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綁架時,綁匪給我機會跟家人告別。
電話好不容易接通,我媽開口就是責罵:“要死啊你,不知道我在照顧你妹妹嗎?”
甚至我還沒來得及再說一句話,電話就被她掛斷了。
她將妹妹的失明怪罪到我頭上,說等我回來,要好好收拾我一頓,還發短信給我,說我再不回來,就死外麵算了。
可是,我已經死了。
1.
我被綁架以後,綁匪試圖索要贖金,拿著我的手機給我媽打電話。
被掛斷太多次,綁匪的耐心幾乎被消磨殆盡。
好不容易接通,我因為害怕,帶著哭腔叫了一聲“媽媽”。
可還沒等綁匪開口,我媽冷漠而不耐煩的聲音就從手機裏傳來:“要死啊你,打那麼多電話幹嘛?不知道我在醫院陪你妹妹嗎?”
電話被掛斷,隻能聽見忙音。
綁匪一怒之下把手機摔到地上,狠狠給了我一巴掌,麵露凶光:“既然你媽不接電話,你就去死吧!”
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我知道,我媽或許根本不會發現我被綁架的事。
她滿心滿眼都隻有我正在住院的妹妹林清。
而現在,患有眼疾的林清因為換上了我的眼角膜得以重見光明。
我看著她們母女擁抱在一起,喜極而泣。
“清清,我的寶貝,媽媽終於把你治好了......”
我媽淚流不止,心疼的抱著林清,耐心的替妹妹擦眼淚,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寶貝別哭,你剛做完手術,哭對眼睛不好。”
但我失蹤了好幾天,媽媽卻一點都不著急。
學校見我好幾天沒去上學,打電話給她詢問情況:“林溪媽媽,林溪好幾天沒來上學了,是不是家裏有什麼事?”
接到電話以前,她甚至沒意識到我不見了。
我媽一臉嫌惡地低聲咒罵:“該死的林溪,一點都不讓我省心!不知道死哪裏去了!”
打電話的老師愣了愣,忍不住替我辯解:“林溪媽媽,林溪同學平時在學校成績很好,也很遵守學校各項規章製度,應該不會主動逃課......是不是遇到什麼事情了?”
我媽自然說不出來,她滿心都隻有我妹妹。
掛斷電話以後,林清皺著眉毛,一副很柔弱的模樣,咬了咬嘴唇,似乎很猶豫要不要開口。
媽媽撫摸著她的頭發,神情溫柔:“怎麼了清清?有話就跟媽媽說。”
林清吞吞吐吐地開口:“姐姐好像認識了不少社會人士,她好幾天沒去上學,不會是跟他們在一起吧?”
我媽頓時怒不可遏,重重拍了下桌子:“她真會給我丟臉,幹脆死在外麵算了!省的天天惹我生氣!”
林清一邊安慰媽媽,一邊煽風點火:“媽媽,姐姐肯定不是故意的,您每天陪著我,姐姐是不是不高興了。所以才會用這種方法,想吸引您的注意力。”
一聽她這話,我媽不滿的情緒幾乎要爆發了:“誰管她不高興?她從小心機就重,我看你當年走丟肯定跟她脫不了關係!”
可明明是她打麻將到淩晨,一覺醒來才發現早就過了妹妹放學的時間。
但她一直把這件事怪罪到我頭上,一開始我試圖反駁,結果是被她一頓毒打,於是我就不再反駁了。
漸漸的,她似乎真的深信,妹妹的走丟是我導致的。
和林清又說了幾句話,我媽拿起手機,對我一頓信息轟炸。
“林溪,你死哪去了?”
“你一天天在外麵不學好,跟亂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你再敢不回信息,就永遠不要回來了,死外麵吧!”
發出這句話後,她的手指頓了一下。
她後悔了嗎?當然不會,畢竟這麼多年以來,我一直都是她發泄情緒的垃圾桶。
她並不知道,我已經如她所願,死在外麵了。
2.
我對媽媽的感情很複雜。
在我很小的時候,因為她出軌,我爸傷心欲絕,留下一紙離婚協議書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妹妹因為她的疏忽被扔在幼兒園門口,等她趕過去的時候,人已經不見了。
她對妹妹心懷愧疚,將自責轉變成了對我的怨氣。
從小到大,我無數次她喝醉後聽過她對我大吼:“為什麼走丟的不是你!”
每一年妹妹的生日,她都會為妹妹準備禮物,大大小小的盒子堆滿了半間臥室。
但她似乎忘了,我的生日也是那一天。
妹妹失蹤第一年,我看著她眼含熱淚,將禮物擺到妹妹的臥室。
我抱著破舊的玩偶走過去,拽住她的衣角,細聲細氣地提醒:“媽媽,我的呢?”
我媽看了我一眼,臉上那種混合著愧疚和悲傷的表情消失了。
我被她用力一推,額頭磕在一邊的櫃子上。
血流下來,順著我的臉頰滴落在地板上。
而她麵目猙獰,撲過來對我又擰又罵:“沒心肝的東西!說!是不是你故意把妹妹弄丟的!”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過過生日,也再沒有問她要過什麼。
我知道,我媽恨我。
妹妹長得像她,而我則像爸爸。
她一直偏愛妹妹,在爸爸不告而別之後,對他的恨意轉嫁到了我身上。
十八歲那年,妹妹終於被找回。
媽媽把她視作掌上明珠,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這個被找回來的妹妹和我記憶裏單純善良的小姑娘截然不同。
她在媽媽麵前裝膽怯,總是小心翼翼,在我麵前什麼卻都要搶。
她要住我的大房間、偷拿我的零花錢。
媽媽告誡過我,說妹妹在外麵吃了很多苦,而我替妹妹享受了這麼多年,搶了原本屬於她的母愛,我應該補償妹妹。
嗬,可笑,在妹妹走丟這些年裏,她什麼時候給過我一丁點的母愛?
但我還是看在我們是親姐妹的份上,沒有計較妹妹做的這些事。
妹妹流落在外,我也心疼,所以在她提出要看我的絕版手辦時,我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
我小心翼翼地把手辦從櫃子裏取出來,交到她手裏,還不忘叮囑:“小心一點哦,這個已經絕版了。”
林清捧住手辦看向我,忽然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下一秒,她把手辦高高舉起,繼而狠狠扔到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我崩潰的看著那一地碎片。
摔成這個樣子,恐怕連修複的希望都沒有了。
我強忍著眼淚,沒忍住質問妹妹:“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明明知道這個手辦對我有多重要!”
林清眨眨眼睛,歪頭看著我。
她似乎想說什麼,但看到我身後匆匆趕來的媽媽時,立刻紅了眼圈,一副被我嚇到的樣子,瑟瑟發抖。
僅僅是幾秒功夫,林清的眼睛裏就盈滿了淚水,帶著哭腔磕磕巴巴地解釋:“對、對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她剛才那副樣子,怎麼可能不是故意的?
我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可還沒等我說什麼,媽媽就狠狠給了我一巴掌。
“你幹什麼?我怎麼跟你說的?你就是這樣照顧妹妹的?”
我又委屈又生氣,沒忍住反駁:“她故意弄壞我的手辦!”
我媽看看哭得梨花帶雨的妹妹,又看看我,沒怎麼猶豫就選擇了妹妹:“隻不過一個擺件罷了,怎麼能跟你妹妹比?而且你妹妹在外麵吃了那麼多苦,弄壞了又怎麼樣?你這死丫頭真是又小氣又壞!”
明明我是受害者,卻反過來被她一通指責。
淚水順著臉頰流下,我看見躲在媽媽身後的林清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3.
為了慶祝妹妹複明,媽媽特意在一家高級餐廳訂了位置。
平時她連外賣都不讓我點,每次看見我朋友圈發了和同學出去吃飯的照片,就要特地打電話過來罵我一頓,說我隻顧自己享受,完全不在意她工作的辛苦。
可我的學費是外公外婆出的,生活費全靠自己假期打工和平時兼職,我已經很久沒有花過她的錢了。
她帶妹妹去了本市最大的商場,買了一身奢侈品牌的衣服。
而我從很小的時候開始,穿的就是表姐的舊衣服。
後來還是舅媽看不下去,偶爾會給我買幾件新衣服。
她給妹妹買的一條裙子,就夠我生活好幾個月。
我看著他們在餐廳吃飯,媽媽給林清夾菜,笑眯眯地看著她:“來,清清,多吃一點。”
多可笑啊,連我都記得妹妹海鮮過敏,她這個“慈愛”的母親卻忘得一幹二淨。
奇怪的是,林清似乎也忘記了這件事,夾起那隻蝦送進嘴裏品嘗著,還不忘和媽媽撒嬌:“媽媽真好!這蝦好好吃哦,您也多吃點。”
可我明明記得,以前林清就算隻吃了一小口蝦,都會渾身起疹子,還呼吸不暢。
難道說流落在外這些年,她反而把這病治好了?
我覺得疑惑,也沒心思欣賞他們母慈女孝的場景了。
就在這時,媽媽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她皺了皺眉,顯然是對這通突如其來的電話打斷了他們的母女時光感到不滿,於是掛斷了。
但打電話的人鍥而不舍,又打了好幾次。
我媽氣得把刀叉一摔,像對待我一樣,把來電人拉黑了。
吃完飯後,她和林清又去看了電影。
回家路上,她們遇到鄰居阿姨。
阿姨打量著衣著華麗的林清,誇讚道:“這是你小女兒吧?真漂亮!”
媽媽得意極了,拍拍林清的手臂:“是。我們家清清長成大姑娘了,將來肯定會更漂亮。”
林清挽著她的胳膊,笑容靦腆,一副乖乖女的模樣。
阿姨又道:“我記得她回來的時候眼睛看不見,現在治好了?”
我媽點點頭,笑容更燦爛了:“是啊,要不說我們清清是個有福的呢,剛回來,正好就有眼角膜的供體了。”
她們又聊了幾句,阿姨看看她身後,奇怪的問:“你家大女兒溪溪呢?好幾天沒看見她了。”
我媽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但在阿姨麵前,她也不想多說什麼,吞吞吐吐道:“她啊......”
林清倒是嘴快:“我們也不知道呢,姐姐好幾天沒跟家裏聯係了。”
說完,她好像才注意到媽媽古怪的臉色,驚訝的捂住嘴。
阿姨看著她故作無知的模樣,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
趁著妹妹轉身的功夫,她卻沒忍住拉住媽媽的衣袖:“溪溪媽媽啊,我還是要多嘴一句。你給小女兒買那麼貴的衣服,也該給溪溪買幾件吧?女孩子家家都愛美,溪溪成天就那兩件衣服換著穿,我看了都心疼。”
媽媽幹笑兩聲。
你看,其實偏不偏心,外人都能看出來,她隻是不肯承認罷了。
“媽媽!”
走在前麵的林清見媽媽沒有跟上來,用撒嬌的語氣說:“我好累了,我想回家休息了。”
或許剛剛聽見鄰居阿姨的話,我媽心裏多少有點愧疚,但現在,看著笑靨如花的小女兒,她又把我拋到腦後了。
等回到家門口,媽媽才發現事情似乎有些不對。
4.
好幾個穿著製服的警察等在門口,見她們回來,其中一位趕忙迎上來:“你是林女士吧?林溪是你女兒?”
我媽點點頭,疑惑地問:“怎麼了同誌?”
想起妹妹說起過我和社會人士混在一起,她立刻沉下臉:“是不是林溪犯了事被抓了?”
警官有些詫異地看向她,片刻之後皺起了眉:“我的同事剛剛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你都沒接,我們還以為你也出事了?”
我媽有些尷尬,但幾秒之後,她意識到什麼,突然問:“同誌,什麼叫‘也’?”
警官歎了口氣,用同情的眼神看向她們母女:“昨天我們找到一具女屍,根據她身上攜帶的身份證件,初步判斷她是你的女兒林溪。請你跟我們回警局一趟,認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