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及
遇辭也不知道自己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走到房門前的。
民宿型的客棧,沒有電梯,純木質的樓梯從樓下蜿蜒而上,樓板也是漆木的,那沿途掛的宮燈,讓遇辭有一瞬像是走在裕園裏。
傅則奕隨她身後上的樓。
刷房卡前,她在心裏念了無數遍“阿彌陀佛”,希望設施不要太刷新三觀。
傅則奕緩步踱至身後,見她遲遲不開門,默了須臾,低聲道:“你進去吧,我去樓下坐會兒,雨停了叫你。”
說完,就欲轉身走。
遇辭聞言愣了一瞬,急忙阻止:“不是,我……我開門了。”
說著,動作麻利地將房卡在感應器上靠了一下。
門鎖傳來一陣響動,她推開了門。
但在看到屋內布景後,臉上那視死如歸的英勇感滯了片刻,而後漸漸斂去。
不算太誇張,隻是比一般客房裝扮得有情調些,也沒有連七八糟的燈光和奇奇怪怪的裝飾品。
整體看起來很雅淡,像是清新怡人的花房,色調以青綠色和白色為主,床頭和電視櫃上放了兩束白玫瑰。
遇辭稍稍鬆了口氣,輕輕撫了撫胸口。
還好還好。
而後轉身看向還站在門外的傅則奕,“小叔,你衣服都濕了,洗個澡換一下吧,不然會感冒的。”
傅則奕立於門外,視線淺淺掃過目光可及的室內,停頓了片刻,還是走了進去。
遇辭看了看衣櫥,有兩套浴袍,大致比對了一下大小,將稍寬大的那一件拿出來遞給他。
因為她在上撐了傘,衣服隻濕了邊角,幾乎所有風雨都打到了他身上。
傅則奕接過。
遇辭看了眼不遠處隻有一扇磨砂門阻隔的浴室,“那個,我,我去問老板娘要些熱水和禦寒衝劑。”
說完,就急忙走了出去。
傅則奕垂眸看了眼手裏的浴袍,微不可查地淺淺勾了勾唇。
*
拿完東西遇辭刻意在樓下又多待了會兒。
外麵的雨依舊很大,黑沉沉的天,狂風呼嘯,整個世界像是海上小舟,覆於海浪與風暴之間。
街上無行人,客運與供電都停了,客棧裏有儲備用電,但也需節約,這場驟雨不知何時才能停。
前廳燈光昏暗,靜悄悄的,周遭又是古色裝扮,遇辭便想起了裕園。
隻不過蘇陵鮮少有這般讓一切陷入混沌之中的急雨。
身後,老板娘坐在吧台後,看了她片刻,低聲問:“姑娘,你是還有什麼需要嗎?”
遇辭聞聲愣了愣,回過頭去,笑著應答:“沒有,我,我就看看雨什麼時候能停。”
老板娘也是過來人,笑意盈盈地往樓上瞧了眼,輕聲道:“剛在一起?”
遇辭怔了一下,連忙擺手,解釋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老板娘又接著道:“你倆這看彼此的眼神,外人都瞧得出來很在意對方。”
遇辭沒說出口的話被噎在了喉嚨,抿了抿唇,才回了句:“您誤會了,不是——您想的那樣。”
說完,就準備上樓。
恰逢此時,門口跑進來一撐著傘滿身淋濕的中年男子,踏上回廊後囫圇甩了甩腳上的水,將護在懷中的一個包裹拿出來看了看,確保沒濕才走了進來。
老板娘聞聲抬首看了眼,急忙對遇辭說了聲:“姑娘你等一下。”
遇辭一隻腳剛踏上樓梯,聞聲回頭看了眼。
那男人渾身濕了頭,瞧見老板娘嗬嗬笑了起來,“這雨可真是大。”
老板娘白了他一眼,“不叫你來,還非得來。”
遇辭又看了看那男人一眼,應該是老板娘的丈夫。
男人笑嗬嗬地將包裹遞過來,“備了兩份餐,還有你叮囑帶的東西,女兒幫著收拾的。”
老板娘接過包裹,打開看了看,從裏麵將一個保溫桶拿出來放到吧台上,而後笑著走過來,將包裹裏剩下的東西遞過來。
“姑娘,你的東西。”
遇辭愣了愣,看了包裹一眼,“我沒有——”
“是那位先生讓幫忙給你帶的。”
剛剛傅則奕後一步上的樓,恰逢老板娘丈夫來電,說要來送夜宵。
他便讓幫忙帶了些東西。
遇辭怔了幾秒,才接過了包裹,道了聲:“謝謝。”
一個保溫桶,外加一個黑色密封包,不知道是什麼。
老板娘滿臉笑意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回了吧台,擰著眉對丈夫道了聲:“快去洗個澡,濕淋淋的。”
遇辭看著手裏的東西默了幾秒,轉身上了樓。
*
進房間時傅則奕不在房內,浴室的門也開著。
她放下東西四下看了看,而後才發現薄紗窗簾浮動後的陽台上模模糊糊立著一抹身影,說話聲隱隱傳來。
他好像是在接電話。
她看了眼包裹裏的東西,決定先看看是什麼。
先將保溫桶拿出來,擰開蓋子才發現裏麵是一桶熱粥,配了盤清淡小菜。
而後忽地想起,他今晚好像都沒怎麼吃,在看看放在不遠處桌上的餐盒,估計都已冷透。
於是急忙將蓋子擰了起來,轉手去那包裹裏那個黑色的密封袋。
像是個加大版洗漱包,拉開拉口的拉鏈。
一截質地柔軟的布料先露了出來。
她愣了愣,將東西拿了出來。
一套女款睡衣,吊牌還沒拆。
她頓了頓,將睡衣放下,又往裏翻了翻。
嶄新的內褲,以及一件胸前帶了加厚防護墊的純白吊帶。
傅則奕接完了電話,推開陽台門,剛踏進來便看見站在床邊的遇辭。
看了看攤在床上的睡衣,道了聲:“送來了?”
遇辭聞言怔了一下,抬頭看他。
他換了衣服,一身潔白浴袍,比穿正裝時穩重氣稍斂,雅氣更甚。
低低應了聲:“嗯。”
傅則奕點了點頭,注視著她靜了幾秒,又拿著手機退回了陽台,“我給沈旻回個電話。”
遇辭看了眼手裏的東西,又看了看已經重新關上的陽台門。
反應過來,他應該是為了避開她洗澡。
*
遇辭從浴室出來時,傅則奕還站在陽台。
她看了眼窗簾後那抹落於簾上的影子,走了過去,從窗簾縫探出個頭。
他立在窗邊,在看半空急驟的雨幕。
陽台上是落地的小花燈,光影暈黃,一片祥和與溫情。
可不知為何,他的側影隱於其中,像是不與之融合的存在。
是以他輪廓為形,割裂出一方寂靜之地。
讓人走不近,也觸不及。
她靜靜看了他半晌,而後緩緩抬手,指尖輕輕觸上了陽台玻璃隔門上那道虛虛的殘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