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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心有所屬長公主心有所屬
春花flower

1

一別三年,未婚夫找了個替身,還讓我多多關照她。

“芊芊是個好姑娘,這幾年一直陪在我身邊,我不能辜負她。”

那可太好了。

正巧,本公主也有了心上人。

*

我是大周朝身份貴重的長公主,三年前意外落水,身子落下寒症,南下蘇杭休養。

三年後回京,我的未婚夫江知鶴,給了我好大一個驚喜。

他帶一個外表與我七分像的美人,興致勃勃地同我介紹。

“芊芊是崔大學士家的庶女,最是溫柔嫻靜,你不在的這些年,幸好有她陪在我身邊,每次看到她這張臉,就好像見到你一樣。”

他自詡深情,溫柔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許久才舍得挪開。

他提議,“錦嫿,不如你與芊芊拜個姐妹,日後有你照應,她總不會受人欺辱,如何?”

我無聲冷笑,“一個五品官員的女兒,我叫她一聲妹妹,她敢答應嗎?”

崔芊芊聞言,瑟瑟跪倒在地。

江知鶴不悅,“錦嫿,江南煙雨朦朧,這幾年修身養性,你怎的還是這般跋扈?這女子啊,還是要宜家宜室的好。”

我懷疑他瘋了。

我乃天家嫡出的公主,我母親貴為皇後,即便紅顏薄命,也是父皇心中永遠的朱砂痣。

而我弟弟是當朝太子,文才武略,戰功赫赫。

試看整個大周,能讓我另眼相看的人屈指可數,一個身無長物的弱女子,她憑什麼呢?

難道,就憑她膽大包天,敢跟我搶男人嗎?

我笑了,“江知鶴,我曾同你說過,我最討厭背叛。”

男人神色一凜,片刻後回神,帶著幾分討好。

“錦嫿,我也是為了你好。一入宮門深似海,你身邊有個貼心人,我才能放心啊。”

他拉著蘇芊芊的手,小心翼翼地扶她站起來,出聲示意道,“你不是給錦嫿備了禮嗎,快拿出來吧!”

蘇芊芊低眉順眼,一副怕急了的樣子,扭捏著鬆開江知鶴的手。

而後她寬大的袖口裏,掏出一個塊晶瑩剔透的皂莢,遞到我麵前。

“公主,這是我親手做的美顏皂,裏麵添加了新鮮的牛初乳,還有玫瑰和蜂蜜,可以美容養顏,讓您永葆青春。”

說著,她嬌怯扶額,紅著臉道,“知鶴常說我是水做的,這一身膚白勝雪,讓他看著都心疼。公主要是用了我做的皂莢,也會擁有我這般好皮膚的。”

“是嗎?”

我沒有收下,隻定定看著她,“你的意思是,本宮不如你美,配不上江知鶴,對嗎?”

“公主恕罪!”

蘇芊芊像一隻受驚的小鹿,徑直向後倒去。

江知鶴眼疾手快,穩穩地將人扶住,隻是那塊皂莢卻落了地,全部摔成碎片。

蘇芊芊難過地哭了,西子捧心的作態,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江知鶴怒道,“錦嫿,你欺人太甚!”

“你可知芊芊用了整整七日,花費了多少心血,她隻是為了讓你開心!你怎可這般欺負她?”

過去三年,我在江南見慣了溫潤君子,眼光變高了不少。

如今江知鶴齜牙咧嘴的樣子,當真是麵目可憎。

況且他以為,我蟄居江南,便什麼都不知道了嗎?

他這個準駙馬的位子,著實該換人了。

“江知鶴…”

我放下茶盞,盡量讓自己心緒沉穩。

“看在你父親的麵子上,我原諒你這次無禮,趕緊帶著你的芊芊姑娘離開吧。”

“本宮是什麼沒見識的村婦嗎,這種下賤東西,還是不必拿出來惹人恥笑了。”

“還有你,太子太師之子,這幾年過去了,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不學無術就算了,怎麼連眼睛也瞎了?嘖,還真是家門不幸。”

萬幸,一切還來得及。

*

我與江知鶴的婚約,本就與愛情無關。

當初,他父親官拜太師,親自教授太子讀書,頗受父皇賞識。

江太傅端方持重,以言行為表率,對太子恩重如山。

一次君臣閑談,太傅無意間說起,自家有個不成器的小兒子,成日調皮搗蛋,讓他很是頭疼。

父皇起了興趣,召江知鶴入宮,稚子無知無畏,與皇帝對答如流,想法天馬行空,逗得天子頻頻發笑。

從那以後,父皇便對江知鶴另眼相看。

他自己喜歡還不夠,把我叫到身邊,指著江知鶴問。

“錦嫿,你瞧這位小公子,端的是不入流俗,你可願讓他做你的駙馬?”

我沒有回答,父皇又說,“他父親是江太師,朕記得你說過,很佩服江太師的學識,日後做了一家人,你自可好生同太傅請教。”

那時我太天真,以為虎父無犬子,江知鶴有那樣好的父親,又能差到哪兒去呢?

卻沒想到,婚約訂下以後,我與江知鶴幾番交手,都為他的淺薄感到意外。

江知鶴卻不以為意,嬉笑著說,“讀書有什麼好?我家出了兩個狀元,已經足夠了。天下這麼多人,總不能好事兒全讓我家占了吧?”

我心有不滿,可這樁婚事,有父皇和太師做保,實在不能兒戲。

我隻能接受,幸而年紀尚小,期盼假以時日,江知鶴能有所轉變。

可事實證明,我太高估他了。

我及笄那年夏天,江知鶴入宮看我,在禦湖邊散步。

他心血來潮,見園中花團錦簇,便嚷嚷著要給我編個花環。

他摘下父皇心愛的牡丹,滿心歡喜地在我頭上比劃。

“錦嫿妹妹天姿國色,你且在此等著,我去折一截柳枝來。”

我原想阻止,可他挽起褲腿,撅起屁股就開始爬樹,著實有些滑稽。

我隨他去了,眼見江知鶴得手,不由鬆了一口氣。

“好了,你快下來吧!”

江知鶴笑著答應,他小心護著柳枝,手腳並用往下爬,沒料想衣擺掛在樹枝上,他絆了個趔趄,人當場懸空,驚慌地大叫。

我一時情急,衝上去想扶住他的腳。

孰料江知鶴這個傻子,腿腳一陣撲騰,徑直把我踹進水裏。

雖是夏天,可湖水深沉,冰冷入骨。

我拚命掙紮呼叫,等侍衛趕來時,幸而保住一命。

隻是太醫說,我受到驚嚇,寒氣入骨,如不好生調養,恐怕會落下病根,日後子嗣艱難。

父皇大駭,不得已之下,隻能將我送往江南調養。

至於江知鶴……

聽說他摔斷了腿,被太師狠狠斥責一頓,罰他半年不許出門。

直到離開京城,我都沒有再見他一麵。

*

我提出退婚,父皇起初不肯答應,在他看來,江知鶴忠厚老實,是做駙馬的好材料。

後來,虧的太子幫忙,列舉這些年江知鶴幹的蠢事,聲情並茂地請求。

“長姐金枝玉葉,是父皇捧在手心裏長大的,您舍得她嫁給這樣一個莽漢,後半生不得安寧嗎?”

“況且,母後在世時,曾千叮嚀萬囑咐,要您務必一生護著長姐,如今長姐不願下嫁,您強逼她就範,也不過是一對怨偶罷了。”

父皇眉目凝愁,第二天便下了退婚的旨意。

我尚且在公主府更衣,江知鶴就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錦嫿,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手舞足蹈,激動得像隻瘋猴子。

“你至於嗎,芊芊到底哪裏得罪了你,你要這樣迫害她!難道你非要看她死了才甘心嗎?”

他真的好吵。

從前被婚約束縛,我不得不忍耐,可現在本公主已是自由身,又何必給他臉麵呢?

我說,“江知鶴,你發什麼瘋?”

“你還裝!”

江知鶴重重拍打桌麵,“你這個時候提出退婚,讓芊芊如何做人?現在全京城都在傳,蘇芊芊心機深沉,勾引駙馬爺,奪錦嫿公主所愛。她一個庶女,本就不受待見,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府裏無一人維護,她昨夜自殺未遂,如今正鬧著要去做姑子呢!”

他說著,突然上前拉住我的手,“錦嫿,你現在跟我入宮,請皇上收回成命!不管你怎麼跟我鬧都沒關係,可是咱們不能連累無辜的人啊!”

我吃痛甩開他的手,最後一點忍耐耗盡,冷聲道,“江知鶴,你還不明白嗎?如今婚約已廢,我為君你為臣,你這般罔顧尊卑,在我府上大喊大叫,不怕我治你的罪嗎?”

“還有……”

我看著他,一張俊臉上滿是詫異,似乎不相信我會這般絕情。

忍不住譏笑道,“你口口聲聲說蘇芊芊是冤枉的,可我怎麼看,她都不清白啊!”

他做的那些好事,早在我回京之前,就有密談詳細稟報過。

“你與她公然逛街遊船,在花燈下忘情擁吻,帶她嘗遍京城大小食樓茶館,聽歌女談琴,看春花秋月。如果這樣還算清白,那你認為,究竟要做到哪一步,才算不冤枉呢?”

“你…”

江知鶴錯愕,他當自以為隱瞞得很好,卻被我輕易撕下虛偽的麵具。

可他很快回過神來,還想繼續騙我。

“錦嫿,你相信我,我沒有背叛你。我跟芊芊…我隻是可憐她,她從小不被疼愛,我對她稍微好一點,她就感動得無以複加,說要以身相許,可我並沒有答應她啊!至於我做的那些,不過是給她一點安慰而已,從始至終,我心裏隻有你一個,我可是你的駙馬啊!”

我笑了,“江知鶴,你說謊的本事,倒是越發見長了!”

“你口中說想我,為何這三年來,從未寄信關懷過我?你說愛我,自我回京以後,你可曾問過我身體如何,這幾年過得好不好?就連你父親,都殷切叮囑我保養身體,千萬不可動怒。可你呢,多年未見,你隻知替蘇芊芊引薦,指望給她找個依靠,你可真是好啊!”

“錦嫿……”

樁樁件件,江知鶴無可辯駁,急得在原地打轉。

蠢貨而已,我懶得同他廢話,正要揮手趕人,門外又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

蘇芊芊梨花帶雨,踉蹌著出現在我麵前。

“公主殿下,您要怪就怪我吧,這件事跟知鶴沒有關係,請您不要責怪他了!”

她雙眼泛紅,一副欲說還休的模樣,分明是做給有心人看的。

果然,江知鶴上當了。

方才那點愧疚頃刻間消失,撲上去護著蘇芊芊,轉過頭來指責我。

“錦嫿,芊芊都已經這樣了,你就不能退一步嗎?你們都是女人,怎麼就不能體諒她一點,非要鬧到人盡皆知呢?”

真是笑話!

“現在看來,你們兩個還真是天作之合。江知鶴,既然你心疼蘇小姐,就早日娶她進門好了,你們可千萬得鎖死,一輩子在一起,省得再禍害旁人!”

“公主!”

蘇芊芊這女子,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看似弱不禁風,實則暗藏心機,每一步都是算計。

她以倒拔垂楊柳的架勢,奮力推開江知鶴,而後做西子捧心之狀,哭著拉住我衣袖。

“公主還不明白嗎?芊芊一介弱女子,如何能高攀江家門楣,隻因這張酷似公主的臉,才能得到知鶴青眼,已是我三生有幸了。過去種種,於我而言已經足夠,如今公主回來,我不敢奢求其他,隻願公主與知鶴夫婦和睦,芊芊自願落發為尼,一生侍奉佛祖,保佑公主長命百歲!”

“芊芊!”

一番說辭,讓江知鶴感動到無以複加。

他緊緊擁抱著蘇芊芊,旁若無人地落下親吻,動作輕柔似水,生怕懷裏的佳人碎了。

殊不知,他眼中不染塵埃的蓮花,其實是朵黑心蓮。

蘇芊芊乖順地依偎在男人懷裏,唇角微微上揚,眼底盡是挑釁。

她能不得意嗎?

區區一個庶女,就能把太師的兒子玩弄於股掌之間。

可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我麵前裝神弄鬼。

我忍不住嗤笑,“就憑你這勾欄做派,何曾與本公主有半點相似?東施效顰罷了,你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真是可笑之極!”

“來人,把他們趕出去,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再踏入公主府的大門!”

江知鶴被驅趕出門,少不得吵嚷幾句,我隻當他在犬吠,壓根不予理會。

隻是蘇芊芊實在難纏,她不知哪來的力氣,死死拽住我的裙擺,檀口大張著哭求。

“公主恕罪,芊芊願意當牛做馬,隻求公主能原諒我們!”

她想得挺美,隻是很可惜——

“你不配。”

我俯身掐住蘇芊芊的下頜,一字一頓地說道,“本公主從小在皇宮長大,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比你更下作的手段,我隨手都能應付,在我眼裏,你不過是個小醜而已,明白了嗎?”女人臉色倏忽變白,像失了魂一般,頹然跌倒在地上。

這一次,倒真是個破碎的美人了。

最後,江知鶴抱起蘇芊芊,在眾目睽睽之下,公然走上長安街。

還真是自作孽。

*

我回京的消息傳了出去,從前交好的姐妹盛情難卻,邀我去泛舟遊湖。

不知是誰做主,把江知鶴也請來,連帶著蘇芊芊也一並跟來。

我原想掉頭就走,奈何遊船開動,在座不少名門閨秀,著實不好拂了臉麵。

可是很快我就後悔了。

蘇芊芊這個不省心的,見大家成群結伴,唯獨沒人同她說話,自覺受到冷落。

她突然提議烤魚吃,興致勃勃地催船夫釣魚,揚著清脆的嗓音道。

“各位姐姐們,我幼時貪嘴,小娘經常做這道青椒烤魚,鮮香味美,十分開胃。芊芊今日獻醜了,請大家拭目以待吧!”

說罷,她卷起衣袖,有模有樣地架起烤爐,指揮江知鶴煽風點火。

蘇芊芊神色張狂,頗有些誌得意滿。

可她卻忘了,今日來的大家閨秀,哪個不是嬌生慣養,何曾聞過一絲油煙呢?

魚還沒上架,濃厚的煙霧先飄出來,很快熏得滿室都嗆人。

丹陽郡主性格直爽,當即斥道,“哪兒來的野丫頭,淨耍些上不了台麵的把戲,好好兒地聚會都被你毀了!”

隨即便有人應和,“誰說不是呢?要我說啊,這小戶人家的女兒,就是不識抬舉。就算穿著華麗的衣裳,骨子裏還是低賤的…烤魚?嗬,虧她能想得出來!瞧這煙熏火燎的,要是不小心弄臟了本小姐的衣裳,你賠的起嗎?”

貴女們替我打抱不平,“錦嫿公主真真好氣量,要是換了我,非上去撕爛她的嘴不可!”

我全程含笑,不置可否。

蘇芊芊抓狂了。

她先是小聲啜泣,不小心碰到火星,手指痛得發紅。

然後她尖叫著躲進江知鶴懷裏,嚶嚶哭出聲來。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說我,我真的隻是好心啊!”

“難道就因為我喜歡知鶴,就要被全世界唾棄嗎?”

“我相信真愛是無罪的,今天不管你們怎麼詆毀我,我都不會辜負知鶴,我要永遠跟他在一起!”

她一番慷慨表白,讓江知鶴感動得無以複加。

他不知怎麼想得,懷裏抱著心上人,還有功夫出聲挑釁我。

“錦嫿,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對吧?你就這麼小心眼嗎,得不到的就要毀掉,你幼不幼稚啊!”

我的天,到底是誰幼稚了?

我氣極反笑,“江知鶴,你真是無可救藥。”

“不許你說知鶴!”

蘇芊芊這個瘋婦,不知受了什麼刺激,突然撲上來拉扯我。

“錦嫿公主,我求求你,放過知鶴吧,我跟他是真心相愛的,求你成全我們!”

她滿嘴胡言,偏偏力氣大得驚人,我一時掙脫不開,丫鬟仆婢上前幫忙,不知是誰用力一推,蘇芊芊翻身落水,連我也一道掉下船去。

隻聽“撲通”一聲響,閉目之前,我聽見一聲焦急的怒吼。

“錦嫿,等我!”

*

江知鶴是懂拿捏人的。

他一麵躍入水中,撈起蘇芊芊送上岸,一麵用言語穩住我。

“錦嫿,你再堅持一下,等我確保芊芊的安全後,我會再回來救你的!”

“這裏都是外男,千萬不可讓他們看了你的身子,女子的清白比命更重要,你記住了嗎?”我呸啊!

三年前那場意外,讓我從此恐懼湖水。

如今再次落水,我慌亂之下,身體止不住往下沉,呼吸漸漸微弱。

命都要沒了,還要聽江知鶴犬吠,真是造孽。

可下一秒,我聽到江知鶴憤怒的咆哮,緊接著腰身被人托住,落入一個寬厚的懷抱中。

“公主別怕!”

男人聲線清冽,帶著江南溫潤的氣息,溫柔地安撫我。

“對不起,我來晚了!”

是顧延年!

他救我出來,少不得會有肌膚之親,在場多少雙眼睛看著,我忍不住勾起唇角。

“書生,這次你跑不掉了!”

顧延年,是我在江南別院認識的。

那時,我初來乍到,因為身體不適,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致。

偏偏一牆之隔,總能聽到男子朗朗的讀書聲,從經天緯地,說到江南煙雨。

我聽得入迷,每日靠在躺椅上,聽他背書的聲音,沐浴清新的日光。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去了多久。

忽然有一天,那聲音消失了。

我心急難耐,派人去探查,卻道隔壁母子因湊不齊房租,被東家趕了出去。

這還了得?

我出資續租,又派人去找尋書生母子。

幸而他們沒有走遠,書生被發現時,正在一間包子鋪下躲雨。

“喂,你過來!”

書生聞言轉身,清瘦頎長的身軀,謙和溫潤的麵龐,讓我的心泛起漣漪。

我送他回家,告知他往後盡可以安心住下,書生驚訝之餘,連連擺手拒絕。

“無功不受祿,多謝姑娘的好意,隻是你我萍水相逢,在下實在不能接受。”

“你可以。”

我攔住他去路,笑著說道,“隻要你每天讀書給我聽,就當報恩了,如何?”

“這樣…而已嗎?”

我點走,“沒錯。而且你想想,你們孤兒寡母,背井離鄉又能到哪兒去呢?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該心疼自家老母吧?而今當務之急,是要安心讀書,來日考取功名,方能不辜負你母親的期望。”

書生猶豫半晌,彎身向我鞠躬。

“小生顧延年,感謝姑娘恩情。姑娘大恩大德,顧某無以為報,唯有……”

“以身相許?”

我挑眉,像個不拘小節的紈絝一般,拍拍他的肩膀。

“顧延年,我記住你了!”

*

我與顧延年的相知,在平淡生活中水到渠成。

他溫文爾雅,與話本裏窮且益堅的才子如出一轍,迂腐中帶著幾分堅韌,如一棵青鬆,紮根在我心底。

可這份隱秘的歡喜,我始終未曾宣之於口。

直到辭別江南之際,我坦誠自己的身份,小心試探顧延年。

“有朝一日,你進京趕考,可會來尋我?”

他短暫地怔愣,而後沉默著搖頭。

“你我尊卑有別,我…還是不叨擾了。”

他的反應在我預料之中,可偏偏什麼都不能做,隻能壓抑自己的情感,指望時間能磨平一切。

卻沒想到,我們會有重逢的一天。

我有太多話要說,還來不及敘舊,江知鶴就氣衝衝找上門來。

“錦嫿,你有大麻煩了!”

他氣喘籲籲,一臉大事不妙的樣子,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現在城裏都在說,堂堂大周長公主,被一個窮小子看了身子,實在有傷風化。你尚未婚配,先把名聲壞了,日後哪還有好人家要啊!”

他責怪我,“我不是跟你說了,讓你在水裏等我一會兒,怎麼就是不聽呢?”

我真要笑死了。

”等你來替我收屍?江知鶴,別把自己想象得那麼重要!”

“事到如今,你還在嘴硬什麼呢?”

江知鶴突然軟了態度,“錦嫿,事情走到這一步,說明你我緣分未盡。我不介意那些流言蜚語,依然願意娶你為妻,隻要你肯答應,讓蘇芊芊同日入府,做我的側室,她性子溫柔,你們會是很好的姐妹……”

“荒唐!”

一直躲在屏風後的顧延年,終於聽不下去了。

他徑直走過來,高大的身軀將我擋在身後,正色道。

“錦嫿是個好女子,她值得天下最好的男人。似你這般三心二意之輩,不配與她牽扯。”

江知鶴皺眉,“你就是那個救了錦嫿的男人?”

他憤怒地看向我,“錦嫿,你怎麼把他給帶回來了?一臉窮酸樣,不怕他趁機訛上你嗎?”

我怕啊!

我怕顧延年不黏我,怕他滿嘴仁義禮智,怕他極力跟我撇清關係。

而今他肯出麵替我說話,我的心都要融化了,不禁伸手拉住他衣袖。

“書生,你別動怒,你看我還好好的,不是嗎?”心悅之人近在眼前,饒是我有意掩飾,仍然露出端倪。

江知鶴不可思議,“你寧可跟他說話,也不願正眼瞧我嗎?錦嫿,你會後悔的!”

我沒空理會,巴不得他罵的再狠些,好讓顧延年心疼。

江知鶴忿而離開,顧延年看了我許久,才說。

“你不是公主嗎,為何還要受這些閑氣?他是你的未婚夫,卻為何向著別的女人?我以為你在京城無憂無慮,可為何……”

他眼裏的心疼,就快要溢出來了。

“錦嫿,我不敢想,如果方才我不出現,你會怎麼樣?”

他抬手撫摸我的臉,幹燥溫熱的氣息,讓我周身都熨帖。

“顧延年……”

我回握他的手,歎息道。

“心疼我,就留下來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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