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有聖母病。
同村男人進城務工沒地方住,她直接將我的地址給人家,讓我收留他。
還說:「都是同村的,能幫就幫。」
我拒絕,她抱怨我自私冷血。
當我無奈之下說出被他霸淩過的經曆後,我媽反而送禮感謝霸淩者。
既然如此,我隻能轉身將送我媽的金手鐲送給她的對頭。
-----------------------------------
正在上班,突然接到房東電話,說有個自稱我男朋友的人找我,吵著鬧著讓物業放他進去。
我疑惑地否認:「我沒有男朋友啊。」
房東聲音焦急:「那人知道你的身份信息,你還是回來確認一下吧。」
等我馬不停蹄趕回去,才知道是同村的劉小龍。
他拎著個破舊的包,站在小區大門口,正對物業大放厥詞:「我都跟你們說了,我是五棟602住戶許——靜——媛她男人,你們幫我把602的門打開就行了。」
物業的保安大叔耐心解釋:「你沒有證明,我們不能隨便放你進去的。」
因為是獨居,所以我租房時專門選了個中高端小區,安保工作做得很到位,平日裏不會放陌生人進小區。
劉小龍抬手指著保安的鼻子,氣勢洶洶道:「聽不懂人話是吧,我說你們這些幹物業的不就是舊時代的狗奴才嗎,還管到業主頭上來了?」
保安大叔跟我也算熟人,經常幫我接收快遞,此刻已經氣得脹紅了脖子。
「劉小龍!」我生氣地朝他大喊,「你為什麼說是我男朋友?」
聽見我的聲音,劉小龍轉過身來,愣了一下,眯眼笑起來:「靜媛啊,我不說是你老公,他們不肯放我進去啊!」
保安大叔捂著胸口給自己順氣:「許女士你終於回來了,這人你認識的話趕緊帶走吧!」
我憋著氣問劉小龍:「你找我幹嘛?」
他嘿嘿一笑:「我進城找工作沒地方住啊,就先住你這兒吧,能省不少房租和飯錢呢。」
聽他口口聲聲說著如此不要臉的話,我氣不打一處來。
「我又不是你媽,你沒地方住關我屁事啊,覥著個大臉就找上門兒來了。」說到這裏,我感到一絲不對勁。
「你是從哪裏得到我地址的?」
我和同村的人沒什麼聯係。
劉小龍不可能知道我在哪裏工作,更不可能知道我的住處。
「你媽給我的唄,我一說要進城沒地方住,她就把你地址給我了,說讓你收留我管我吃住,她沒跟你說嗎?」
劉小龍語氣淡淡,絲毫不在意我的質問。
他不耐煩地催促:「唉呀你媽都同意了,你也別磨嘰了,我坐了一天的車快累死了,咱趕緊回家我好休息休息。」
我滿腔的憤怒堵在了嗓子眼兒裏。
若是我媽,真的可能做出讓自己女兒收留其他男人的事。
劉小龍非要跟我回家,但在我聲明和他沒有關係後,保安非常盡職地把他攔在門口。
一回到出租屋,我就生氣地撥通我媽的電話。
「媽,是不是你把我地址給劉小龍,還說讓我收留他的?!」
那邊安靜了幾秒,才慢半拍地回我:「啊,是有這麼回事,我忘記給你說了,靜媛啊,小龍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容易,你能幫就多幫幫他。」
她完全沒聽出我聲音中的憤怒。
「你有沒有想過讓他住我這裏合適嗎,傳出去別人會怎麼說?!」
我媽似乎終於察覺到我的不滿,嘟嘟囔囔道:「有什麼不合適的,都是一個村的,又是從小一起長大,他就相當於你親哥哥,別人能說什麼?」
「我二十七,他二十九,又沒有血緣關係算哪門子的親哥哥,孤男寡女住一起別人能不說閑話?」
「你平時不是最在乎臉麵嗎,你女兒的臉麵你就一點不顧?」
我忍不住情緒激動地大吼。
我媽大概也明白過來不合適了,心虛地轉移話題:「那......我也沒想那麼多啊,你跟我吼什麼,有話不能好好說嗎,誰家女兒這個態度跟媽講話的?」
又是這樣。
我無力地閉了閉眼。
每次一意識到是自己的錯,我媽就開始裝糊塗,指責我態度不好,不孝。
我耐著脾氣放緩語氣:「以後你能不能別做我的主,也別替我答應幫別人忙,我沒繼承到你樂於助人的美好品德,你想做好事能不能別帶上我?」
從小到大,我媽最見不得別人有難處。
就比如劉小龍家,父母離婚後也不管他,他爸外出打工,他從小就跟著瞎眼的奶奶生活。
我媽總說他小小年紀沒娘疼,特別可憐。
我家開了間小賣鋪,我不可以吃小賣鋪的零食,但劉小龍可以隨便吃。
我在學校裏得了獎狀興高采烈地拿回家,我媽卻一把奪過去撕得粉碎,說讓他看到會受刺激。
老師獎勵我的文具盒,我媽也大方地送給劉小龍,說他們家不會買這麼好的文具,讓他嘗到點學習的甜頭才會努力讀書。
這樣的事數不勝數,讓我至今想起童年那段時光仍痛苦不堪。
他可憐是因為他沒有媽媽,我可憐是因為我有個總替別人著想的媽媽。
我一度沉浸在自卑和自我厭棄中,懷疑我是不是我媽親生的。
「許靜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別做你的主?你是不打算認我這個媽了?」
她哭哭啼啼道。
「不就是讓你暫時收留一下小龍嗎,你不願意就說啊,就因為這點小事要和我斷絕關係,你骨子裏怎麼這麼冷血?!」
一大通的指責打得我氣血上湧,情緒完全失控。
我激動地哭叫出聲:「如果我告訴你,他霸淩過我呢?!」
「什麼......什麼霸淩?」
許久,我媽遲疑地問。
小時候那些事我從沒跟我媽提起過,可現在我控製不住地想要說出來。
因為我媽對劉小龍無條件無底線的好,他就肆無忌憚地欺負我。
搶我的零花錢,逼我學狗叫,讓我幫他寫作業,在學校裏聯合同學孤立我......
有同學猶豫:「劉小龍,我們搶她的東西會不會太過分了,萬一她告訴她媽怎麼辦?」
劉小龍得意地踩著我的書包:「怕什麼,她媽根本不愛她,她媽給我好吃的都不給她,說不定她是垃圾桶裏撿來的野種呢!」
我泣不成聲地說起那些我以為已經淡忘了,以為遠離就沒關係的回憶。
原來它們一直如同無法消除的疤痕,深刻地烙印在我心裏。
我媽聽我說完,沉默良久,嘶啞著嗓音:「你以前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為什麼不告訴她?
因為她從來沒有成為過我的底氣,永遠站在和我對立的人那邊。
她謂之為謙遜,和善。
哭完一通,我格外疲憊,頭一次先掛了我媽的電話。
那天之後,我很久沒接過我媽的電話。
她給我發消息,說她不知道那些事,如果我早點說出來她不會任由我被欺負。
然後問我上班有沒有好好吃飯,說給我寄了外婆做的臘腸和肉,絮絮叨叨地講起家裏的大小事。
我知道,這是她獨特的道歉方式。
這天,她給我發了條帶著哭聲的語音:「靜媛,王婆婆今天又來家門口罵我,這人年紀越大心眼兒越壞!」
「你也不肯理媽媽,我真是不想活了!」
王婆婆是住我家對門的一個老婆婆,一輩子未婚,性格孤僻,和誰都沒個好臉色,村裏沒人敢惹她。
不知道為什麼,她尤其看不慣我媽,小時候就經常罵得我媽不敢出門。
我原本打定主意要晾我媽久一點,聽見她哭又忍不住心軟。
我爸在我四歲的時候就去世了。
他剛咽下最後一口氣,一向慈祥和藹的奶奶就翻了臉,夥同幾個伯伯連夜把我和我媽趕出了家門。
隻因我是個女孩兒,他們覺得我媽把我爸的根兒斷了。
我還記得那是個下著雨,很黑很冷的夜晚,我媽把我緊緊護在懷裏,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外婆家走。
想起爸爸曾經給我講過晚上有老虎吃人的故事,我嚇得連哭都哭不出來,隻努力地瞪大眼,想從無邊的漆黑裏看清點兒什麼。
我媽溫柔卻堅定地說:「靜媛別怕,有媽媽在,爸爸也會在天上保佑我們的。」
她無疑是愛我的。
我深知在農村,一個獨身女人帶著一個孩子,尤其是女兒有多困難。
也不是沒有人找上門替我媽說親,但她為了我一直沒再嫁。
工作後的這幾年,每年我都會給我媽買好多衣服補品,金飾項鏈,好讓她在那些背地裏看不起她的人麵前出口氣。
看著手機屏幕裏不停跳動的「媽媽」二字,我歎了口氣,終於還是不忍心地接通電話。
「......靜媛?你終於肯接媽媽電話了!」
她小心翼翼又驚喜的語氣讓我心中泛起一陣內疚。
「之前你說被小龍霸淩的事,是媽媽的錯,媽媽沒早點注意到。」
「你什麼時候能抽空回家一趟嗎,媽有事和你說。」
聽到她話裏隱隱的哀求,想起再過幾天就是外婆的生日,我點頭答應。
「那就後天吧。」
向公司請了幾天假,我一大早出門,趕到老家剛好中午。
我拎著大包小包走到家門口,我媽圍著圍裙出來接我:「靜媛到啦,快,別讓客人久等了!」
「客人?什麼客人?」
我疑惑發問。
「哎呀,你看到就知道了!」她神秘道。
沒想到一踏進門,我就看見劉小龍正圍著桌子大快朵頤。
劉小龍轉頭看到我,輕蔑一笑。
「喲,靜媛妹妹回來了?」
看到他,我渾身一冷。
那種骨子裏的厭惡和害怕讓我胃裏一陣翻滾。
我僵硬地開口:「你怎麼在我家?」
劉小龍將桌上烤雞的腿撕下一隻,慢條斯理地啃起來。
「你媽請我過來吃飯的呀,怎麼,你還有意見了?」
語氣理所當然到仿佛這不是我家,而是他家。
我轉頭看向我媽。
她尷尬一笑,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推我去桌邊:「別傻站著了,趕緊坐啊。」
我甩開她的手:「媽,你忘了我跟你說的話?」
「沒忘沒忘,媽今天叫你回來就是為這事兒。」
她指著一大桌子菜,「我一大早就起來,做了你們倆小時候最愛吃的菜,紅燒豬蹄,燉排骨,烤雞,為的就是今天你們好好聊一聊,把誤會解開。」
「誤會?」我冷聲道。
劉小龍一愣:「啊?啥誤會?」
我媽一拍大腿:「哎呀小龍,就是靜媛說小時候被你霸淩過的誤會。」
聞言,劉小龍眼神一閃,拿雞腿的手緩緩放下。
而我媽沒注意到他躲閃的神情,自顧自說道:「小孩子打打鬧鬧很正常嘛,哪有靜媛說的霸淩那麼嚴重,太誇張了,不管怎麼說,你們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就算有誤會,今天解開,以後還是好兄妹。」
「我誇張?」
我冷笑一聲,「媽你知不知道被所有同學孤立笑話是什麼感覺,你知不知道他把襪子塞我帽子裏說我身上發臭是什麼感覺?」
「你覺得這是小孩子打打鬧鬧,是我誇張?」
我忍不住顫抖:「那他在學校說是我把我爸克死了呢?!」
聽我說起被孤立的那些事,我媽還沒太大的反應。
一聽到我提到我爸,她終於變了臉色。
「怎麼可能,小龍不會那樣說的......」
劉小龍趕緊擺手:「就是就是,阿姨你看著我長大的,我怎麼會那麼壞。」
「雖然許靜媛克死了她爸,我也不會往外——」
劉小龍飛快捂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