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廷走了。
我壓抑不住胸腔中傳來的腥甜氣息,猛地幹嘔了起來。
手掌心全是血。
陸廷還不知道,我是真的快要死了。
流產後的第三天,我突然嘔血。
原本以為是因為忽然喪子太過悲傷,後來卻檢查出了胃癌,從醫生為難的神色中我能猜出自己大概活不長了。
決定了離婚,我便收拾行李要搬出去住。
我一個人拖著行李箱走在跨海大橋上。
往來的行人很多向我投來好奇的目光。
生病以後我瘦了不少,臉色也變得愈發蒼白,渾身透露出一股頹廢的氣息,他們大概是怕我從這裏跳下去。
雖然我原本的計劃就是這樣。
父母家人在我十六歲時就拋棄我了,撫養我長大的阿婆也去世了,陸廷不愛我,後來我們的孩子也沒有了,
我和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任何牽絆了,我再找不到什麼活下去的理由。
誰知道竟然確診了胃癌,這大概就是我的命數吧。
所以我改變跳河這個不環保的計劃,在療養院裏安安靜靜的死去或許會好一些。
我搬走後的第三天,收到陸廷發來的消息。
是一張網球場的照片。
陸廷原本是網球運動員,受傷退役後才轉做教練。
【訓練中場休息。】
【這幾天在哪裏?鬧脾氣也要有個限度,怎麼還不回來?】
我躺在病床上靜靜地看著,五臟六腑正在隱隱作痛。
是舍不得我,想挽回我嗎?
我心裏一動,
覺得挺可笑的。
如果我沒看見照片右下角林嬌的身影,我都差點就要相信了。
林嬌和陸廷是青梅竹馬,十六歲以前我是隻能悄悄跟在他們身後的跟屁蟲。
十八歲那年,林嬌出國學舞蹈,我和陸廷在大學校園重逢。
我藏了私心加入陸廷所在的網球社團,我賭陸廷會注意到我,憑我那雙和林嬌相似的眼睛。
不出我所料,沒過多久我們就在一起了。
他很耐心地教我打網球,整個身軀包裹住小小的我,
每當我抬頭看他一眼,便會心動一次。
但偶爾,我得知林嬌又在國際上獲獎的消息,也會忍不住自卑,
我如同陰溝裏的老鼠一樣仰望感慨,其實他們是多麼般配的一對。
看見照片裏的林嬌對著陸廷的鏡頭露出明媚的笑容,一股密密麻麻痛意湧上心頭。
我並沒有回複陸廷的消息。
我不願再對他順從,他從沒有把我的話真正放在心上,
以至於我決然與他提及離婚,在他眼裏卻成了我在鬧脾氣。
我想陸廷沒有收到我的回複是會生氣的,生氣就不會再來打擾我了。
可是第二天他又斷斷續續給我發消息。
【D家新出了一款項鏈,我給你做生日禮物。】
【我還訂了蛋糕,今晚回來給你補過生日。】
【氣還沒生夠麼?馬上回家,離婚的事我不追究,別讓我等太久。】
嗬,補過生日?不追究?
顯得他多大度呀,倒是我不知好歹了。
想起生日那天,我剛好診斷出懷孕,雖然醫生囑咐這一胎風險很高,但我還是滿心歡喜地想要把好消息告訴陸廷。
可陸廷在給他剛回國的白月光林嬌接風洗塵。
一直等到晚上十一點多,陸廷才回家,還是被林嬌送回來了。
我極力忽視她挑釁的姿態,故作輕鬆。
陸廷越過我直接去了浴室。
“沒什麼要解釋的嗎?”
我握著拳頭,指甲陷入掌心傳來刺痛,我在逼迫自己平靜下來。
“林嬌剛回國,我和幾個朋友給她接風,有什麼不對嗎?”
他無所謂的姿態刺傷了我,我忍不住控訴,“今天也是我的生日,陸廷,我還是你的妻子。”
陸廷眉頭突然緊皺,語氣裏皆是不耐煩,
“今天也是嬌嬌的生日,林嫣,她是你親妹妹,你怎麼什麼都要跟她爭?”
“她是妹妹,我就什麼事都要讓著她?”
陸廷的雙眼因為酒精的刺激而微微泛紅,盯著我像在盯著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林嫣!你忘了出生時嬌嬌因為你受了多少苦?這些是你欠她的。”
陸廷冰冷的話語讓我渾身發寒。
都說雙胞胎還在肚子裏時會爭奪營養,而我是他們口中的勝者。
因為出生時,我是正常健康的,
而林嬌異常瘦弱,還患有先天性的腎病。
於是,“這是你欠她的”成為我人生中無法抹去的詛咒。
連陸廷都是這樣認為的。
小時候隻要林嬌一有病痛,他就會對我格外冷漠,有時還會用看仇人一樣的眼神看我。
陸廷是恨我的吧,在他的認知裏,是我逼迫他的白月光遠走國外。
身體裏的器官又開始發痛了,喉嚨裏是血液腥甜的氣息。
這條路,原來從一開始我就走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