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婚夫為了和他的心上人在一起,親手將我送去敵國和親。
我在敵國受盡屈辱,甚至為了一口飽飯屈身與人。
與我互相扶持的隻有身為質子的皇弟。
曆經磨難,我們終於重回故土。
當然要一筆一筆清算當年舊事,刀刀見血。
1.
昏暗牢獄裏,我一眼就看到了應承歸。
即使身處如此境地,他也不見絲毫窘迫,直挺的脊梁仿佛永遠不會被壓彎。
吏部侍郎應承歸,高潔得仿若天上明月。
可我看著礙眼,想要將他的背脊壓彎些。
我指著牆上掛著的帶著倒刺的鞭子,對牢頭說:“那東西不錯,不如叫小應大人試一試。”
“記得避開臉。”
倒刺勾入血肉,鮮血染紅衣衫。
牢房裏響起他痛苦壓抑的低吼。
我藏在陰影裏,緩緩勾起嘴角。
第二日,滿身血痕的應承歸無力坐在雜草堆砌的角落裏,捂著肺腑,彎著腰,止不住地咳。
沒有半分清風霽月的模樣。
我極滿意,緩步踱到他麵前。
他抬起頭,不意外看到我。
“求我呀。”
我笑得開心。
“求我,我保你一家性命。”
應承歸的父親應大人因貪汙獲罪,應家上下全部入獄。
“現在隻有我能救你了,應承歸,你知道我要什麼。”
他仰著頭,脖頸修長,血汙使他的容貌更顯瑰麗。
漂亮得想讓人毀掉他。
我欣賞了片刻他的倔強不屈,轉身欲走:“你那個妹妹,不知道會被發配到哪裏去。”
話音剛落,一隻手抓住我的裙擺。
......
“求公主,救我妹妹,救救......我應家。”
“你用什麼來換呢?”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
“罪臣自請入公主府,任由公主處置。”
2.
三天後,聖旨頒下,應家免於死罪,但除應承歸和他妹妹外所有人,被處以流放之刑。
當日,應承歸被一頂小轎抬進了公主府。
我吩咐了人將他洗幹抹淨。
再到我麵前時,他穿著一身輕薄的長袍,一切都顯得似有若無。
他一張臉紅透。
看起來羞憤難當,很想當場撞死。
對此,我的評價是。
“沒想到小應大人樣貌絕佳,身材卻有不足。”
隔著衣料,指尖擦過他的腹肌。
“不夠多呀,這才六塊。”
看表情,他大概更想死了。
我叫他跪下給我洗腳。
他咬牙忍耐,在揉搓時碰到了我腳底大片大片的傷疤。
愣住。
“嚇人麼?”
我歪頭問他。
他頭低得更深。
我煩他這副不言語的模樣。
就著他扶起的腳,將他踹了出去。
洗腳水濺了他一身。
“段西月!”
他咬牙。
我赤腳走過去,抬手給了他一巴掌。
“你也配稱呼本宮的全名,應承歸,你怕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手背上青筋暴起,一副恨不能殺了我的模樣。
但他不能,他們一家人的命都在我手裏。
我蹲下,單指挑起他的下頜。
“怎麼,覺得屈辱?”
“這才哪到哪。”
“小應大人,你不會不知道,我在潁國的五年,都是這麼過來的吧。”
他驀地抬頭。
我笑。
看來他是真的不知道。
3.
可是為止戰被送去和親的公主,哪個能得到好下場呢。
我以太子妃的名義嫁過去,同日裏,太子娶了他真正的心上人為側妃。
他厭惡我,讓我給他的心上人做洗腳婢。
太子府上下都瞧不起我,看我的笑話。
每個人都能羞辱我。
側妃突發奇想,想看人在火焰上跳舞。
“聽聞你們漢人舞姿輕盈,很是好看,不如給我們開開眼。”
太子便叫人燒了一地的炭火,讓我在炭上跳舞。
她不說停,便不能停。
我痛苦不堪。
她笑得肆意。
從此我的腳下留下屈辱的疤痕。
我腳底沾著水,在葉暮疏麵前淺淺躍起旋轉。
“好看嗎?”
他不答。
“潁國的人說,我跳舞很好看呢。”
他忽地一把握住我的腳腕。
“夠了!”
“公主,夠了。”
我低頭俯視他。
“怎麼,不敢聽了?應承歸,你忘了,當初是你親手將我送去潁國的呀。”
4.
我與應承歸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他自小被送進皇宮,作為太子哥哥的陪讀進學。
我總是去找太子哥哥玩,一眼看到一個白白嫩嫩的小書生。
一本正經的樣子很是好笑。
我便逗他。
他麵皮薄,一逗就臉紅。
太子哥哥便笑著罵我。
後來我們長大了。
我還是喜歡跟在太子哥哥後麵跑,也喜歡跟在應承歸後麵跑。
某一日,父皇見我倆一起立於荷塘邊,成就好一幅璧人美景,便賜婚於我二人。
我是歡喜的,可未曾料到,應承歸是不願的。
他有喜歡的人了。
當朝戶部侍郎之女,玉清歌。
我曾見過她,端莊秀麗,文雅清和。
不似我那般調皮鬧騰。
但皇命不可違,他隻能接受我。
可從此後,他見我的眼神裏,便不再有笑意。
而是愈發明顯的厭煩。
我知道,他恨我毀了他和玉清歌的未來。
日複一日,我們之間的關係越來越冷淡。
我貴為公主,自是不願忍受這般冷待,便想尋了機會去向父皇說,解除我們的婚約。
但我還未來得及說,潁國打了過來。
宣國一退再退,半月間失了十座城池。
父皇不得不求和。
潁國的要求是,送上十裏城池和一位公主。
父皇隻有三個孩子,一個我,一個太子哥哥,和一個不受寵的段時修。
若求公主,隻有我。
父皇的目光看向我,那一刻,我看出了他眼中含義。
十數年的父女情誼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我慌忙說:“父皇,我已經有婚約了,我和......”
應承歸跪於殿上,高聲道。
“臣願為家國大義,解除與公主的婚約!”
血液倏然冰冷。
我退無可退。
像個貨物一般,被送到了潁國。
從此開始暗無天地的五年生活。
5.
我將應承歸帶進公主府的第二天,皇帝召我進宮。
揮退所有下人,皇帝問我。
“姐姐可滿意了?”
他眉眼含笑。
“姐姐想要的,我都會給到。”
如今的皇帝,是小我三歲的弟弟。
段時修。
他在我“嫁”到潁國後半年,作為質子被送往潁國皇宮。
我們相互扶持,度過了人生中最灰暗的幾年。
後來父皇病重,太子哥哥意外早亡,他被接回了潁國。
再後來,我這位弟弟在父皇病逝後,成為皇帝。
自從被潁國一擊重創後,宣國一直暗地培養軍事實力。
等到段時修繼位,終於有與潁國一戰的實力。
正逢潁國內部爭鬥,潁國在這一戰裏潰不成軍。
除了歸還城池、俯首稱臣外,段時修向潁國討回了我。
時隔五年,我終於重回故土。
全賴於他。
我將茶水敬至他麵前。
“弟弟想要的,我也都會給到的。”
6.
宣國公主荒淫無度、為人毒辣。
這是我回國後,盛傳於世的名聲。
那些明裏暗裏說我壞話,叫我難堪的人,我必一一回報。
孟將軍自恃功高,在宮宴之上要我獻藝助興。
“都虧我們這些將士,才將公主救回宣國,不如公主就為我等將士獻個舞吧。”
宮宴上瞬間靜下來。
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實在試探皇帝的底線。
還有他的地位。
“獻舞?好啊。”
我慢慢走到他身前,彎腰拔出他的佩劍,鬆鬆垮垮提在手上。
劍身軟弱無力地斜著,我媚眼如絲,將劍尖自他肩滑至心口。
“那給將軍獻個武吧。”
他傲慢得意地笑。
“好啊,那就請......”
下麵的話,他再也說不出來。
因為劍身貫穿了他的身體。
滿殿嘩然。
段時修開口。
“孟將軍冒犯公主,辱蔑皇室,以下犯上,當誅。”
後來他提拔了一個既聽他的話,又能控製住孟將軍下屬的人頂替了孟將軍的位置,又賞賜了無數金銀財寶給這些將士,安撫軍心。
孟將軍的死,於是不了了之。
但自此後,所有人都知道,西月公主是個心腸歹毒、手段毒辣的人。
頂著這樣的名聲,我便可光明正大地坐在別人看來荒謬的事。
替我的弟弟除去那些該被除去的人。
因為隻要他想要的,我都會給。
7.
離開皇宮,我去了醉仙樓。
醉仙樓的酒是好酒,醉仙樓的人也是佳人。
我倚著一個身材結實的小倌身上,叫人把應承歸招來。
應承歸的臉蛋真是沒的說,即使在這美人雲集的地方,他依然是獨領風騷。
“小應大人美則美矣,卻實在不是個會伺候人的,今日叫你來,是想讓你跟著哥哥弟弟們學學怎麼伺候人。”
哄堂大笑。
應承歸滿臉怒容,轉身欲走。
大約是想起了他可憐的家人,堪堪停在了門邊。
“你在潁國,也是如此嗎?”
他忽而問。
我倒酒的動作停住,將酒杯扔到他身上。
我命令其他人都滾,不希望他們聽到不該聽的。
“西月,我從來沒想過傷害你,我以為你以太子妃身份嫁過去,會過得很好。”
好難聞的屁。
“你是以為知道了一點我的過去,就可以拿捏我了嗎,跟我說話這麼放肆?”
“小應大人,你又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嗎?”
侍衛在我的示意下踢彎他的腿窩,他倏地跪下。
我緩步踱到他麵前,再次賞了他一巴掌。
他嘴角流出一點血跡,我貼近他,用指腹擦掉。
附身在他耳邊輕語。
“這才哪到哪,我所受的,不止如此呢。”
他側眸。
眼神裏驚掠過悔恨和難以置信。
我在潁國人盡可欺,皇宮裏的稍微有權有勢些的奴才都敢欺負我。
那個夜裏,太子十分仰仗的一個大臣,醉酒後路過後花園,一眼看到我。
那是我經曆的最可怕的一夜。
但太子什麼都沒說。
久而久之,我便成了那些願為他效勞的臣子們的獎賞。
隻要得太子心意,助太子立功,就可以得到一夜“太子妃”。
多有趣啊。
多麼令人興奮的賞賜啊。
我咯咯笑著,將這個故事講給應承歸聽。
看著他的臉色寸寸灰敗。
“對不起西月,我......”
我製止他。
捏著他的臉。
“叫公主。”
“我說過,你要認清自己的身份。”
“我給你講故事,不是要你憐憫,當你是個物件,無聊說說罷了。”
“......是,公主。”
我滿意地笑,離開醉仙樓,他跟在我身後。
迎麵遇上幾個眼熟的人。
玉清歌便在其中。
大約是為了討玉清歌歡心,她身邊的男人陰陽怪氣。
“清歌你看,小應大人如今過得快活,在公主身後跟醉仙樓的小倌們學本事呢!”
調笑聲四起。
身後應承歸繃緊了臉。
老情人見麵,分外眼紅嗎?
當年他放棄和公主的婚約,為了皇家尊嚴,自然無法在一兩年間內跟玉家結親。
再後來宣國政治紛亂,發生了各種各樣的事情,他們婚事一拖再拖,拖到了段時修登基,便再無可能。
但眼下玉清歌身邊的這個男人,著實礙人眼。
“本宮素來喜歡聽人說話,既然這位公子這麼喜歡多嘴,不如把舌頭送給本宮吧。”
男人臉色乍變。
“我錯了,公主......”
我拉起應承歸的手上馬車,無視身後的慘叫聲。
我問他。
“和玉清歌見麵,歡喜嗎?還是尷尬呀。”
他不答。
“沒關係,大家成為一家人的話,就不會尷尬了。”
“公主什麼意思?”
他以為我要害玉清歌。
“清歌是無辜的!”
我托腮欣賞了片刻他為了喜歡的人著急的樣子,扒了他的外衫,將他踹下馬車。
“我不喜歡我的人心心念念著別的女人,罰你自己走回公主府吧。”
他穿著沾染酒漬的衣衫,身上飄散著醉仙樓的脂粉香,隻是站在街上,便引人側目。
他的尊嚴,我要一點點磨掉。
就如同我失去的尊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