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紅的煙頭逼近我,我不由得後退兩步。
想起前一世皮膚被炙烤的痛感,我不由得慘叫,我媽眼裏的瘋狂卻沒有絲毫減退。
「聽媽媽的,點掉你的兩顆克夫痣,從此我們家都能仰著頭做人了。」
我一巴掌打掉煙頭。
「我不!要點就點你自己的,趁你還能走路,重新嫁個有錢的老頭。」
我媽皺起眉頭。
「歡歡,你懂事一點。你爸走得早,你弟弟娶媳婦需要錢,這種時候不要和媽媽置氣了。」
「這是我找高人要來的麵相書,你額前的那兩顆痣克夫,錯不了。」
「忍一時的疼痛,換來全家人的風光,這點道理還要媽媽教你嗎?」
我媽信命,從小都是。
我出生的時候漫天紅霞,她認為這是妖孽之兆,從小對我吃穿要求苛刻,家裏出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她都覺得是我引起的禍端。
而弟弟出生時天上有五彩雲朵,她高興得合不攏嘴,堅信弟弟是做大官的料。哪怕他如今二十五歲依舊一事無成。可我媽每次看到他兒子,一張老臉便滿麵春光。
表姐點痣是在幾個月前,天生麻子臉的她突然變得臉蛋光潔,朋友圈裏也開始頻頻發自己的美照。
我媽看到後不以為然:「你這表姐也真是的,你弟弟高考落榜的時候沒見她發點錢安慰一下,現在還把錢花在臉上,一個丫頭片子的臭臉值得嗎?」
過了一段時間,表姐發來了結婚請柬。
我媽看著請柬上男方禿頭胖臉的樣子繼續嘲笑:「找了這麼個男人,沒你弟弟一半帥,下輩子可算完咯。」
可接下來表姐陸續買新車、換新房,全家住進了大別墅。
我媽這才下坐不住了,帶著兩箱土特產親自登門拜訪,低聲下氣地問人家過上好日子的原因。
那天她回來的時候滿麵紅光,第一次對我有了好臉色,甚至貼心地問我想吃什麼好吃的。
我小聲回答:「排骨。」
從出生到現在,我從來沒有嘗過排骨是什麼味道。飯桌上的肉每次都在弟弟的碗裏,我隻有眼巴巴望著的份兒。
那天,一小碗排骨擺在了我眼前。
幸福來得太突然,就在我吃飯的時候,媽媽從包裏翻出來那本破爛的麵相書。
「原來點了痣就能有富貴命,歡歡,你一直過著苦日子,看媽媽給你逆天改命。」
我一臉茫然。
她捧起我的臉端詳著:「你額前的這幾顆痣長得不好,就是他們影響了你的氣運。」
說著她點燃了煙頭,往我臉上招呼過來。
弟弟不動聲色的在旁邊吃著飯,甚至懶得抬起眼皮朝這邊瞄一眼。
我這才意識到我媽想做什麼,拚命掙紮。
她一巴掌甩在我的臉上:「耀祖,過來按著你姐姐。這麼大了還不懂事,這些年的飯白給你做了。」
弟弟一米六幾的個子,體重卻有兩百多斤,一下子坐在我身上,我根本動彈不得。
因為嫌我吵,他把自己啃剩的排骨骨頭倒進了我的嘴裏。我被嗆得嗚咽,同時額頭傳來清晰的「刺啦」聲。
那是我這輩子未曾感受到的劇痛,可睜眼的時候,我媽的臉上隻有喜事將近的喜悅,弟弟肥肉橫流的臉上隻有非人的麻木。
想到這裏,我突然感到濃重的悲哀。
我意識到,再怎麼樣的言語勸阻,也沒有辦法動搖眼前人一心向利的決心。
哪怕他們,是我的至親。
我歎口氣,妥協了。
「行,但是點痣之前我得先洗個澡。」
「洗個幹淨,菩薩也覺得我們心誠不是嗎?」
我媽聽我這麼說,便也覺得有理。
「去吧,但是隻要你敢跑,被我發現,我一定打死你。」
我在家裏沒有洗浴的地方。
弟弟有一個超大的浴缸,隻能讓他一人使用。每次還讓人在旁邊伺候,泡在裏麵的他像一頭沉在水裏的豬。
我隻能花五角錢在街角處的淋浴店草草洗個澡,洗澡的次數還被限製,一到夏天渾身便奇癢難耐。
為了防止我洗浴中途逃跑,我媽讓我弟出來監視著我。
他跟在我身後,碩大的身軀左右搖擺,走路都費勁,手裏還不忘玩著最新款的遊戲機。
甩掉這麼一個巨物並不是難事。路過一個巨大垃圾箱的時候,我一閃身躲在了裏麵。
我弟果然沒有發現,晃著他的大腦袋在那裏東張西望,發現我消失之後露出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然後回家去向我媽稟告了。
這正是我逃跑的好時候。
我起身,腳踝卻被什麼東西拉住了。
低頭一看,正在扒拉我的是一隻模樣潦草的小狗,不知為什麼躲在垃圾箱裏,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眼見他就要大叫,我索性一把捂住狗的嘴,抱起它一起跑。
我灰溜溜地低著頭,躲避街坊鄰居的目光,腳下生風。
快了快了,隻要再拐過一個路口,應該就沒什麼人認識我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懷裏的狗突然躁動起來。
他拚命地掙脫我的懷抱,朝路邊的一輛車撲了過去。
我傻眼了,雖然我不認識什麼豪車的品牌,但這車模樣酷炫,形狀扁扁的,一看就不是我賠償得起的樣子。
車主剛從駕駛座出來,狗便撲到了他的身上,一身臟毛毫無顧忌地往人家身上蹭。
我後退兩步盡量降低存在感:拜托拜托,狗的過錯可別怪罪在人身上。
可這狗還不忘回頭看看我,生怕車主不知道它是我帶來的。
真是狗隊友啊,我心道。
車主抬起頭向我看過來,深邃的雙眼鎖定在我的身上。
「女士,是你救了我的狗嗎?」
這下輪到我愣住了。
「不好意思,我剛剛在街邊撿到他......」
男人把狗抱在懷裏,絲毫不顧它身上臟兮兮的,足以看得出這條狗對他的重要性。
他倆親近一番後,男人再次抬頭看向我,眼睛裏麵充滿了感激。
「謝謝你,他對我來說很重要。你需要多少錢,盡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