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青蔥玉手緩緩掀開車簾,周攬月同此前並無兩樣,端的是雍容華貴,姿態綽約。可她本應明亮澄澈的眸子裏,此時卻裝滿嫌棄和厭惡。
和一年前將我趕出侯府時別無二致,當時她冰冷的聲線在腦海中回蕩,“你和城外汙池裏的癩蛤蟆有何區別,竟宵想那天鵝!”
我呼吸立時一滯,大腦沒來得及反應,已經雙腿一軟撲通跪在泥濘地上,顫抖著開口。
“奴才叩見小姐!小姐萬福!”
周攬月半晌未答話。
我埋頭看著泥水浸透衣服,刺骨寒意順著膝蓋遍布全身,早已破爛不堪的身體開始支撐不住微微打晃。
“抬起頭來,唯唯諾諾沒有半點男人樣子!”在我即將撐不住時,她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我顫抖抬頭,卻忍不住鼻尖發酸。一年來,我何曾被當過人對待?
四目相對的瞬間,她眼中驚訝一閃而逝,隨即又很快變成濃濃的厭棄。
我又是渾身一抖,怕她不願帶我回侯府,連忙額頭貼地,對著她重重磕頭。
“奴才在軍營這一年日日悔過,不敢有絲毫懈怠,求小姐饒恕!求小姐饒恕!”
我隻麻木地磕頭,耳邊全是咚咚響聲。
“母親壽宴,且帶你回去,若是你又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可不是送軍營這麼簡單了。”
小姐終於願意放過我。
我長久一叩後,沉默起身。
我怎麼還會再有其他心思呢,當初開口已是用盡全身力氣,卻落得粉身碎骨,如今苟延殘喘,不過是想回去再看胞妹一眼罷了。
周攬月示意侍衛牽馬過來,我卻猶豫地不願上馬。
且不說此時全身脹痛難忍,雙手竟是連韁繩都握不住,更何談從軍營到侯府一路顛簸。
周攬月見狀緊蹙眉頭,聲音裏早已沒了耐心,沉臉道:“來軍營一年,難道連騎馬都忘記了?”
“我......”
“若是不願騎馬,還是回軍營繼續磨磨性子罷!”
我看著眼前半人高的黑色駿馬,隻得忍著洶湧痛意咬牙翻身坐上。
一年前,連她那做將軍的竹馬都比不上我的馬背功夫,馬場上永遠是我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第一個伸手奪下紅色繡球。
現在一匹馬被我騎得東倒西歪,本應挺直的脊背隻能佝僂著努力控製馬背,看起來倒像是京城裏那些紈絝子弟的遊街嬉鬧模樣。
額頭布滿冷汗,混著剛剛磕頭留下的泥土和血漬,不用想也知道能有多狼狽。
周攬月掀開車簾遠遠看我,陰鬱氣息在她眼中來回翻滾,最後一聲令下馬車隊伍立時加快速度。
我急匆匆跟在後麵,不知過了多久,恍惚間終於看見侯府大門。
一路回來,裏衣早已被不知是汗水還是血水的液體浸濕,我顫抖著雙腿想要下馬,卻突然眼前一黑從馬背滾落,正巧倒在周攬月腳邊。
應是氣急,她竟不顧身份地抬腳踢向我的腹部,疼得我又是一陣痙攣。
“肖公子!在軍營這麼久,規矩都忘幹淨了嗎!侯府的臉要被你丟光了!”
我捂緊肚子掙紮起身,周圍前來祝壽的賓客看見我竊竊私語,甚至有幾個不懂事的女使丫鬟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