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道我為我的道侶似癡若狂,可我根本都不知他是誰。
因我已閉關三百年。
出關第一日,一個小姑娘的劍尖直直戳向我:“你別再糾纏楚哥哥了!”
另一男子摸著她的頭,讓我別計較,說他們隻是師徒關係。
我忍不住冷笑出聲:“我隻知道,你們都是我的孝子賢孫。”
……
天降異動,一直閉關著的我,心知不妙,結束了三百年的閉關。
怎知出關的第一日,就莫名多了個情敵。
明晃晃的劍直直刺來,上來便是直呼我姓名:“留溪,我未飛升時,楚哥哥便在凡間陪了我百年!你若識相,就別再糾纏楚哥哥了!”
她在說什麼?
我不明所以,隨手將劍一撥。
那劍嗡鳴幾聲,就在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眼前,斷成數截。
小姑娘怒意更盛:“你!”
“留溪,你又欺負小甜。”
“楚哥哥!”
這位姓楚的青年漫步而來,青衣白冠,冷淡地向我頷首。他一麵撫著那女子的頭,一麵用一種氣定神閑又不容置疑的口吻對我說:“留溪,她隻是我的徒弟。”
“你不該因為嫉妒,而弄斷她的劍。你向她道歉。”
我終於忍不住了:“不是你們是誰啊?我認識你們嗎?”
男子皺眉:“留溪,我知道你對葉甜有意見,但葉甜為你受了很多委屈。你身為一介上仙,不該和小甜計較。”
你既知道我是堂堂上仙,還敢對我如此無禮?
我一腔怒火正要發問,楚安卻接著說:“你真不記得我了?留溪,我是你的道侶啊。”
道侶?這話使我如五雷轟頂,不由得跌撞了一下。
我一時無措,見葉甜揚起小臉,插嘴道:“你別以為你使失憶裝傻的招數,楚哥哥就會憐惜你!”
楚安也麵帶厭煩,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
接二連三被挑釁,我終於忍不住冷笑出聲。
我伸手指向楚安腰間的玉牌,上麵清晰地刻著靈鷲山第二代弟子:“我隻知道,你是我的徒孫。”
又指向那個叫葉甜的姑娘:“而她,是我的徒弟的徒孫。”
我笑了一聲,慢悠悠負手而立:“都是我的,孝子賢孫。”
我懶得看他們的神色,因為靈鷲山可是我的地盤。
這裏的人,誰見了我不要恭恭敬敬稱一聲,靈鷲師祖?
偏生這日一出關,遇見的人一個比一個囂張!
我當他們失心瘋,正要找大徒弟喻旻查個清楚,卻不見他候在我的鎏玉殿中等我的吩咐。
鎏玉殿變化挺大,隻有一盞長明燈仍舊靜靜燃著。
也是,三百年一過,靈鷲山都發展出了四代弟子。
喻旻代我執掌靈鷲山上下事務,恐怕忙得腳不沾地。想到這裏,我隨口問仙侍:“喻旻何在?”
仙侍卻大驚失色:“師祖,喻旻上仙不是被關起來了嗎?”
我比他還要震驚:“誰關的?”
“就是師祖您啊。”
我?
這些人口中,處處有我。
而我卻渾然不知。
究竟為何,生了這麼多荒唐事!
那邊又有仙侍匆匆趕來,問我:“師祖為何還不去眾審堂?”
眾審殿一開,一代弟子都需到場,正好讓我弄個明白。
我問:“審誰?”
“審喻旻上仙。”
我感覺整個腦子都在嗡嗡叫。
喻旻向來是我最器重的弟子,如今竟又是囚禁又是審判,這可了得?
我將劍一提,衣袂一飄,急速禦劍就往眾審堂而去。
一進門,我掃了眼眾人,個個麵色愁苦。
有些憤懣的人,見了我之後,立馬將頭垂下。
我找到了喻旻,目光微凝。
喻旻就坐在正中,兩手被仙索束著,仍在一手翻公文,一手寫批注。
像是感受到了我的到來,他微微一頓,卻依然低頭看公文。
這堂中的上首座位空著,為我而留。
隻是,左手楚安,右手葉甜。
讓我一下子覺得這座位的分量降到了底。
我撇撇嘴,倒要看看,這兩人又要起什麼幺蛾子。
我一坐下,葉甜就宣布審判開始。
她滔滔不絕講述喻旻的罪行:“喻旻除妖邪之際,竟將臟水濺起,弄臟了我的裙子!他此舉,豈不是將我當做了妖邪?生生冒犯了我?”
“我認為,喻旻當受三十鞭,以示懲戒!”
一個臉帶怒氣的弟子噌地站起來,不管一旁的人拉了又拉:“你這指責牽強附會,實在胡來!喻旻上仙為靈鷲山盡職盡責,豈能因你一樁小事,便這樣罰他!”
葉甜哼了一聲:“你這是在包庇他!靈鷲山本為維持仙界凡界的公正而存在。你們不為我主持正義,那這靈鷲山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大堂一時安靜。
大多數人敢怒不敢言,但也沒有一個人應和她。
葉甜不見有人回應,目光投向楚安。
楚安的目光投向我。
想來,“我”曾是他們最大的倚仗。
其他人的目光也投過來,帶著一種不敢流露太多的微妙失望。
隻有喻旻仍舊在批公文,仿佛場中之事與他並無關係。
葉甜沉不住氣:“留溪,你說呢?”
我淡淡道:“我隻知道,你直呼我名諱,也冒犯了我。”
我看見喻旻一顫,猛然抬起頭,與我目光正正撞上。
多年不見,他清減不少,麵色蒼白又俊美。
原先雙眸亦是冷漠,此刻卻如同兩道灼灼之火。
我笑吟吟走到他麵前,指尖在仙索上敲了兩下。
仙索解開,我說:“喻旻,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了?任由兩個小輩欺在你頭上?”
他竟輕輕笑了一下,輕聲道:“一切都聽師尊的。”
他倒是好脾氣,但此刻我容忍葉甜已到了極致。
眉眼一沉,我冷聲道:“葉甜不敬尊長,罰禁閉三十日,並抄道德經百卷。”
楚安就在這時站起來,一揮道袍:“留溪!葉甜不過三百歲,你何必為難她!”
我輕嗤:“你不說她三百歲,我還以為她三歲。”
葉甜張嘴欲說什麼,三重金印壓下,她動彈不得。而我道:“楚安同罰。”
除了楚安葉甜,所有人的目光都嚴肅起來,聽我下令:“如若不從,將罰入天獄,鎮壓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我將喻旻留在鎏玉殿。
他身上竟然有傷,我看著,明黃的燭光都壓不住神色裏的陰冷:“誰傷的你?”
他說是楚安。楚安一個二代弟子,竟有如此能力,能傷喻旻?
喻旻搖頭:“無妨,我也傷了他。”
想是楚安早得了治療,而喻旻被關在牢中,傷勢加劇。
話說著無妨,他眼眸低垂,輕輕一聲疼。
我頓時滿腔怒火,恨不得親自給楚安三十鞭。
喻旻卻說:“師尊千萬不要為了我,和楚安仙君為難。”
“他算個什麼東西?”
喻旻微微驚訝:“他是你的道侶啊。”
我險些噎死。
在喻旻口中,我終於得知這三百年發生了何事。
我當初閉關前,在靈鷲山留下了一個分身坐鎮。
但後來,我不曾探到分身的神識。
想來靈鷲山有喻旻,不至於沒有我的坐鎮,就會發生亂子。
出關前,我也試圖將分身收回,依然沒有感知到神識。
我以為分身早已散去,卻原來,分身一直都在。
且幹出了很多讓我匪夷所思的事情,將靈鷲山攪得上下翻覆。
比如,倒追了楚安一百年,才將人追到手。
比如,楚安強占一代弟子的修煉之所,她為了維護楚安,不惜與眾弟子反目。
再比如,為了楚安,甚至能容忍葉甜的囂張氣焰。
就算楚安為了葉甜在凡間停駐了一百年!
這時候我不得不深呼吸,才能平複我憤怒到頂的心情。
喻旻接著說,這回是他錯手惹了葉甜,葉甜當場發怒,他覺得葉甜太過目中無人,便忍不住懲戒了她。
結果被楚安問責,兩人隨即交手。
楚安是靈鷲山天資極高的二代弟子。
他修為雖比不上喻旻,但喻旻收著手,兩人互有受傷。
我的分身一聽楚安為喻旻所傷,不分皂白將喻旻囚住,並任由葉甜作踐他。
喻旻說這些雜事時,依舊神色淡然,卻不免流露一絲倦意。
他為我盡心打理靈鷲山,那個分身竟這般對他,我澀然道:“我做錯了事,你有權罰我。”
喻旻搖頭,說分身到底是另一個我,無論我做什麼,他都會一力維護。
並且分身隻有本體的一半修為,若是分身真與眾仙君對上,處境堪憂。
他不能讓留溪上仙在靈鷲山失去威嚴。
有他支持著我的分身,眾人懾服於他,皆不敢亂來。
心中微動,我正要說什麼,一個影子怒氣衝衝地闖進來:“留溪,你竟和一個男人在夜裏拉拉扯扯!”
我擋在喻旻麵前,抱臂審視楚安:“我親口下令的禁閉,是誰放你出來的?”
楚安欲蓋彌彰地用衣袖遮住傷處,卻引我的目光過去,讓我將上麵的血肉模糊看了個分明。
“我自己闖出來的。”
“我不來,難道遠遠忍受著你與他深更半夜在此?”
我不是分身,半點也不心疼,一擺手,仙索一出,將楚安捆了個嚴嚴實實。
“你不也隻是當葉甜是你的徒弟而已嗎?怎麼,你和她拉扯得還少?”
喻旻就在這時,低低又笑了一聲:“還是師尊罵得暢快。”
他從前不苟言笑,今日笑這兩下,想是終於出了氣。
楚安沒有掙紮,他仰麵看我,竟有些頹然,眼底生出無盡的痛苦:“留溪,你不要我了嗎?”
我對他實在沒什麼好印象,將分身的前塵往事一並斬去:“從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的道侶。”
楚安輕嗬,不信:“當年你費盡心思惹我動了情,今日又何必拿氣話堵我?我知你心中必定仍有我。你現在說這些話,你會後悔的。”
他還提分身當年的黑曆史,我黑了臉。
何況他如此篤定的語氣,叫我怒從心頭起。
我一個金壺砸去,將楚安收納進去,扔回他的住所。
“什麼時候明白我的話了,什麼時候再出來!”
咦,這仙器金壺從何處來?
我往不曾察覺的角落看去,隻見那裏比三百年前,多了大大小小各色仙器仙草,堆得琳琅滿目。
我以為那是諸弟子的供物,隨手拿了一株仙草,正適合喻旻服用。
次日一早,喻旻說既然私事了了,咱們來說說公事。
他捧出一大摞公文,將半個鎏玉殿占滿:“師尊,這些日子因我精力有限,所以剩了這些,麻煩師尊處理。”
我有些痛苦地轉過頭去。
喻旻卻說,這些年,分身從沒為他批過一份公文。
我真的很想幫他。
真的。
但我不得不很嚴肅地告訴他,我眼前有一件很要緊的事。
所以不能分擔公文了。
喻旻他竟然不信,還要再問時,靈鷲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