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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這輩子最傻的事便是愛上了大少爺。

愛到願意為他的白月光去嫁冥婚。

——

我叫琳琅，是李府大少爺的貼身丫鬟。

新婚這天，我一直愛慕的大少爺親自替我梳了頭。

青玉的梳子，柔柔緩緩地從我的頭頂一梳到底，修長的手指靈活地為我綰起一頭長發，最後用發簪固定好了，這才給我戴上了鳳冠。

我本是眉目疏淡的一個小丫頭，但是這麼一打扮也顯得萬種風情千般美，怪不得女孩子一輩子，最期待的便是嫁人這一天。

“少爺，琳琅今日好看嗎？”我抬起手輕輕觸了觸銅鏡裏的自己，喃喃問了一聲。

大少爺的手便是一顫，替我描眉的筆在我眼角一滯，落下了極小的一顆黛青，乍然望去倒像是天生的一顆淚痣。硬生生將我那張秀麗的臉，襯出一絲妖嬈嫵媚之意。

“好看。”他歎了一口氣，拿了胭脂盒，用尾指勾了一點胭脂紅在我的唇上輕輕按壓。

我笑了起來：“少爺以後要照顧好自己，同林小姐……”

說到這裏，我再也說不下去了。眼裏氤氳透出幾分水汽來，終於在我快要落淚的瞬間，他拾起手捂住了我的雙眼，從背後將我擁在懷裏，語氣透著一股深情：“不要哭，哭了胭脂就要花了。”

我強忍著擠出一絲笑來。銅鏡裏，剛剛點過胭脂的唇，紅得好似霞光。

他抓過早就準備好的喜袍，緩緩替我披上，最後係上一根腰帶，流蘇玉環打成同心結的樣式：“琳琅，嫁過去可要聽話。韓家可是非常考究的人家……琳琅，你可不要恨我。”

我點點頭，任由他拉上蓋頭，眼前的世界就隻剩下了一片紅。

媒婆就是在這個時候急匆匆進來的，語氣有些焦急：“李公子，可準備好了沒有？得快點，吉時快到了，小姐得上轎了。”

我坐在那裏不作聲，聽大少爺低低歎道：“牽走吧。”

手是我就被媒婆領著踏出了大少爺的房門。媒婆有些不放心地叮囑了一聲：“李公子，我是看你對林小姐夠癡情，所以才讓她把身子給了你，這事情可不能說出去，要是傳了出來，劉媽媽我的聲譽就毀了。”

大少爺無奈道：“劉媽媽你放心，我絕不會說的，你帶林小姐去吧。”

這次媒婆沒有再停步，牽著我飛快地跑出了李家。

上花轎，拜天地，最後被扶入洞房。我掀開蓋頭，映入眼簾的隻有白。

白色的綢布花，白色的蚊帳，白色的被褥枕席，自色的新房。我扭頭，看著身側擺著的是一塊嶄新的靈位。想來之前拜天地，大概也是下人拖著牌位與我一起拜的吧。

我低頭看著自己一身黑底紅花的喜袍，諷刺地笑了起來。

下了床端起放在桌上的合歡酒，我知道這酒一定有劇毒，喝下去就會沒命。

就像我知道，大少爺讓我代替林小姐嫁進韓家，是給林小姐自小有婚約的韓大公子殉葬的一樣。大少爺舍不得林小姐死，媒婆看大少爺癡情無比，加上林小姐嫁進韓家本來就是要死的，便讓她在大婚前一夜跟大少爺私會了。

怕是劉媽媽怎麼也想不到，大少爺會讓我頂替林小姐上花轎吧。

我閉上眼睛打算將那杯毒酒一飲而盡，然而便是此時我的手臂忽然一痛，有人用力拍掉了我手中的毒酒，低聲喝道：“你是誰？你不是林家小姐。”

青瓷砸在地上，碎成無數個碎片。我站不穩摔在了青瓷片上，手心被劃破了，血染濕了掌心。

“說，你到底是誰？”廣袖長袍的公子斜斜靠在軟塌之上，修長的鳳目清冷地盯著我，“你可和我在畫裏看到的林小姐，長得完全不一樣啊。”

我咬著唇，倔強的望著那公子，低聲說：“我才要問你是誰。你怎知我不是林小姐？這是我同韓公子的婚房，你是不是應該出去？”

那公子驀地笑了起來，眼神不再那麼清冷，反倒是多了一抹興味：“有意思。那我要是告訴你，我就是韓如烈，你還要趕我出去嗎？”

刹那間，我有些愣住了，忙往後退了好一段，縮在牆角眼帶懼意地望著他：“你是人是鬼？韓少爺不是死了嗎？我嫁過來就是給他殉葬的啊。”

他笑的高深莫測，從軟塌上站起來緩緩走到我麵前，蹲在地上抬起一隻手擦掉我眼角沾染的黛青色：“我當然是人，活生生的人，你是自己願意來給我殉葬的？明知道嫁進來要死，你為什麼還要嫁過來？”

我咬了咬唇，輕聲道：“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確是自願嫁進來給韓公子殉葬的，你到底是什麼人？韓公子幾天前才剛下葬，全城的人都知道的。”

韓如烈將我從地上拉起來：“你隻要知道，我是韓家大少爺就好。還有，春宵一刻值千金，娘子，夜深了。”

我心口一顫，幾乎想要逃離這裏。我愛的人是大少爺，愛到願意用自己的命去換大少爺心愛之人的命。我本是一心求死的，可是現在不用死了，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韓如烈嘴角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看來，你

抱著必死的決心嫁過來，卻無法抱著活下去的心情嫁給我啊。那你告訴我，你是為誰而嫁過來給我殉葬的？也許你說了，我會放過你也說不定。”

於是我便將大少爺與我的事情，細細地說給了韓如烈聽。

我八歲那年被賣進李家當丫鬟，由於年紀小一直被人欺負，是大少爺李澤遠要了我當貼身丫鬟，此後九年，我一直盡心盡力伺候他，也深深地愛著他。

韓如烈一言不發靜靜地聽著，到最後眼神裏竟然透出一絲落寞與羨慕來。

“這麼說來，你是替林婉萍嫁的啊。”他想了想，又說，“你那麼愛他，我就給你個機會怎麼樣？”

“你要我做什麼？”我平靜的望著韓如烈，我的生死和未來，全都捏在他的掌心裏。

他笑了笑，“很簡單，你必須保守我還活著的秘密，不許告訴任何人。三天後你回門的時候，你回一趟李家，隻要你能說動林婉萍跟你換回來，我就讓你回去和你的大少爺在一起，怎麼樣？”

絕望之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大概便是我此刻的心情吧。

然而還未等我開口，韓如烈又說了一句：“不過，要是你失敗了，那就留在我身邊，像守著你的大少爺那樣守著我吧。”

回門這天，我穿了一身黑白相間的綢緞袍子，頭發綰在腦後，簪著一支價值連城的碧玉簪。

站在回廊盡頭看著大少爺同那林小姐坐在湖心亭中嬉戲打鬧，我麵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憂傷，心裏不知怎的，卻籠上了一絲銳痛。本以為大少爺將我推出去送死，怎樣也會稍微難過一陣，卻沒想到那不過是我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

我走近他們，輕輕喚了一聲“少爺。”

他麵上的笑容就停了一停，然後帶著一絲懼意地扭過頭來：“琳琅？”

林小姐驚呼一聲跌進他懷中，臉色慘白的看著我：“你不要恨我……不要恨我……是你自願的，你既然是自願的，為什麼還要回來……”

“琳琅，我會多給你燒些紙錢的。”大少爺故作鎮定地對我講，“你安心去吧，我會將你記在心裏的。”

我說不清是該哭還是該笑，又往前走了一些，看見大少爺和林小姐的臉色越來越白。歎息道：“我不是鬼，我還活著。”

大少爺的臉色這才好了些，然後他就驚魂不定起來：“你為什麼沒有死？這不應該！難道說……”

我點點頭：“韓家發現我不是林小姐了。”

“我就說，當初就該找個相貌好些的姑娘。”林婉萍懊惱地看著我，“她這個樣子，和我差得也太遠了。”

我看著她漂亮的臉蛋，心裏卻隻覺得冷。原來我還是個殘次的替身？或者說在林婉萍看來，作為她的替身嫁入韓家是一件十分榮耀的事情吧。

“韓老爺說，林小姐必須嫁入韓家，否則林家的生意就等著被韓家蠶食。”說完，我再也不願看到那兩個人，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城裏，韓家的生意是做的最大的，其次便是李家。林家則稍微差一些。但也算得上是大戶殷實的人家。

本來林婉萍嫁入韓家算得上是高攀，韓家家世好，韓公子又生的十分俊秀，甚至比我喜歡的大少爺還要清俊幾分。但因為兩個人自小就有婚約，韓家不嫌林家門楣太低。那麼林家自然也不能阻止林婉萍嫁過去給已故的韓公子配冥婚了。

等我走出李家，李家大門口已經停了一頂八人抬的大轎，看到我出來，有小廝迎了過來。

轎簾緩緩掀開，轎子裏坐著的，是一臉淡笑的韓如烈。他低聲說：“我們回家吧。”

驀地就有些心酸，由得他牽了自己的手握在手心裏，聲音帶著一絲關切：“怎麼這麼冰？”

說不清的苦澀化作兩行淚水從眼角滑落，韓如烈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他把我按在心口，聲音低低柔柔地絮叨：“琳琅你不要哭，你的大少爺不要你，還有我要你，隻要你以後像喜歡大少爺那般喜歡我。”

回到韓家我就生病了，韓如烈請了全城最好的大夫替我診治，而我也終於在吃了幾天的藥後清醒了過來。

清醒以後聽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林家這一次會把真正的林婉萍嫁過來，不會再用替身了。我有些震驚，叫了人來問才知道，這段日子林家的生意十分不好做，在韓家的強勢之下已經關掉了好幾處鋪子。

若是林家再不交人，韓家大有整垮林家的架勢。

韓如烈推門進來時，我正坐在窗邊發愣。他輕輕將我擁在懷裏，輕聲道：“林婉萍要嫁進來了。本來按照和你的約定，隻要她嫁進來，我就放你回李家。”

“不過，我現在放你走，你還願意回李家嗎？”韓如烈的語氣聽不出悲喜，隻是淡淡的，“琳琅，我看得出你的心還在他身上，我給你選擇的機會，是走還是留，全在你一念之間。”

我搖搖頭，有些茫然：“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想了很久，想到自己都快瘋了，還是沒有想出個答案。還是韓如烈拉著我的手，親自將我拉出韓家。他說：“你去吧，不要後悔。但是你記住，等你不愛你的大少爺了，就來找我吧。”

“謝謝你。”我顫著聲對他說道。

撲過去用力抱了他一下，然後轉身飛快地朝李家跑。就算大少爺要我去死，也改變不了我心裏仍舊深愛他的事實啊。

我跑得那樣快，甚至撞到了林婉萍嫁人的花矯。若是她知道韓如烈沒有死，嫁過去也並不是送死，那她大概不會害怕吧。如果大少爺知道林小姐不會死，是不是會不再執著於她了呢？

我一口氣跑回李家，在靜室裏找到了喝得爛醉如泥的大少爺。

他昏沉沉地看著我，眼前一花，手裏的酒壇子被人奪走。我問他：“你就這麼愛她嗎？”

他忽然一把扣住我的手臂：“琳琅你救救婉萍好不好？你救救她，聽說陳老爺很寵愛你，要是你求他的話，陳老爺一定會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