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陰雲蔽日,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倏忽而至。
慕歲寧提筆點墨,筆走龍蛇,清晰的寫下了‘和離書’三個字,正待繼續,一股狂風突然卷進來,吹翻了筆下的墨汁,將這三個字暈染成了一團!
“關上門窗。”
慕歲寧重新拿出一張紙。
但這一次寫到一半,房門陡然被人從外麵推了開,一個容長臉的漂亮丫環闖了進來,驚得慕歲寧鼻尖一顫,和離書再次作廢。
她輕輕擰眉,冷淡抬眼看向來人,這人她記得,方才才廊下,罵她是個棄婦的丫環——翡翠!
話本裏也記述過這人,在自己被祁天逸‘報複’一劍穿心後,不知為何,祁天逸居然又跑到她的墳上買醉痛哭,將她視作了白月光。
而翡翠便趁著這個時機,爬上了他的床,做了她的‘替身’,為此讓女主角、也就是穿越女莫穗穗吃了很多的醋。
“何事如此慌張?”
慕歲寧涼聲。
翡翠躍躍欲試的挑釁微微一滯,她怎麼覺得,郡主醒來後跟以前不一樣了?
管她呢,隻等眼下這個消息散播開,這個所謂的郡主再也不能高高在上了!
“奴婢是聽到了個要緊的消息,特地來告訴郡主。”
翡翠嘴角暗藏著笑,“東宮出事了。”
慕歲寧神色微頓,而後便死死攥緊了手裏的墨筆,那話本裏也記述了,在她大婚的次日,東宮被人構陷圈養大量活人做‘人牲’,放血替父王續命,還汙蔑父王輕薄了雍王妃,朝野震動,父王被廢了!
“太子殿下現在可是被廢啦!”
翡翠陰陽怪氣道,“哎呀,奴婢也沒想到,清風玉樹的太子殿下,居然做的出那種惡毒的事來哦!”
“隻可惜了您外祖家的莫老太爺和莫大爺,在朝堂上死諫,一頭撞死了!”
“你說撞死就撞死吧,偏偏咱們莫姑娘的父親、莫家三爺大義滅親,拿出了您莫老太爺他們勾結太子犯下人牲案的證據,如今呀,莫家除莫姑娘那一房外,男丁全部梟首,女眷全部被哄出家門,貶為庶民......”
“天家也輪得到你來議論,還不跪下!”
翡翠話音未落,便聽慕歲寧沉沉一聲喝來!
翡翠被嚇得腿一軟,這位郡主在侯府住了十年,她還從未見過她有過這樣的威風,一時間既怕又覺得不甘心。
東宮都遭難了,她還能風光幾日?
“奴婢也隻是實話實說......”
“你還知道自稱奴婢,便知道本郡主一句話便能發賣了你,要你生不如死!”
慕歲寧冷笑,“真當我以前不與你們計較,便是沒有脾氣是嗎?跪!”
屋外的下人探頭探腦的往裏看,慕歲寧卻隻盯著翡翠,仿佛絲毫不為東宮和莫家的變故著急一般。
翡翠看不出她的深淺,朝廷也還沒下令扯了她的郡主封號,隻得不甘不願的咬著牙,跪了下來。
慕歲寧喉頭有血一股股的湧上來,她勉強撐著桌案死死盯著翡翠,心中卻在快速的過一遍話本裏的劇情,她有過目不忘之能,夢裏看過的每一行每一句都記得,可偏偏不論她回憶幾遍,那書中隻留下一句——【太子無德,被廢後遷居白雲山,不日後,暴斃!】
暴斃!
父王最是賢名仁愛之人,他怎麼可能犯下那等慘案,他又如何能暴斃!
慕歲寧渾身都在顫抖,但她不能露怯,外祖父和大舅舅都死了,那能幫父王的,隻剩下一個自己了!
她冷冷掃視一群外麵偷看的下人,看她們瑟縮的低下頭,才睨著翡翠,“好好跪著,在本郡主回來之前,你若挪了半步,我必說到做到,發賣了你!”
說罷,帶上唯一一個從東宮跟來、侍奉至今的巧雀出了桐悅居,確定四下無人,才終於渾身無力的撐著牆壁,嘔出一口血來。
“郡主!”
“我沒事。”
慕歲寧雙目血紅,強行咬住顫抖的牙,吩咐巧雀,“我會去見公公和婆母,父王對侯府有大恩,一定不會見死不救。”
“而你,現在立即帶上我全部的銀兩去找莫家的女眷,她們隻是被貶為庶民,找個好好安置她們。”
現在唯一慶幸的,便是莫家成年男子早已死的死,失蹤的失蹤,沒有可被梟首的了。
“您一個人奴婢怎麼放心!”
巧雀看著她疼得發抖的身體,淚如雨下。
慕歲寧搖搖頭,“現在不是擔心這些的時候,雪中送炭的人少,可落井下石的人卻多,莫家一群老弱婦孺突然被趕出來,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她們,想要她們生不如死呢,快去!”
巧雀被她推了一把,卻連她的力氣都沒感覺到,郡主昨兒被逃婚,又落了水,今兒還發著高燒呢。
“奴婢在府裏還有幾個信得過的,這就去找他們幫忙!”
慕歲寧已經沒力氣再與她說什麼,見她走後,撐著傘走進大雨裏,直奔公公歸德侯的院落而去。
可才到門口,就被下人攔住了。
“您來得不巧,侯爺外出辦差了。”
“那母親呢?”
“侯夫人犯了舊疾,剛吃了藥睡下了。”
慕歲寧看著他們閃躲的眼神,眼睫輕動,摘下手上的玉鐲遞上,“請你通傳一下,我要求見母親。”
“這實在不方便......”
那小廝還要拒絕,便見慕歲寧手指一鬆,那價值連城的玉鐲啪嗒一聲摔碎在地,而後聽她道,“這是禦賜的鐲子,你們故意打碎了,皇上追究起來,你們覺得你們的命夠抵嗎?”
那幾人嚇得臉一白,再看鐵了心要見侯夫人的慕歲寧,隻得咬咬牙,“小的這就去通傳。”
狂風暴雨,泥土的腥涼氣從小腿鑽入鼻尖。
慕歲寧的裙擺被大雨淋濕了大半,縱然是夏季,涼意也依然貼著肌膚往骨子裏鑽。
那‘人牲案’怎麼會栽贓到父王頭上呢?
分明發生在離金陵千裏之遙的縣城,那話本上寫,來金陵上告此案的縣令都死在了半路,可為何,那位帝王偏偏就信了?
思緒間,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竟是侯夫人的心腹孔媽媽。
孔媽媽一來,便訓斥看門的下人,“一個個瞎了眼的,怎叫郡主等在這風雨裏,不想活了是不是!”
小廝們趕忙跪下賠罪。
慕歲寧的心卻再沉了一些,明明昨日她已與祁天逸完婚,縱然沒有洞房,也已是三媒六禮正式進了門,可她仍舊稱呼她為‘郡主’,而非少夫人。
歸德侯府在容許祁天逸在新婚夜那樣羞辱她後,難道還要忘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