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衡的秘密
“殿下你是瘋狗嗎?我若是想殺你,一杯水就解決了,用如此大費周章?你今日情緒實在不對,如此大動肝火,到底傷哪兒了?”
聞聽此言,程煜終於稍稍冷靜了一些,從前還教訓申屠衡喜怒形於色,眼下自己也沒好哪兒去。
他緩了幾口氣,終於恢複了平靜和一臉冷肅,這才道:“本宮沒有受傷,傷的是申屠衡。”
“傷得可重?”
“尚未可知。”
“老頭子不是來過了嘛,應該無大礙吧。”
“算了,等明日天亮再說。”
聞言,萬俟掌櫃點點頭,邁步到了桌前,從一進門他便看到了這一箱金銀,於是露出一臉貪笑,問:“這是給我的?”
程煜瞧不上他那財迷模樣,沒有答話,趙六爻道:“是申屠將軍拿來說給大掌櫃的。”
萬俟掌櫃點點頭,將木箱蓋好,抱進懷中,這才又對程煜說:“刺客身上沒有明顯標記,不像是齊王的人,也不是上次刺殺你的那一批人,我會查,一會兒我派人來打掃,殿下早些歇下吧。”
說完,萬俟掌櫃邁步要走,程煜卻開口道:“上次撞見白衣女子越牆之人可還在?叫他去侯府幫忙……”
頓了頓,程煜又道:“順便看看申屠衡的傷勢。”
“知道了。”
萬俟掌櫃點頭,邁步出了門,忽又停下腳步,回身道:“那醫女找到了,不過她有孕在身,兄弟們也怕打草驚蛇,所以隻能勞煩殿下親自去見她了。”
……
馬車在申屠侯府門口停下,趙六爻在車外喚了兩聲,無人應答,他掀起車簾一看,隻見申屠衡已經倒在血泊中,雖然眼皮還在眨動,卻已經開始意識模糊。
也顧不上許多,趙六爻進去將申屠衡背在背上,跳下馬車,跑到侯府大門前拍門。
拍了幾聲,不見有人來應門,趙六爻也沒耐心再敲下去,後撤幾步看了看府牆,又掂量掂量申屠衡的分量,應該差不多能上去。
於是他運了運氣,正準備提氣踩著馬車上牆,卻忽然從牆上跳下來一個身著絳紅色勁裝的男子。
“你是何人?你把我家少爺怎麼了?”那男子持刀喝問。
趙六爻沒答,他是程煜的暗衛,更是不能見光的死侍,身份曝光給不明之人,唯有一死才能不給主子惹嫌疑,可眼下若是不講清楚,恐怕要和侯府府兵打上一架,那就耽擱了救人的時間。
猶疑一瞬,趙六爻未答,而是伸手攬下身後的申屠衡,然後雙臂用力,將申屠衡高高舉起,朝著那人砸了過去,旋即迅速轉身跳上馬車逃走。
常安被嚇得不輕,趕忙抬手將申屠衡接到懷裏,可剛鬆一口氣,便見著申屠衡半身染血,頓時驚了一個激靈。
“來人!去追!”
常安一聲喝,牆上兩個黑影往趙六爻跑掉的方向追去,可一隻手突然抓住他的衣襟,常安低頭看,申屠衡虛弱睜眼道:“不要追!你帶我去後花園,找魏先生。”
常安點頭,召回兩名護院將角門打開,橫抱起申屠衡便衝向後院。
一直也沒得安心休息的清淺剛剛從母親園子裏回來,她想去竹園等候申屠衡回家說明情況,可剛穿過主院,便察覺到了血腥氣。
清淺駐足,四下看了看,院中有剛剛灑掃過的痕跡,卻未見有血,於是張口問道:“哪裏來的血腥味兒?”
頭頂的柿子樹上傳來一個懶洋洋的男聲回道:“少爺流血受傷了,常安抱著他去了大花園,估計是找魏先生去了。”
“流血受傷?”清淺詫異,轉念又道:“為何不請府醫,要去找魏先生?”
“小姐有所不知道,少爺這兩年身體大好,多虧了魏先生不知從哪裏淘換來的幾副藥方,隻是少爺身體雖然強健了,可一旦有了見血的外傷便會血流不止。”
頓了頓,那聲音又道:“少爺叫我們瞞著夫人和少夫人,小姐你也別亂說。”
仿佛五雷轟頂,清淺定在原地大腦空白了片刻,雙手提起裙擺,急急奔向大花園。
侯府大花園的東北角有兩處小園,在一個園子正中間麵南背北坐落著一間書塾,清淺幼時便是在這間書孰中讀書,穿過書孰園再向北,過了一道月亮門,便是書孰先生起居的園子。
清淺一路穿園而入,直接到了魏先生的起居園,直到看見屋中燈火搖搖、人影晃動,清淺才意識到自己實在施禮。
可是再退出去嗎?
來都來了,還是想看看衡兒的情況,問清楚他的身子到底怎麼回事。
正在遲疑,一個三十歲左右男人端著銅盆從房中走出,他身著水藍儒衫、玉簪冠發,用襻膊將袖子攏起,見著站定在院中的清淺,他打了個愣神,顯然沒想到外麵有人,但旋即認清來人,他才喚了一聲:“清淺小姐。”
清淺抬頭看去,有些尷尬,整理了一下衣裙,這才緩步來到台階下行萬福禮,恭敬柔聲道:“清淺見過先生,歸府數日,一直沒來給先生請安,今夜唐突,還請先生勿怪。”
魏先生沒說話,將銅盆放在一旁,邁步下了一階台階,清淺偷眼看到盆中血水,擔心得皺了皺眉頭。
“清淺小姐,為師在你年幼時可否教過你知書達禮?”
清淺連忙收神,抬眼瞧了瞧魏先生臉上的表情,有些尷尬道:“先生教過。”
“既然教過,這深更半夜,你一個大家閨秀獨自來我一個外男的園子中,連丫頭也不帶一個,像話嗎?”
“我……”
“我知道你不是來給我請安的,可是做事要知禮守節,要有分寸,若總是憑著頭腦一熱做事,遲早要吃虧,也會給旁人添麻煩。”
“先生教訓得是,清淺知錯了。”清淺被訓得扁了扁嘴,卻站定未動。
“知錯了還不走,要等著旁人看到以後,亂講你的閑話嗎?”
話音落了好一會兒,清淺還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而是抻著脖子往屋內望了望,卻什麼都看不到,於是衝著魏先生裝乖地笑笑,問道:“衡兒的傷如何?”
“唉!”
見勸不走清淺,魏先生歎了一口氣,“傷口有些深,但是已經處理好了,無大礙。”
“那……不流血了?”
魏先生盯著清淺了眼睛審視了一番,瞬間明白清淺話中深意,他也不打算故意隱瞞,於是點點頭:“已經止血,放心吧!不過他要睡上兩日,這兩日叫不醒的。”
“先生,我竟不知您懂醫術……”
“怕是你忘了吧,我以前可沒少熬涼茶給你們幾個孩子消暑敗火。”
“那算什麼醫術……”頓了頓,清淺這才問:“屋裏麵現在……”
“你別問,問了我也是無可奉告。你也不用想進屋去看,我不會讓你進去。裏麵常安在守著,你不用擔心。”
“我想問問衡兒……”
“別問!”
魏先生再次打斷清淺的話,語重心長道:“清淺小姐,淳義這三年中變化很大,他長大了,他想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撐起侯府,也正在努力這麼做,你就別再拿他當小男孩兒了,事無巨細都要問清楚,處處維護怕他受委屈,那樣很傷他的自尊心。”
弟弟已經長大了?
這個認知第一次出現在清淺的意識中,她站在那裏接受著這個現實,卻還是有些無措。
見她這樣,魏先生終於笑了笑。
“清淺,你不會以為隻有你在成長吧?淳義可是與你同年同月同日生,你如今都已經可以執掌一方兵權,他怎麼會一點長進都沒有?你回去吧,若是實在想知道,待到淳義醒了你再去問,我這裏,你什麼都問不到。”
說完,魏先生回身端起那盆血水走去了屋後。
清淺站在台階下糾結片刻,還是邁步走上一階台階,這時房門一開,常安從屋裏走了出來。
“少帥……”
常安走了過來,站在清淺麵前,抱拳施了一禮,抬起頭時眼圈紅紅的。
清淺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後的門,僵持半刻,最後還是退下台階,說了一聲“照顧好他”,然後轉身離開。
看著清淺離開,常安歎了口氣,這時候換了一盆清水回來的魏先生走到門口,看了看常安的背影,喚道:“別站著了,來給我開個門。”
常安這才回身走到門前,拉開門扇,卻有些遲疑地攔著魏先生問:“魏先生,少爺他就沒別的法子能治了嗎?”
“治什麼?除了受傷會流血,他如今哪裏不好了嗎?話說回來,誰身上劃個口子能不流血?”
“您知道我問的是什麼。”
魏先生沉思片刻,低聲道:“讓你母親給夫人吹吹風,早些讓淳義娶妻生子,為侯府開枝散葉吧,申屠氏不能絕後。”
言罷,邁步進了屋子。
常安緊緊握著門扇,又有潮熱湧上眼眶,他使勁眨了幾下眼睛,平複了情緒,這才跟著進了屋中。
此夜,微涼,清淺信步來到花園的觀景亭中,此亭地勢較高,可以俯瞰到臨近幾個院子,她坐在石桌旁,抱著雙肩,看著不遠處的一個屋頂發呆。
“好累。”
清淺輕喃一聲,卻再也繃不住淚水,她不知道弟弟到底怎麼了,可就是這種未知才讓她感到恐懼,父親和大哥已經不可能再回到這個家中,若是弟弟也……
她不敢想,可腦子卻由不得她不去想。
母親該如何?這個家又該如何?雖然自小申屠衡便是個藥罐子,也時常大病小病,可是清淺從沒覺得申屠衡會從這個家裏消失,這個念想在清淺的腦子裏根本就沒出現過。
有外傷便會血流不止……對於一個武將來說,這是十分致命的事。
自己還要不要和衡兒調換回身份?
若是不調換,必然瞞不了多久,衡兒不能一直被“囚禁”在府內,自己也不可能永遠女扮男裝。可若是調換回身份,就等於送申屠衡去死。
到底該怎麼辦?
清淺正在悄悄獨自垂淚,忽然一陣破風之聲,她猛然警覺起身,與此同時一個黑影重重摔落在她腳邊。
清淺抹了一把臉上的淚,低頭定睛觀瞧,竟是一個被五花大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