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心臟病發,急需手術那日。
被譽為外科第一聖手的妻子卻因為接到一通電話,在來的途中臨時變卦,急匆匆趕去照顧她感冒的白月光。
我跪在她麵前求她救救母親,而她卻滿臉不耐煩,連門都不讓我進:
“那種病根本不致命,你媽多等幾天又不會死,別再用這種謊話逼我回去!”
可後來,母親真的死了。
我心灰意冷,斷了和妻子的所有聯係。
不想她卻反過來說愛我,求我不要丟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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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走廊裏紛擾嘈雜,我跪坐在地上雙眼無神,仿佛被抽幹了所有生氣。
滿腦子都是母親臨走前痛苦的神色,還有醫生那一句滿含歉意的“抱歉,我們盡力了”。
身邊人的每一聲安慰都在提醒我,母親死了。
我在這世界上僅剩的最後一位親人,終於也離我而去。
“陸先生,需不需要我幫您叫車,或者聯係周醫生把您和老太太送回家?”
身旁的護士嘴巴一張一合,我反應半天才明白她的話,繼而流著淚苦笑出聲:
“周醫生?你們的周醫生在忙著照顧病人,哪裏有空管我們!”
我在她驚詫的目光中跌跌撞撞起身,滿臉痛色將母親的遺體背上了車。
所有人都說這是一場沒來得及的意外,可隻有我知道,母親本來有一條活路的。
是周瑤,硬生生將她推到了鬼門關去!
母親下午病發時,情況緊急,醫院上下給她打了無數個電話催。
我還記得,當時的護士拍拍我的肩,信誓旦旦安慰我:
“沒事的,周醫生手很穩,還是你的親人,一定萬無一失。”
我也是這樣想的。
可是半小時,一小時,直到三個小時過去了,她依然推脫說在路上。
眼看母親臉色越來越蒼白,瘦弱的身軀藏在被褥下甚至看不出呼吸的起伏。
我忍無可忍,一把搶過電話質問她在哪裏。
周瑤原本還在找借口,聽到是我的聲音,突然話頭一轉,理所應當地對我發號施令:
“陸明煦?正好你在那,隨便找個理由跟他們說一聲吧,我不去了。”
我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她說的話。
我沒想到,從前她怎麼任性、如何想一出是一出,我都忍了,可如今事關人命的大事她竟然也這麼隨意!
“……你不來了?周瑤,媽在病床上危在旦夕,什麼叫你不來了?!”
麵對我的怒氣,周瑤語氣中盡是不耐,掩著話筒換了個地方:
“你那麼大聲幹什麼?蘇輝這邊感冒剛睡著,吵醒他怎麼辦,你有沒有點同情心!”
我不可置信:“你在蘇輝家?你放著媽的手術不做,就是去照顧他?!”
“不然呢?他自己一個人在家,要是出了事怎麼辦?媽那個病我知道,拖幾天沒事,等蘇輝退燒了我就去醫院。”
“行了,我還得給他熬粥呢,先掛了。”
她不等我回話就幹脆利落掛斷,後來再打去的每一通都成了未接。
我又急又氣,眼看母親各項生命指標都在急速下降,顧不上任何後果,拎著車鑰匙就直奔蘇輝家找人。
去蘇輝家的路並不算遠,可一分一秒我都覺得無比煎熬。
接連不斷的敲門聲下,屋內周瑤的咒罵由遠及近,在看到我的臉時,眉頭瞬間皺成一團:
“陸明煦?你有病啊門敲這麼大聲,蘇輝剛睡著就被你吵醒了!他是個病人,需要休息你懂不懂!”
我怒氣鬱結,可礙著母親還在醫院受折磨,隻能忍下所有情緒,近乎哀求地去和她商量:
“瑤瑤,求你去醫院看看媽吧,她狀態很不好,隻有你能救他了!”
母親從很久以前就患有嚴重的腎病,因為年歲漸長,再加上身體還有其他基礎病,國內鮮少有足夠權威的專家能為她做手術。
而周瑤恰巧就是其中一個。
但此時,這個將母親生命攥握在手裏的人,想也不想就拒絕了我的請求:
“你有完沒完,我都說過了媽的病不嚴重。”
“蘇輝還沒退燒,現在根本離不開我,你能不能懂事一點,別讓我那麼為難?”
她表情嫌惡,仿佛真的是我在無理取鬧。
正值此時,屋內傳來了蘇輝虛弱的聲音:
“瑤瑤,你別管我了,萬一阿姨真的病得很重呢。咳……我沒事,你去醫院吧……”
他站在客廳,一副病弱的樣子咳嗽幾聲立馬引得周瑤心疼不已,趕忙將他送回臥室:
“我是醫生,難道我還不知道病該怎麼治嗎?他肯定是看我來照顧你心裏不平衡,裝病騙我回去!”
“你放心,你痊愈之前我不會走的,一定留在你身邊好好看護你。”
我站在門外,聽著周瑤對蘇輝耐心嗬護,隻覺得心寒到極致。
結婚這麼多年,她從來都是這樣,事事把蘇輝放在第一位。
隻因為蘇輝在她小的時候救過她一次,從此她就把蘇輝當成了該拿命去報答的英雄。
每每我對此產生一點不滿,她就要吼我忘恩負義,思想齷齪,甚至拿離婚來威脅我,卻從來不想她做的那些事會讓我這個正牌丈夫有多難過。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我眼眶含淚,明白母親的病沒法再耽誤下去。
於是待周瑤再次從臥室裏出來時,我雙腿一彎筆直跪了下去。
事到如今,我已經不想再要什麼尊嚴愛情,我隻希望自己的母親能活下來!
“瑤瑤,求你,救救媽吧!不做手術她真的會死的!求求你,救救她吧……”
我跪在走廊痛哭流涕,試圖用哭聲喚回她一點點有關母親的記憶。
可她無動於衷,連讓我起身的想法都沒有。
“我都說了多等幾天沒事,你們母子倆別想用這種謊話逼我回去!”
“你說會死那就讓她去死吧!我就不信這個手術不做她能怎麼樣!”
“我警告你,別再打擾蘇輝休息,不然我們離婚!”
她滿臉不耐重重合上了門。
一同被拒絕門外的除了我,還有我母親所有生存的希望,和我對周瑤的全部念想。
從醫院回去後,我一個人處理完了母親的所有後事。
捧著那個木盒時,我依然像在做夢一般。
不敢相信這個將我無微不至嗬護長大的女人,怎麼一夜之間,就變為了一抔黃土。
母親葬禮那天,一向幹旱的北城下起了蒙蒙細雨。
我撐著傘,麵無表情聽著那些來自身後的竊竊私語。
“婆婆都死了,兒媳婦竟然連麵都不露,也太冷血冷情了?”
“不光這樣,聽說人本來是能活下來的,是兒媳婦半路跑去找別的男人了,這才耽擱了手術。”
“陸家這小子喜歡老婆喜歡得底線都沒有,估計這次肯定又原諒了。”
那些唏噓裏交雜著些許嘲笑與瞧不起。
我立在傘下,攥握傘柄的骨節用力到微微泛白,麵上一片寒涼,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是啊,全世界都知道我愛周瑤愛到無可救藥,三番兩次放下自己的尊嚴,為她委曲求全。
曾經她被詐騙騙光了所有錢,還額外欠了一大筆貸款,我二話不說挪了自己買房子的錢去給她填補窟窿。
她說蘇輝救過她一命,也要我把他當作救命恩人一樣對待,我就咽下所有不情願,盡量去滿足對方的需求。
甚至紀念日當天,周瑤丟下我一個人,連夜坐飛機趕到蘇輝的城市去安慰他失戀,我也要被迫學會大度。
不然我就是不愛她,是小肚雞腸,是逼她離婚。
可就這麼一個被我窮盡所有去疼愛的女人,竟然為了她的白月光,親手宣判了我母親的死刑。
甚至從她去世到現在,半分關心都沒有過。
我不是沒有告訴過她,連葬禮開始的前半小時我還在聯係她。
但不出意料,她依然為了蘇輝在電話裏對我大喊大叫:
“媽死了?陸明煦你編謊話能不能有點底線,為了讓我回去真是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我和蘇輝清清白白,你再怎麼鬧我也隻是在照顧病人,我拜托你體諒一下我這個醫生的身份!”
“你媽也是夠疼你的,這麼大年齡竟然還陪著你一起胡鬧,你們兩個真是一樣胡攪蠻纏!”
我話堵在喉口,還沒說出半句就被她繼續打斷:
“行了行了,我答應你明天就找你商定手術事宜可以了吧!怎麼這麼煩……”
事已至此,她還是不相信事實。
但其實她隻要打給醫院求證一下,一切就都會明了。
可她固執地認為自己是最權威的專家,不可能出現誤診,所以連核對都懶得核對。
幾句話就斷定我是因為吃醋,不願意她陪在蘇輝身邊才不擇手段要她回來。
實際上,她現在的一舉一動對於我來說,已經一點都不重要了。
我聽著她嘟嘟囔囔掛斷了電話,胸口那顆心臟,也逐漸痛到麻木。
就這一刻,我發現自己好像自由了。
我好像,不再愛周瑤了。
周瑤沒有食言,第二天約我到家樓下的咖啡店商定手術事宜。
我想了想,點頭應約,去的時候將早就擬好的離婚協議書順便帶在了身上。
盡管是周瑤約我,可她仍是遲到了半小時才姍姍來遲,甚至到前台還饒有興致地點了杯咖啡才落座。
“我們長話短說吧,一會兒我還得回蘇輝那。這個手術……”
“周瑤。”
現在有關於她的事情,我已經一句都不想多聽。
所以沒等她說完,我就強行打斷了她的話:
“不用說那些了,我們離婚吧。”
在她的印象中,這是我第一次沒耐心聽她講完,遑論打斷後說的還是離婚的事。
周瑤瞳孔微顫,不可置信重複了一遍我的話:
“你,你要和我離婚?”
“是,這是離婚協議書。關於財產分配我請教了律師,不會讓你吃虧,房子裏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收藏品,算下來也有小十萬,也全都歸你。”
周瑤攥著那張協議書,原本有些緊張的表情在想到什麼後有了一瞬間的鬆懈。
隨即白眼一翻,冷嘲熱諷道:
“陸明煦,大家都已經是成年人了,能不能不要這麼幼稚?”
“我和蘇輝本來就什麼關係都沒有,我也跟你講過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吃醋也得有個限度吧?犯得著用這種方式來逼我?”
“而且我都已經答應給你媽做手術了,你還要怎麼樣!”
原來她也知道,把離婚掛在嘴上是在逼迫別人就範。
那怎麼輪到她自己的時候,她就有一百種借口了?
我沒理她的話,我拿過筆率先在協議書上落下自己的名字。
周瑤從未見過我如此決絕的樣子,表情凝滯幾分,順手撈過桌上咖啡潑了我一身:
“陸明煦你適可而止!做這麼多不就是逼我不要再和蘇輝聯係?”
“你可想好了,你現在跟我離婚,我以後永遠都不會再管你媽的手術!就算你來求我,我也絕對不會心軟!”
我沉默地看著周瑤眼中流露出得意,明白她一定自以為拿捏住了我的一切。
也不怪她會這麼以為,畢竟曾經的我真的愛她愛到沒有自我。
我舍不得她生氣,所以無論是誰的錯我都會大包大攬推到自己身上。
隻要她表現出一點不願意,我就會癩皮狗一樣粘到她身邊去求她原諒。
在周瑤這裏,陸明煦從來沒有底線可言。
就像現在來說,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早就去拉著她的手道歉,給她買最新款的包和衣服,一直哄到她滿意為止。
但我真的累了,我已經失去了所有,不想再為了她把自己這顆心也弄丟了。
我點點頭,麵無表情擦拭著身上的咖啡漬:
“想好了,不會後悔。”
“……你!你以為我不敢是吧,離就離!明天十點民政局,誰不去誰是孫子!”
她拎著包氣鼓鼓離開,到了門口還刻意慢下了腳步。
我看透了她的小心思,但還是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朵溫室裏的梔子花,誰喜歡誰就拿走吧。
反正我已經被她耗盡了心力,不想再和她扯上任何關係。
為了避免周瑤臨時反悔,沒法順利離婚,我也提前找好了律師,準備提起訴訟。
巧的是,約鄭律師當麵會談那頓飯,周瑤和蘇輝也一同在場,與我們隻有一道屏風之隔。
不必刻意去偷聽,兩人的對話也能分毫不差落進我們耳朵裏。
“對不起瑤瑤,都怪我,才讓你們夫妻倆鬧到離婚。不然……我親自去找陸哥解釋一下吧?”
周瑤擺擺手,不甚在意地給蘇輝夾了一筷子菜:
“不關你事,是他自己小心眼!放心好了,誰不知道陸明煦根本離不開我。讓他真跟我離婚,下輩子都沒可能。”
“我跟你打賭,今晚沒過,他就得顛顛跑來找我,跟我道歉,還得給我買一堆禮物。”
“對了,你不是說自己沒錢了嗎,等他再給我打錢,我轉你點。”
我知道這麼多年,周瑤一定在背地裏偷偷接濟蘇輝,可真的親耳聽到時,依然覺得怒不可遏。
我麵露尷尬與鄭珂對視一眼,後者朝我笑笑,示意我沒關係:
“放心,這些都是你們的共有財產,我會盡力幫您把這些爭取回來的。”
大概是因為專業性的緣故,鄭珂笑起來給人一種強烈的安心感。
令我驚喜的是,她除卻自己的工作領域,對其他方麵知識儲備量也極多,無論什麼話題她都能侃侃而談。
我們從案子聊到菜式,又講到國內外旅遊,竟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陸先生,這個案子我一定幫您打折,能交到這麼合得來的朋友,機會可實在不多。”
我笑著推讓,不想身後竟突然傳來周瑤的聲音:
“陸明煦,你怎麼在這?你不會為了求我原諒,跟蹤……”
她話還沒說完,已經注意到了坐在我麵前的鄭珂,登時收起了那副洋洋得意的嘴臉,尖叫著向我討個說法。
“她是誰?陸明煦,你現在也學會背著我在外麵找女人了是不是!”
“怪不得你想跟我離婚,就是為了這個狐狸精嗎!你們兩個奸夫淫婦……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她不分青紅皂白就衝上前去跟鄭珂撕扯,我一時情急擋在鄭珂身前,臉上無可避免被她抓出一條血痕。
“夠了!周瑤,你講點道理好不好?”
“你自己每天帶著你這個白月光招搖過市來礙我的眼,怎麼我跟普通朋友吃頓飯你就這麼要死要活?”
“你別忘了咱們兩個正在離婚,我和誰吃飯跟你沒關係,別在這欺負好人!”
我目露擔憂,回過身去察看鄭珂的傷勢,絲毫沒見周瑤臉上掛著的淚水和受傷的神情。
“陸明煦,你是真的想離這個婚……?”
“不然呢,我的態度還不夠明顯嗎?鄭珂就是我找來的律師,你明天如果沒在民政局門口出現,我們馬上就會提起訴訟。”
從戀愛到結婚,我從來沒有用如此冰冷的語氣麵對過周瑤。
也是直到現在,她終於意識到我不是在開玩笑。
那個把她放到心尖上捧了幾年的男人,就這樣被她弄丟了。
“陸哥,沒必要吧。瑤瑤是跟我關係好一點,比較願意粘著我,但我們……”
“你閉嘴!”
周瑤氣急敗壞吼停了蘇輝的話,再轉頭看我時,眼淚成雙成對落下來,再沒有了先前的得意與自負。
“明煦,你、你在跟我賭氣是不是……你氣我一直陪著蘇輝,沒給媽做手術,才故意說這些話……”
“我答應你,我以後乖乖的,我不理他了,我馬上就去安排媽的手術!”
“不離婚,我們不離婚好不好……”
如果是以前,我根本無法抗拒周瑤的眼淚。
在她哭出來的那一刻,天大的問題也是我的錯。
但現在,我用力掙脫了周瑤的手,甩得她一個踉蹌:
“不好。周瑤,這個婚我們離定了。”
“而且我告訴過你的,媽已經死了,就在你專心致誌照顧蘇輝那天,她就已經死了。”
“所以別再從你的嘴裏提到她,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