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先帝陵
這是要被拖下水的節奏了。
白鹿茗尬笑,“我們不會是來盜陵的吧?……”
聞風和聽雨手上戴著棉布手套,腰間各別這一個玄色腰包,就這兩句話的功夫,白鹿茗已看著他們從腰包裏掏出過小刀和錘子。
“一條同生同死的路,怕不怕?”北堂黎以最輕鬆的語氣說著最沉重的話題,他那一貫冷漠的眉眼透著幾分邪氣。
白鹿茗迎著他的目光,搖了搖頭。
同生同死,恐怕不會僅僅隻是這一次,自打她嫁入曄王府的那一刻起,她的命就綁在了他身上。
隻是,盜陵這樣大逆不道的事,與曄王一直以來的名聲不符,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在她的印象裏,曄王是先帝最寵愛的兒子,而當年的九皇子對他的父皇一直都敬愛有加。
盜陵這件事,實在不像會是他所為。
這時,聞風來到北堂黎身旁,輕聲道:“此處磚牆堅固,砌牆的泥沙中混入了紅糖、蛋清和熟糯米,堅不可摧,看來此處並非皇陵當年建造時留下的真正入口。”
“那便隻能繞著皇陵腳下再摸索摸索了。”說完,北堂黎卸了一臉疲憊,闔上雙眼養神。
聞風得令,留下一個包裹,和聽雨閃身離開。
北堂黎隨手解開包裹,抖出一張羊絨薄毯,披在自己身上,留下一小截垂在地上。
“所以,根本沒有什麼祭祀守陵。帝王之家,最是無情,不必跪了,坐著休息吧。”
冷風從外灌入,白鹿茗雙臂互抱著搓了搓,她抬眸一瞟,那風便如小兔兒遇見更大的獸似的,轉身即溜。
她已知自己能夠擺弄風的流向,可抗不住困啊,隻要一個眼神鬆懈,那風便又再次侵了進來,吹得她直哆嗦。
見北堂黎巋然不動,白鹿茗吸了吸鼻子,躡手躡腳地坐到他身旁,悄悄撿起那落於地上的一小段羊絨毯,拉到脖頸。
好暖和!
白鹿茗忍不住又往北堂黎身上移了移,奇怪,那羊絨毯子像是突然變成了皮糖似的,竟能越扯越大,白鹿茗盯著北堂黎安睡的眉眼,唯恐驚動,直至蹭到了他的衣裳,觸到了他身體的溫度,才肯罷休。
這個人的手一向溫涼,可沒想到,身體竟是這樣暖熱。
曄王府同榻而眠時,雖然同蓋一衾,可白鹿茗總會在幫北堂黎掖一遍被窩後,順道在兩人中間壓下一道淺溝。
北堂黎睡相安穩,衾被夠大,他們從未逾越過那道淺溝。
任憑外頭野風狂撩,她隻覺得自己像是靠在了火爐旁。
醒來時,白鹿茗就如一堆軟泥般攤在北堂黎身上,而堂堂曄王殿下為了支撐她的身子,竟端坐得筆直。
他雖還閉著雙眼,可她明顯感覺到他已經醒了。
白鹿茗難堪地抹了下唇周,還好還好,是幹燥的,還不至於太失禮。
……
祭祖的日子枯燥而繁瑣,過了第一日的守夜,接下來的日子倒也還算輕鬆。
除去一日三次進香叩首,餘下的時候都可留在行館歇息。
隻不過,白鹿茗既已猜到他們此行的真正目的,心裏的線便一直提著,讓人看著有些心不在焉。
北堂黎他們總是暗中忙碌著,而她時常一人對著曠野發呆。
這一日,她同前兩日一樣,坐在行館前方不遠處的一塊岩石上,身上裹著流雲暗紋的錦緞披風,看著腳下的草兒隨風而動。
獵獵風中,一時興起,她憑著意念逆著風向在一邊倒的草叢中歪七扭八地寫著字。
這些時日,她已能夠較好地控製馭風之術,並且適應手鐲帶來的灼熱感。
看著地上的筆畫越發有了模樣,她得意地笑了笑。
可當她意識到自己的筆畫組成的字眼時,她突然笑不出來了。
“北堂……”
“黎”字剛寫了一半,她不動了,兩眼突然變得空蕩蕩的。
身後有人走了過來,刻意發出了一點聲響。
“王妃娘娘。”
“顧首領。”
顧言是此次褚帝欽點的護衛首領,說白了,就是監視他們的探子頭目。
白鹿茗自然對他有幾分小心和忌憚。
而顧言對北堂黎幾人有著說不上來的猜測,奈何他們私底下的動作對護衛隊嚴防死守,讓他捉不到半點有實質性意義的蛛絲馬跡。
顧言苦於無處突破,於是便暗中觀察了白鹿茗兩日,見曄王妃總會在這個時間獨自發呆,神情孤寂,他便想著要試她一試。
曄王和手下的兩個人戎馬五年,深諳戰術,可這位出閣前便沒什麼存在感,不曾在京都風雲之中有過曆練的曄王妃,應當便是他們四人之中的唯一可以攻破的死穴了吧。
“總見王妃在此獨坐,是否也很喜愛這片草地呢?”
“還好吧,總歸閑著也是無事。”
“皇陵風水寶地,王妃大可請曄王閑時陪著王妃四處走走,聊以消遣。”
“王爺他……”
“王爺他沒空?”
話一脫口,顧言才意識到自己著急了些。
“倒也不是,隻不過王爺從戰場負了傷回來,如今,並不喜歡四處走走。”白鹿茗自揭其短,令顧言有些語塞,雖然他方才的話並非在影射曄王行走不便。
“王妃請勿見怪,在下失言了。”
“顧首領此行辛苦,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
白鹿茗轉頭對他微微一笑,眸色卻忽地一僵。
此時,聞風正不動聲色地站在他們二人後方,“王妃,顧首領!”
顧言顯然也是吃了一驚,“聞大人。”
“王妃,主子說此處風大,讓屬下來請娘娘回屋。”
顧首領聞言,恭敬地回了個禮後告辭離去。
白鹿茗卻沒有動,“方才那位是在試探我。”
“是,聞風聽到了。”
“聞大人也是在試探我?”白鹿茗目視前方。
他半聲不響地將他們的談話聽了去,不就是想看看背地裏,她白鹿茗對北堂黎是否足夠忠誠麼!
身後的人半晌沒有回應,烈風將白鹿茗的發絲吹亂,一絲絲地打在臉上,有些刺痛。
“聽聞娘娘同王爺是幼年時的故交?”
“故交算不上,在宮中見過幾回麵吧。”那時她尚年幼,記憶並不那般深刻。
聞風垂首搖了搖頭,“娘娘可願聽在下講個故事,聊以解悶?”
“請說。”
四周空曠,也隻有在這陣留不住任何話語的大風中,聞風才敢於說出這個故事。
他看得出這位王妃是會心疼王爺的,隻不過他家的王爺也太不會為自己叫苦了。
聞風將手負於身後,娓娓道來。
“貴族世家多妻妾,楚明便是生在這樣的家族中,他的母親賢良淑德,頗得家主寵愛。”
“這大家族裏,人人都以為楚明是家主最為中意的兒子,對他和他的母親不乏怨恨,更是唯恐他的母親再添一兒半女,令楚明在繼承家業上有了其他助力。”
“那時候楚明家中的三哥和五哥已是成年,已有足夠的實力競爭家主之位,眼裏更是容不得楚明和他的母親。”
“故而,楚明的母親在生下楚明不久後便染了惡疾,纏綿病榻,苦苦支撐,英年早逝。麵對這樣的情況,楚明早已無心家主之位,怎奈何縱然他心性如此,仍是抵不過哥哥的猜忌。”
“在家主的競爭中,五哥敗給了自己的一點點仁慈,三哥以雷厲手段上了位,對楚明極盡打壓。”
“為了自保,暫時離開旋渦中心,楚明接受了三哥對他的提議——從軍,可誰也沒想到,投軍的楚明如魚得水,掙下了不少戰功,也算光耀門楣的,可就在這時,他從軍中得知了一個令他不敢置信的消息。”
“當年楚明的母親並非死於頑疾,而是劇毒!”
白鹿茗薄唇微張,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楚明的三哥和五哥都曾對其母親下過毒,隻不過五哥下的是令人不再生育的虎狼之藥,而三哥卻是更為陰狠有耐性,他下的是令人無法察覺的慢性劇毒。”
“更令楚明震驚的是,當年,三哥之所以能夠對這位夫人下手,乃是得了家主的默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