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就有人送了六千五百兩的銀票來,一分不少。
不過來送銀子的婆子不知存著什麼心思,勸道,“世子還是在乎少夫人的,隻是被莫姑娘給迷惑住了,少夫人何不想法子重新奪回世子爺的心呢?”
“憑少夫人這般顏色,奴婢相信這絕非難事。”
慕歲寧睨她,雖不知她是何目的,但她絕不能趕走莫穗穗,這二人,這輩子最好鎖死!
因為急於去見父王,慕歲寧沒有深究,打發了這婆子後,便將銀兩揣在懷中,翻出壓箱底的騎馬裝。
她心情複雜的看著這海棠色的衣裳,自從入侯府,父王每年都會給她送新的騎馬裝來,可因為侯夫人和祁天逸不喜歡,她便再沒騎過馬。
“巧雀,守好院子。”
“奴婢明白!”
慕歲寧搭著梯子,很快翻過院牆,看到等在那兒的白色駿馬,朝滿是擔憂的巧雀揮揮手,戴上帷紗帽,翻身上馬。
她沒有立即策馬而去,十年不曾騎馬了,還是上次祁雲宴帶她一起騎過,她都快忘了怎麼禦馬。
她輕輕馬兒長長的鬃毛,撫過它油光水滑的皮膚,感受著它的溫熱和脈搏,指尖微微蜷縮了下,握緊韁繩。
“駕——!”
一開始她不敢騎快,可漸漸的,十年前被父王的屬官抱著、在草場縱馬飛馳的記憶浮現出來,她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
“歲寧,你也大了,騎馬多不雅觀,以後別騎了。”
“歲歲,我更喜歡溫柔賢淑的女子,我相信你是這樣的,對嗎?”
“郡主,步子別邁的太大,也別揚著頭與人說話,要慢聲細語。”
“歲寧......”
“歲歲......”
侯府眾人那一聲聲化作枷鎖的叮嚀不斷在慕歲寧腦海翻湧,卻隨著馬兒飛馳的速度,隨著拂麵的夏風,一條一條被慕歲寧掙脫開!
誰說女子隻能溫柔羞怯!
誰說她要低下頭,做丈夫可有可無的應聲蟲!
她偏不!
慕歲寧縱馬飛馳,越過城門,踏著城外塵土飛揚,暢快的直奔驛站而去!
日頭逐漸升高,慕歲寧趕到驛站時,恰好上百個穿戴著甲胄的官差正押送廢太子出來。
數日的磋磨,曾經清朗矜貴的太子殿下,此刻隻著一身樸素青衣,滿頭烏發裹了半數白,可那份風骨猶在,好似風雪永遠壓不倒的青鬆!
馬蹄聲引起眾人注意,太子也跟著看過來,再看到慕歲寧時,似喜似歎,最終隻化作一聲溫柔的呼喚。
“歲歲。”
“父王!”
慕歲寧克製的情緒,終於在這一刻如山洪崩塌,淚如雨下,飛快翻下馬飛快跑向父親。
可還未靠近,就被士兵以長槍攔了下來。
“嘉和郡主。”
一個蓄著胡子的中年武將走過來,看到慕歲寧出現在這裏,微有些驚訝,但眼底沒有絲毫動容。
“聖上有令,不許任何人接觸太子。郡主,就不要末將送你回你婆家了吧?”
“我隻跟父王說幾句話就走。”
慕歲寧將一千兩銀票拿出來。
要知道,尋常武將的俸祿並不高,像眼前這位,不過是六品的將軍,一年上頭撐死也就二百兩俸祿加米糧布匹。
這一千兩對他來說,很多!
但誰叫上頭有吩咐呢?
“郡主這是要當眾賄賂本將軍?”胡三冷笑,“你可知道,僅憑這一點,末將就能去皇上跟前告你一狀!看在歸德侯府的麵子上,嘉和郡主還是趕緊走吧!”
胡三冷哼一聲,大手一揮,七八個士兵便直接伸手朝慕歲寧拽來,什麼郡主,皇上看重的那才尊貴,否則,那也就是個破落戶,在這權貴遍地走的金陵城算個屁!
眾人毫不客氣,直到蹭的一聲,雪亮的寒光閃過,一群人差點嚇破了膽!
胡三望著拔了士兵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慕歲寧,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的話,“那劍都是飲過血開過刃的,稍稍用力,就能輕易割開你的喉管,叫你當場斃命!”
“我知道!”
慕歲寧握劍的手半分沒有鬆懈,“不瞞將軍,來之前我便去信給了太後,說你受我幾位皇叔指使,不但要在半路殺死我父王,還要殺了我滅口!”
“我死在這裏不要緊,那你呢,你的家人呢,也要為我陪葬嗎?值得嗎?”
“你瘋了!”
“我沒瘋。”
慕歲寧將刀更近一步,脖頸直接冒出鮮血,但她語氣卻溫和起來,“我隻要跟父王說幾句話而已,說完我就走,絕不叫你難做。”
胡三簡直要被她氣瘋了!
簡直是個瘋子,這樣嬌弱漂亮的女子,居然也不怕破相!
可萬一她真死在這裏,難道他還要帶著家人給她陪葬去?
胡三氣得來回走了幾圈,才惡狠狠奪過慕歲寧手裏的銀票,“老子肚子疼,去趟茅房!”
說罷,氣衝衝離去。
慕歲寧心口一鬆,飛快上前,將帶來的各色藥材遞給跟隨父王的老仆高伯,小聲叮囑他裏麵還放了兩千兩的銀票和五十兩的散碎銀子,平日可用來打點。
“郡主,您拿這麼多銀子,侯府能答應嗎?”
高伯憂心道。
慕歲寧這才恍然,原來東宮都知道侯府的人有多刻薄寡恩,可因為她喜歡祁天逸,所以父王從未說過,隻是年複一年不斷給她送銀子。
慕歲寧轉頭就撲到了父王懷裏大哭了起來,似要將夢到那話本的驚懼、將深愛十年卻被背叛的痛苦和侯府翻臉的涼薄全部哭訴出來!
太子看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女兒,終究沒舍得推開,隻溫柔的拍著她的後背。
“父王,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冤枉的!”
慕歲寧沒忘了正事,抬頭問他。
太子沉默看著她,他自然是冤枉的,可這其中牽扯太過複雜,也太過危險,他知道歲歲是什麼心思,所以他更加不該讓她卷進這場醜惡的漩渦裏來。
“歲歲,聽父王的話,回侯府去,與逸兒好好過日子。”
“不。”
慕歲寧咬著牙,“父王告訴我,你是不是清白的,你若不是,女兒這便絞了頭發去尼姑庵,一輩子吃齋念佛替父王贖罪!若是,女兒也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為父王、為外祖父和大舅舅討回公道!”
小姑娘滿眼的淚,卻眉目清明,滿眼堅毅。
真不愧是他的女兒,誰家的閨秀也比不上!
太子替她擦去眼淚,“你既要查,便先去錦衣衛尋一個人吧。”
“誰?”
“錦衣衛新上任的指揮僉事,祁雲宴。”
“他?”
慕歲寧詫異,祁雲宴在邊關十年,從未回京,父王怎麼會與他有來往?
可不等慕歲寧細問,胡三已經回來了。
這一次他沒再跟慕歲寧糾纏,直接拔營走人,慕歲寧縱有萬般疑惑,此刻也隻能壓在心底。
“別惦記父王,保重自己。”
太子憐惜又歎息的望著女兒滿臉的淚,這一別,或許便是永別了。
慕歲寧目送著父王清矍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野裏,才狠狠抹去眼淚,“父王一定要等我!”
我一定會替東宮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