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08

一周後，鑒定結果出來了，我才是何淑貞的親生女兒。

看到報告的那刻，我像是終於找到了家，反複看了上百遍。

夢秋姐送飯過來，抽走我手裏的報告：「眼睛都要看瞎了，趕緊先把飯吃了，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我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又迫不及待地問：「她收到報告了嗎？」

夢秋姐手上的動作頓了下，遲遲沒有回答。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剛想問點什麼，她手機突然響了。

她拿出手機時，我瞥了一眼，看見來電顯示是‘何女士’。

我頓時眼前一亮，激動地抓住她的手：「是她，是她，對嗎？」

夢秋姐點點頭，握住我的手，劃過接聽鍵，然後點開了擴音器。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她的聲音，跟我想的不太一樣。

或許是因為醫生的職業，她語氣平靜得幾乎沒有感情，問的話也冷得我打了個激靈。

「她學習成績好嗎？」這是她問的第一句話。

我愣住了，嘴唇開開合合，卻發不出聲音。

這個‘她’應該就是我，我能感受到那句話背後的考量。

「她......」夢秋姐剛說了一個字，我猛地收緊抓著她的手，對她用力地搖了搖頭，在她手心寫了一個‘好’字。

夢秋姐不讚成地蹙起眉，我幹脆搶過她的手機，放在耳邊：「媽媽......」

我的聲音有點幹澀，那邊沒有任何回應。

頓了下，我掐緊手心，繼續從嗓子眼裏擠出聲音：

「是我，媽媽，我成績很好。」

（卡點）

那邊靜默了一瞬，接著問：「身體呢，健康嗎？」

何淑貞的語氣沒有什麼變化，聽不出喜怒，語氣越來越像正在寵物市場篩選一條狗。

而我也像一條狗一樣，對她搖尾乞憐。

「我很健康啊，媽媽，你什麼時候來接我？」我小心翼翼地問。

「可我聽說你住院了。」她說。

「隻是受了點傷，已經快好了。」我的語氣逐漸變得自然。

她又沉默了幾秒，才說：「過幾天吧，你姐姐最近生病了，我要照顧她。」

姐姐？哦對，是她認錯的那個女兒。

「好。」我乖巧答應。

掛斷電話後，夢秋姐生氣質問我：「為什麼要撒謊？」

「不這麼說，她還會要我嗎？」我反問。

「當然，你們有血緣關係，她應該對你負責。」夢秋姐說。

「可我已經成年了，她不負責也可以，我......」

我控製不住哽咽起來，「我不止想要她負責，我想回家，我想要她疼我，愛我，她當年還找過我呢，說我是她的愛女，她會愛我的......」

我泣不成聲地大哭起來，夢秋姐不再責問我，一把將我抱進懷裏。

「你、你可以等、等我死了再放出采訪嗎？我不想讓媽媽知道我是這樣的人，反正、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我不會、不會讓你等太久的，求、求你了......」我哭著哀求，緊緊抓著她後背的衣服。

「傻姑娘......」夢秋姐聲音也帶著哭腔。

她溫柔地摸著我的頭發，沒有直接給我回應，但我知道她會答應我。

09

幾天後，我回到了不足十米的地下室，這是我之前居住的地方，這次回來就是想收拾收拾行李

剛收拾了一會兒，何淑貞的電話就打過來了，說她到了。

我加快了收拾行李的速度，好多東西我都舍不得丟，最後提了兩個大箱子出去。

巷口停著一輛白色汽車，那車和這周圍的車都不一樣，它幹淨、漂亮、高級，我可以瞬間確定何淑貞就在裏麵。

可直到我走到車前，車上都沒有人下來。

我放下行李，在衣服上搓了搓手心，抬起手準備敲窗。

哢噠一聲輕響，車窗突然降落，露出一張妝容精致的臉。

我直直盯著那張臉，腦中回想著自己的摸樣，試圖找出一絲相同。

「妹妹！你好，我是何琳琳，快上車吧！」她肩旁突然閃出一個笑容明媚的女孩，歪頭給我打招呼。

這就是她認錯的那個女兒，何琳琳？

這樣一眼看過去，她們才更像是母女。

同樣精致的妝容以及首飾，衣服上還有同款圖案。

「怎麼帶這麼多東西？」何淑貞不悅地蹙起眉，眼底還有一絲藏不住的嫌棄。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無措地抿了抿唇。

她朝我揚了揚下巴，命令道：「那邊不是有垃圾車嗎？扔過去吧，回去缺什麼我再給你買。」

「我......」我低頭看著好不容易收拾好的行李，有些不舍，又說不出反抗的話。

「快上來吧，妹妹，這裏好臭啊！」何琳琳捏著鼻子說。

最後，我還是放棄了那兩箱行李，上了後座。

車子快速駛離，何琳琳扒著車椅背回頭跟我說話：「你頭發怎麼這麼黃啊？身體也有點瘦，平時不喜歡吃肉嗎？」

她還捏著鼻子，音調有點奇怪。

我局促地坐在後座，手麻了也不敢隨意挪動。

「不是不喜歡，是吃不起肉。」我說。

她一臉驚訝：「不會吧，你平時連肉都吃不起啊？媽媽燒的肉特別好吃，不過我都吃膩了，以後都讓給你吧。」

「你鼻子不舒服嗎？為什麼要捂著？」我問她。

「剛才那個地方太臭了，我現在好像還能聞到一股餿味兒。」她聳了聳鼻子說。

「或許是你身上有什麼味道。」

見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我放鬆身體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我是希望有個姐姐，但不希望是這樣的姐姐。

我知道她想故意要我難堪，何淑貞肯定也知道，可她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