠悠地進了巷子。

蘇韞聞第二日又開車帶著應唯真過來了，他帶著應唯真下了車，兩人進了巷子。

偏僻角落裏，幾個混混正將那個男人套了頭堵在牆角群毆。

蘇韞聞給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從角落的雜物堆裏抽出一根木棍，遞給她，應唯真接過，在他平靜的眼神下，走到幾個混混中間，用盡全身力氣一棍子抽在男人的屁股上。

她聽說這裏肉多打不壞，但最容易痛。

混混們應該提前得到了蘇韞聞的囑咐，見加入了一個女孩子，也不驚訝，動作一點停頓也沒有。

應唯真狠狠打了他幾棍子，出了一直堵在心底的惡氣，她痛快地回頭看向蘇韞聞，眼睛亮閃閃的，和平日裏的沉默完全不一樣。

在那一刻，應唯真覺得自己好像是脫胎換骨了一般，她長到如今這個年歲，頭一回這般痛快的活！

蘇韞聞示意她回來，走出角落後，他回身衝著混混們比了個手勢。

二人快步出了巷子回了車上，沒有停歇，蘇韞聞立馬開車駛離了這裏。

應唯真還有些意猶未盡的，臉上帶著完全舒展開的笑意：“聞哥，謝謝你，你什麼時候準備的，請那些人幫忙出了多少錢？”

雖然她窮，但她覺得這個錢出得值得，實在痛快，哪怕是掏空她的錢包，她也願意。

“沒出什麼錢，不必給我，就當我發善心吧，”蘇韞聞見她心情這麼好，難得也扯了扯嘴角，露出淺淡的笑意，隻是那笑意很快便收了起來，他再次恢複了那冷淡的麵色。

應唯真偷偷看他，車窗外，太陽已落入地平線，晚霞透過車窗落在他的肩頭，在淺灰色的毛衣上落下一片朱紅。

她的心，此刻就猶如這一抹晚霞一般燦爛，應唯真覺得自己一輩子也忘不了今天。

忘不了今天痛快的那幾棍子，忘不了今天這一抹絢爛的晚霞，忘不了身旁這個人，更忘不了初次心動那羞怯的情緒。

事實證明，應唯真的確忘不了蘇韞聞。

大二暑假時，應唯真又回了餘市，原本應該開著咖啡店的店麵，變成了一家女裝店。

應唯真甚至懷疑自己是做了一場美夢，她進店裏拉住那位女裝店老板：“這店之前是一家咖啡館對吧？”

女老板被她嚇了一跳，下意識點頭。

蘇韞聞不知道什麼時候搬離了那裏，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她的生活裏，那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蘇韞聞。

多年過去，再次遇見，她才恍然察覺，原來這些年，她一直是麻木的。

直到再次遇見這個人，她的心臟才開始重新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