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午後,謝夢秋來了,我才知道她和我同城。
她像模像樣地帶了一籃水果來。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那麼飽滿新鮮的水果,還有好幾種我不認識的水果,我的視線控製不住地落在上麵。
「想吃什麼?我幫你洗一個。」謝夢秋和煦地問。
我慌亂挪開視線,手指局促地搓了搓被子,想起還沒回應,慢半拍地搖了搖頭。
她從果籃裏給我挑了一個蘋果,笑著道:「我母親常說,每天一蘋果,病魔遠離我,給你削個蘋果吃吧?」
他母親一定很愛他。
謝夢秋手指纖細,骨節分明,削蘋果的手法卻不太熟練。
她進門後就在病房裏架起了相機,此時一邊跟蘋果皮較勁,一邊看似隨意地跟我聊天。
「我看你在日誌裏說,你十三歲就輟學打工了,是真的嗎?」
我認真地點了點頭,她又問:「那你的錢呢?」
「給我媽了。」我說。
「那你媽......」
「失聯了,她不會管我的,不用找她。」我平靜地說。
謝夢秋放下削了一半的蘋果,「這怎麼行?你是她的親生女兒,還替她打了這麼多年的工,總該有些積蓄的,就算沒有也該想辦法湊啊!」
我垂下視線,抿著嘴笑了笑:「謝記者,你采訪了那麼多人,應該知道不是所有父母都會愛自己的孩子吧?」
謝夢秋語塞。
過了一會兒,她加重語氣道:「我知道你覺得我采訪你們是為了流量,這是事實,但我想幫你們也是事實。你放心,醫療費我一定會幫你籌夠,你媽媽我也一定會給你找過來,她可以不愛你,但她必須要對你負責!」
我驚訝地抬起視線,定定看著她。
陽光從窗戶灑進房間,仿佛給她整個人都渡上了一層金光。
04
沒過幾天,謝夢秋果然找到了王文芬,要她來醫院照顧我。
王文芬不願意,對她閉門不見。
謝夢秋告訴我的時候,我也談不上多失落。
她卻氣得不輕:「她有本事一輩子都別出來,我看她能躲多久!」
謝夢秋把王文芬逼我輟學打工,拿走我的工資和賠償款,卻不肯拿錢給我治病的事在當地散播出去。
王文芬因此遭受了四鄰八舍的聲討,有的超市甚至連東西都不肯賣給她,當地新聞記者也找上門要采訪她。
王文芬迫於無奈,終於來醫院看我了。
隻是那副猙獰的摸樣,像是想把我生吞活剝了。
她狠狠瞪著我說:「死丫頭,老娘不就是拿了你一點孝順錢嗎?你竟然敢聯合外人來整我,活該你得絕症,早點死了才好,這就是你的報應!」
病房裏的人要麼詫異地看著她,要麼同情地看著我。
盡管早就聽慣了這種話,我的心臟還是不受控製地狠縮了一下,像是有人在上麵挖了個洞,呼呼漏風。
見我沉默,她變本加厲地斥責我:「你不是有本事得很嗎?現在怎麼不說話了?知道虧心了啊?賠錢貨,一點用都沒有,我當初就是養條狗,都比養你好!」
我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整個人像是裹進了厚厚的保鮮膜裏。
啪的一聲,一個杯子砸在王文芬腳邊,玻璃渣飛濺劃傷了她的小腿。
我狠狠瞪著她,眼角崩得又緊又澀。
王文芬驚叫一聲,不敢置信地瞪著我,「死丫頭,你瘋了?你敢打我!」
反應了幾秒,她揚起手衝過來,我下意識閉上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遲遲沒有到來,我睜開眼,看見謝夢秋抓著她的手臂,另一隻手還拿著手機在拍攝。
「我是要你來照顧你女兒的,不是來欺負她的,你這種人,也配當母親?!」謝夢秋甩開王文芬,護在我病床前。
王文芬握著手臂,氣得直喘粗氣,怨憤地瞪著我們:「什麼配不配,別給我扯這些!她又不是從我肚子裏鑽出來的,我憑什麼對她負責?還有那些錢,那都是我應得的撫養費,她想要回去?門兒都沒有!」
「你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我推開謝夢秋,直直盯著王文芬,指尖有點發抖。
謝夢秋也是一臉驚訝。
王文芬冷哼一聲,「腦子出問題,連人話都聽不懂了?我說我不是你媽,不可能給你出醫藥費!」
「那......那我媽是誰?」我顫聲問。
謝夢秋按住我的肩膀,擰著眉說:「你別聽她胡說,她就是不想給你付醫藥費。」
「愛信不信,反正這錢我不可能出,要醫藥費找她親媽去!」王文芬說。
僵持了一會兒,見我臉色不好,謝夢秋提出要出去談。
「有什麼好談的?我說了她不是我的女兒,我不可能負責......」王文芬尖刻的聲音漸漸消失。
我不是她女兒,怪不得......怪不得她從小就不喜歡我,怪不得她給我取名叫江厭,怪不得她隻把我當做賺錢的工具。
我就說嘛,怎麼會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女兒呢?
淚水奪眶而出,我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