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荷的母親秦氏是農戶家的女兒,本來大字不識,嫁了李墨荷她爹後,兩人做些小買賣,也捎帶著認得幾個字。因為吃多了不識字的苦,對六個兒女就逼著認字。李墨荷最聰明,墨水最多,也幫著家裏做賬記賬。
可因為是個女兒,所以李爹也沒讓她再多看書,能混口飯吃,不被人誆騙就好。可沒想到女兒嫁了將軍,讓夫妻倆好生惶恐,生怕女兒言行不當,被人休回家來。而且女兒嫁去當晚新郎官就去邊塞了,這沒煮成熟飯,更怕得不行。
守著豐厚的聘禮幾日,見柳家沒動靜,這才放下心來,趕著日子好,就過來了。
李墨荷是對這門親事還有不願,但爹娘也沒薄待自己,聽見娘家來人了,也高興得不行。
柳雁見她歡喜,可鞋子都脫了,懶得走,說道,“娘,我就在這睡了,您要見人也沒關係,吵不著我。”
李墨荷不想刻意避著她,讓嬤嬤去請人進來,自己先哄柳雁睡覺。不一會外頭敲門,見柳雁也闔上了眼,她忙出去迎接。一看是母親,不知為何鼻尖一酸,差點落淚。
秦氏見了女兒也是心頭泛著酸楚,還這樣小,就給人家做了續弦,做了四個孩子的母親。不過好在對方是將軍,苦不了她,嫁了寒門做原配,倒不見得有這好日子。想通後這才收起苦心思,露了滿滿笑意,上下看她幾眼,滿眼欣慰,“柳家真是個好地方,養得我家蓮花兒更是俊俏了。”
蓮花本是李墨荷的名,但因見識日漸多的李爹覺得俗氣,就請村裏的先生取了個,這才改名叫墨荷。不過秦氏喊了幾年,早慣了,改不了口。
李墨荷心緒漸平,拉了母親過來坐,親自給她奉茶,“婆婆說,回門是得和夫君一起回的,自個回去的隻有宮裏的妃子,我們比不得,平民百姓的也不吉利,是以到現今還不曾回去看您和爹。”
秦氏擺手笑道,“娘明白,不必解釋這些。高門大戶規矩多,我們是粗鄙人家,規矩都順著他們走吧。”
李墨荷倒不覺得大世家的規矩都是對的,隻是母親這麼說,她也沒反駁,“怎麼不帶然然和康康來,他們最喜歡玩了。”
“誒,弟弟妹妹還小,進來不懂規矩要鬧笑話的,改日吧。”
一口一個規矩,李墨荷聽得心思頗沉。
“而且……”秦氏話一頓,喝了一口茶才有些為難地開口,“娘這次來,是想同你說事兒的。”
李墨荷忙問道,“可是家裏有什麼難事?”
秦氏笑道,“別急別急,別嚇著自己。”
李墨荷這才鬆了一口氣,見母親遲疑不說,隻顧低頭喝茶,做女兒的哪會不懂,抬頭對一眾伺候在旁的下人說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太太。”
房裏下人陸續出去,輕關正門,秦氏還聽了聽外頭,確定沒什麼動靜了,才說道,“其實這次是為了你弟弟來的,他……又闖禍了。”
李墨荷有三個弟弟兩個妹妹,可不用說名字,她也知道是哪個弟弟闖禍了。總鬧得家裏不得安生的,除了她的大弟李寶良,還能有誰。真是聽見都頭疼,她問道,“寶良他又闖什麼禍了?”
秦氏歎道,“在巷子裏跟人玩骰子,連衣服都輸光了,不服氣,就同人家打了起來,將那人的腦袋都打破了,如今人家說要去官府告他。”
李墨荷冷笑,“終日無所事事遊手好閑。賭就算了,還輸不起,丟盡我們李家人的臉,真該送去牢裏吃吃餿飯臟水,醒醒腦子。”
秦氏聽這話不順心,又不敢像往日責怪,“他好歹是你弟弟,你還是快想法子攔住那人吧,難不成還真的要眼睜睜看你弟弟進大牢。”
“那就去好了。”李墨荷窩了一肚子火,對這不懂事還總是偷家裏錢的弟弟簡直是恨得不行,“讓他吃點苦才會懂事。”
秦氏終於忍不住了,“去什麼去,去了牢裏出來還有臉麼?而且將軍夫人的親弟被送進大牢,你臉上能有光麼?”
李墨荷倒不在意後頭的話,但前麵那句……弟弟比她小一歲,如果真去過牢裏,真教同齡人瞧不起。她歎了一氣,起身去拿自己的妝奩,“我拿些值錢的東西給您,您去送給那人,求他別告往官府吧。”
秦氏詫異,“你這是什麼話?蓮花兒,你可是柳家的二太太,隻要你開口說一句,那人還敢去告麼?花這冤枉錢做什麼,你傻了不成?”
李墨荷這才明白母親來的用意,這是要她以柳家夫人的身份去壓製那人,讓人家閉嘴呢!她搖頭,“萬萬不能這麼做,還是送些銀子去吧。”
秦氏死活也想不通,十分心疼那錢。見她真去開妝奩,倒是想通了什麼,氣上心頭,“娘是明白了,你是不願拿你這名頭去幫你弟弟,怕染了你一身臟是吧!好好,爹娘辛辛苦苦把你嫁進柳家,你倒好,轉眼就安安心心做你的柳家二太太,把你爹,你娘,你弟弟妹妹都忘得一幹二淨,隻想過自己好日子!娘算是瞎了眼了,還覺得你能幫上忙!”
李墨荷平白被扣了一頂大帽子,也急了,“娘,您這是什麼話。”
秦氏氣急敗壞,見她委屈模樣,更是氣衝腦門,“什麼話你自己清楚!娘不求你了,你弟弟的死活也不用你管了,你好好做你的將軍夫人去吧!”
說罷,氣得渾身發抖,自己開了門就往外走,李墨荷拉也拉不住。在旁道歉,可還是攔不住。
秦氏出了大門,埋頭走到大街,聽著耳邊聒噪聲,又後悔了。這一走,她的兒子可怎麼辦啊……
李墨荷站在大門良久,直到寧嬤嬤勸她回去,這才歎了一氣,回到院子,怎麼想都不安心,“嬤嬤,能否幫我送一些首飾銀子去我娘家?”
寧嬤嬤剛才在外頭沒聽清裏頭的話,隻知道秦氏一直氣衝衝。這會李墨荷吩咐,她也沒多問,直接應了聲。隨她到屋裏取了東西就帶了個那日一起去李家迎親,知曉她娘家在哪的小廝一起去了。
李墨荷重新關上門,忐忑不安,因這誤會心煩意亂。坐了好一會,才想起柳雁還在房裏,方才母親的嗓門那樣大,恐怕全都被她聽去了吧。輕步走到裏屋,剛進去就見蚊帳動了動,卻沒聲響。撩起蚊帳往裏看,柳雁緊合雙眼,似在睡覺。
她挽起蚊帳,坐下身說道,“娘知道你沒睡。”
俊俏的小臉上長而濃密的睫毛微微一動,一隻眼睛睜開,試探的看了看,這才睜開另外一隻眼。柳雁擒緊被子,低聲,“雁雁沒有偷聽。”都是因為那婦人聲音太大,把她吵醒了,還被迫聽了個清楚。
李墨荷並不在意,淡笑,“你要是困,再睡會吧。”
“嗯。”柳雁往大紅的被窩裏縮了縮,一張臉粉嫩圓潤,一會又探頭出來,“娘,就算你去跟那被打破腦袋的人說一聲讓他放過你弟弟,也沒關係,我們柳家不在乎這種事,閑言碎語多得是,這種不算什麼。”
她好心提醒著,就怕她的弟弟被關進牢裏,她又不開心。
李墨荷默然片刻,問道,“有人這麼求過雁雁麼?惹了事後,來找你幫忙。”
“有呀。”柳雁禁不住得意,“我隻要往那裏一站,說我爹爹是將軍,他們就不敢欺負人了,可威風了。”
果然是……李墨荷不知是自己見識太少還是柳家的處事風格就是如此,橫豎她是……不敢苟同的。
“雁雁,娘很疼自己的弟弟,也不希望他會進大牢。但是以權壓人的做法,並不對。”
柳雁問道,“哪裏不對?”
李墨荷不知要怎麼說,思量片刻說道,“如是有一日,別人欺負了你,你要去告狀。可是那人卻搬出權勢更大的人,讓你哭訴無門。想想那個時候,你心境如何?”
柳雁哼聲,“才不會有人敢欺負我呢,就算被欺負,我也不哭,我隻會讓他哭!”她洋洋得意著,見母親臉上是說不出的神色,這才認真起來,“好像……是挺不開心的。”
李墨荷點頭,“做錯了,便要擔起做錯的後果。別妄想倚靠權勢,雁雁日後,也要堂堂正正的做事,不可背後做那些齷齪事。”
“嗯。”柳雁看著依舊是大紅的蚊帳,上麵的金絲龍鳳分外顯眼,“要是桉郡主知道這個道理就好了。”
雖然她不會被桉郡主欺負,但是總會被她膈應。雖然她也會十倍膈應回去,可那麼做一點也不開心。
“娘,你最近不都在繡花麼,繡荷花吧。”
李墨荷笑問,“雁雁喜歡?”
柳雁點點頭,“喜歡。”
“那娘就就好好繡。”
聞言,柳雁笑了笑,無比愜意地躺在這暖暖被窩中。就在她快睡著時,老太太那邊來了人,敲門時的聲響十分急,“二太太,老太太讓您過去一趟。”
李墨荷偏身說道,“我立刻就過去。”
那下人又道,“太太趕緊的,說是二爺來了家書。”末了又小聲提醒道,“看老太太的臉色,十分不好……”
李墨荷心頭一個咯噔,柳雁也幾乎是一咕嚕爬了起來,差點沒臉朝地摔下床。
一大一小,因這不知內容的家書,都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