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陰差陽錯

柳鵬知擔心母女倆發生什麼衝突，又不好阻攔蘭蘊來正院。左等右等，還不見回來，便提出過去看看。趙衡之一口答應，才到正院，就看到一個人撲了過來，下意識接住對方。

“你怎麼了？”

是蘭枝？

趙衡之眼中劃過一瞬間的溫柔。

隻是一瞬間，他就恢複了。

“這是誰打了夫人。”

趙衡之將手，輕輕的撫在柳蘭蘊的臉上。周氏要衝出來，被錢媽媽死死拽住。她看了喜雲一眼。“還不快去請大夫，給你家夫人看看。”

“錢媽媽，娘子死的不明不白，奴婢不想伺候她了。侯爺早就知道她是代嫁，若非如此，怎麼可能會抬一個死了的庶出做妾，還以平妻喪儀下葬。”喜雲跪在地上，娘子死的不明不白，二娘子卻在候府有吃有喝，她不甘心。

“你說什麼？”周氏抓住了重點，“平章侯知道蘭枝是被那賤種冒充的？”周氏推開錢媽媽，拉住喜雲。“你說的是真的？他還讓蘭枝以平妻喪儀下葬？他心裏有蘭枝，為何要娶那賤種。”

大門開著，他們站在院子裏，周圍也沒有嘈雜的聲音，趙衡之又有武功在身，嶽母和喜雲這番話，他很難聽不到。趙衡之歎息了一聲，嶽母說的也沒錯，雖然他知道的時候，剛剛出發去接親，但也可以將柳蘭蘊換下來。

他沒有這麼做。

蘭枝也曾說過她這位庶妹，許是想在他這，留下好印象，蘭枝並沒說柳蘭蘊多少壞話。

她說她這個庶妹，其實很聰明，也很隱忍。

而對趙衡之來說，除了柳蘭蘊這個名字和她的身份，她幾乎不曾出現過。也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夫人，會心甘情願帶妾室生的庶女，去參加什麼宴席。不都是打扮自家嫡女，以期碰上個高枝。若非當年在慶和公主府上，他看到蘭枝，解他心結鬱悶的話，他也不會選她為妻。

趙衡之的父親，乃是驃騎大將軍，一生都在馬背上征戰沙場，保家衛國。就連娶妻，也是匆匆回來，呆不上三五天，就回邊關去了。

起初，趙衡之的母親，還以為他養了外室。鬧過，哭過。後來她才知道，這個人心裏，最重要的人就是邊關的兄弟，做重要的事，是不讓敵國踏進本朝的，哪怕一寸國土。

偏偏將血緣親情，看的最淡。

再後來，她有了趙衡之。

家裏沒男人，總會被欺負。

陛下的姑母慶和公主辦了春日宴，趙衡之的母親帶他去了。有人嘲笑他，說他是沒爹要的孩子。他說不過，就跟對方打了一架。人家有仆人跟著，趙衡之沒打過，獨自躲在假山哭。

當時，柳蘭枝不想去赴宴，反正柳蘭蘊和她長的幾乎一模一樣，外人輕易分辨不出來。她就讓柳蘭蘊代她去了，還讓喜雲看著她。為了防止被大夫人發覺，喜雲還要為二娘子打掩護。

等讓小孩子們自去玩時，喜雲哪裏看的住皮猴子似的二娘子，一會兒功夫，人就丟了。

是柳蘭蘊聽到了哭聲，尋到假山下。

“你哭什麼？”

“不要你管。”

“不管就不管。”

柳蘭蘊頭一次出來，滿眼好奇。

她還是頭一次穿這樣好的衣裳，吃那麼精美的糕點，戴那麼貴重的發簪。那是劉媽媽攢一輩子的月錢，都不可能買到的。其實，她一直不信劉媽媽會偷東西，哪怕劉媽媽答應，等她十歲生辰的時候，要送她一個小發簪。

可惜，她知道的時候，劉媽媽已經被打死了。

大夫人總是愛打人。

“我……”柳蘭蘊看這人哭的可憐，但她不能暴露身份。“我有一個朋友，她母親生她時，很艱難，最後死了。陪她長大的長輩，也死了。但她從來沒有哭過，她說，要好好的活下去。努力活下去，不辜負那些用生命愛她，用愛給她溫暖的人。所以，不管你發生了什麼，一定有人會愛你的。你不要哭了，會不好看的。”

“我是男孩子，要好看幹什麼。”

“嘿嘿，我喜歡好看的。”

“切，你叫什麼啊。”

“我叫柳蘭……柳蘭枝，你呢？”

“我叫趙衡之。”

後來柳蘭蘊回去，挑挑揀揀的講了這件事。

柳蘭蘊早就忘了這件事，但柳蘭枝記住了。

趙衡之一直記著要感謝她，後來再看到她，總覺得哪裏有些奇怪，又說不上來。兩個人就這麼常來常往，一直到驃騎大將軍離世那天。

趙衡之看著父親的屍體，他甚至沒有留下哪怕一句話，給他和母親。他不知道父親堅持的誌向，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要因此，拋棄他和母親。甚至連他這身本事，都是和季大伯學的。

趙衡之想去找蘭枝。

他正好碰到了想逃出來的柳蘭蘊。

“蘭枝，你怎麼這副樣子。”趙衡之看她灰頭土臉的，衣裳也不似以往貴重，連個頭飾都沒有戴。前幾天，母親還說男女大防，他不該如此頻繁的和蘭枝相見，等以後成親，他就可以時時刻刻和蘭枝在一起。“蘭枝，你是特意穿成這樣，掩人耳目，想要來找我嗎？”

“你也知道我父親，不，他不是我父親了。”

趙衡之不想承認，那個一年回來不了幾次，每次回來都不會呆太久的男人，是他的父親。

“我……”柳蘭蘊好不容易得了逃跑的機會，卻被趙衡之撞個正著，可不能讓嫡母知道，她想逃跑的事情。“是啊，我特意這副模樣，想去見你的。”驃騎大將軍的事，她聽丁卯說了。

“你節哀順變啊。”

“我不傷心，他不配做我父親。”

趙衡之抹了一把眼淚。

他沒想到，柳府還有狗洞。

“你以後不要從這裏出來了，瞧瞧你的臉，臟成什麼樣子了。”趙衡之伸出手，想要用衣袖給蘭枝擦一擦。柳蘭蘊往回退了一步，爬了回去。

“他畢竟是你父親，你掙脫不開的。他可是驃騎大將軍，聽起來多威風啊。你是他的兒子，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外人隻會說你母親沒有教導好你。放心，你以後肯定也會是大將軍。”

“你會比他更厲害。”

柳蘭蘊說完，就跑回了屋子。

趙衡之還以為是柳蘭枝貼心，她這樣高高在上的嫡女，會願意為他爬狗洞，必然心裏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