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帕之交被惡鬼奪舍了。
這個惡鬼汙蔑我抄襲,把我從“第一閨秀”神壇拽下來,嫁給了原本說要娶我的豫王,踩著我出盡風頭,甚至對我下死手。
他們以為我死了就是結束。
誰都沒想到,這才是一切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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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尚書之女吳岫水墜湖,被救出後感染風寒在床上休養大半個月,人一下子清瘦下來。
不僅相貌清秀幾分,能寫錦繡詩句,甚至還攀上了當今聖上最寵愛的三公主,一時成了京城貴女人人想要巴結的對象。
我身為吳岫水的手帕交僅上門拜訪過一次,私下再也沒見麵。
人人都傳我心眼小,氣不過往日襯托自己的綠葉大放異彩,所以才整日閉門不出,在屋裏摔東西砸碗。
到後來流言越傳越離譜,連吳岫水之前偶爾當眾出醜,也成了我刻意唆使,她天真單純才會上當受騙。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她每次出醜都是我站在她身邊,替她擋下那些惡意取笑的目光,為她收拾爛攤子。
我伏案畫畫七日,終於完成,揉了揉發酸的眼睛讓貼身丫鬟給我拿火盆
丫鬟欲言又止,很快把火盆拿來。
我拿起畫細看,帶著緬懷與不舍,長歎一聲將畫扔進火中,不消片刻化成灰燼。
她尖叫一聲,抹抹眼淚:“小姐你氣歸氣,糟蹋自己的心血做什麼?要我說,就不應該畫她,她在背後捅您多少刀子?”
雖然沒明說,但是我們都清楚“她”是誰。連我足不出戶的小丫鬟都知道那些流言是誰傳出來的,可天下眼盲心瞎的人總是太多,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
我笑笑,糾正她:“是吳岫水捅我刀子,不是岫岫,我的畫也是給岫岫的。”
小丫鬟“哦”了一聲,似懂非懂。
岫岫墜湖前一個月,一見麵就喜歡撲到我懷裏環著腰不撒手,仰起臉害怕又緊張:“我總覺得有鬼盯上我要索我命,你可得保護我。”
我隻當她還像小時候一般,找借口想和我同吃同宿,笑著哄了她幾句沒放在心上。
出事那天是桃花宴,桃花堆起千層粉雪,她坐在洋洋灑灑的花雨中似有所感,央求我將她畫下來。
她托著下巴,向來無憂無慮的眼中浮起憂愁:“這樣的花不知道還能看幾次。”
我“呸”了幾聲笑她烏鴉嘴,還是順著她的心意拿出紙筆。
我提筆剛畫了輪廓,她突然起身朝湖邊走去。我喊她幾聲見她不理會,心中有不好的預感,顧不得閨秀禮儀朝她狂奔過去。
在千鈞一發之際,我抓住了她的手。
我鬆了口氣。
她卻仿佛鬼上身一樣,朝我露出一個陌生又猙獰的笑,掙脫開直直墜下去。
我突然想起來岫岫這個月常掛在嘴巴的那句話:有鬼要索我的命。
之後發生的一切回憶起來都像是隔著一層紗——有人跳下湖搶救,大夫提著藥箱匆匆跑過來,喧鬧過後,我遊魂一般提著藥材去看望剛醒來的吳岫水。
她朝我笑,眼睛卻沒有多少溫度,假裝熱絡的殼子裏麵,是一個全然陌生的靈魂。
最後一絲希冀落空,我木然地喝著茶,木然地與她交談,木然地離開尚書府。在我走之後,那些荒唐的流言開始傳得到處都是。
她恨我。
不光是因為我是京城第一閨秀,擋了她名滿天下的路。更因為,在眾目睽睽之下,我脫口而出——
你不是岫岫,你到底是誰?
百花會又到了。
長公主每年舉辦一次,既是賞花,也是又是讓適齡男女接觸,促成幾段姻緣。
我的姻緣便是在這裏找到的,是所有京城貴女的夢中情郎,名滿京城的豫王。
他是個極愛舞文弄墨的人,也是個頗為愛才之人。
我第一次在百花會上作詩,麵對眾人的誇讚與吹捧捏著帕子臉漲得通紅,正不知所措突然聽到有人輕咳一聲。
眾人噤聲,豫王走到我麵前將發髻上的白玉簪摘下送給我。
沒了簪子束發,他長發潑墨,麵容俊美如天神。我心跳如鼓擂,一下子嘴笨得厲害,不明白他的用意,抬頭訥訥地看著他。
他笑得放浪,說的話更是驚世駭俗:“你現在年齡小,這是將來給你盤發用的。”
我朝習俗,女子嫁人後方可盤發。
眾人起哄,我慌忙低頭跑掉。
後來在岫岫的鼓勵和攛掇下,等到宴會快結束,我約他到梅林,將隨身帶的護身符給了他。
也因此,每次百花會開始前,我們兩個人都會默契地到梅林說幾句話。
這次我照常去梅林,遠遠地看到豫王,剛揚起笑容,就看到了他旁邊的吳岫水。
吳岫水往我這個方向看了一眼,突然踮起腳用手帕拂去豫王肩上的花瓣。
她不知道說了句什麼,兩個人對視一眼一同笑了起來。
我咬了咬唇轉身跑掉。
我身邊是個服侍的是個麵生的小丫鬟,做事毛手毛腳,倒酒時手一抖,酒水灑在了我裙擺上。
我下意識蹙眉,小丫鬟嚇得立馬跪地磕頭。
我長得有這麼凶神惡煞嗎?
我內心自嘲,安撫她:“無事,你帶我去廂房清理一下。”
等我清理完汙漬回來,鬥詩賽正到高潮,似乎是誰作出了一篇錦繡詩文,引得眾人興奮不已。
“才女回來了,大家請才女作詩一首!”
不知道誰在人群中挑撥,引得聲聲喝彩,所有人都朝我這邊看過去。
前幾屆鬥詩賽均是我拔得頭籌,眾人對我有期待也正常。
我看到豫王和吳岫水親密談話的那幕後一直心不在焉,根本無心作詩,又不好掃了大家的興致。
思考片刻,我將之間所作還未來得及麵世的詩拿出來一首。
我剛吟第一句,豫王麵色變了變,我不知道哪裏出了差錯,隻能硬著頭皮繼續。
等我吟完最後一句,所有人鴉雀無聲,豫王看向我的目光則是充斥著失望。
我有些氣悶。
他失望什麼?我還沒有對他的朝三暮四失望呢!
和我一向不對付的三公主突然鼓掌,打破寂靜:“好詩,好詩。”
即便覺得她太過刁蠻而不喜歡她,此刻我還是鬆了口氣。
隻見她忽而麵色一變,將手中邊琉璃杯朝我重重砸來,厲聲斥責:“本公主最恨欺世盜名之人,還不跪下謝罪!”
我的額頭被杯子砸破,鮮血流下糊住我右邊眼睛,兩邊丫鬟狠狠一踹我的膝蓋,壓著我在眾目睽睽之下跪了下來。
我性格隨了父親,有不合時宜的清高與傲氣。光天化日之下受此大辱,整個身子都在發抖。
我將眼周的血擦幹,抬頭一字一頓:“臣女不懂公主意思,還請明示。”
三公主目光轉到一旁安靜的吳岫水,用眼神示意她說話。
吳岫水裝出於心不忍的樣子,拉了拉三公主的袖子,假意道:“就這樣吧,別往下說了。”
吳岫水的聲音不算大,卻剛好能讓在場所有人都聽清楚。
三公主點了點她的額頭,一臉恨鐵不成鋼:“你呀,總是這麼善良,所以才被人一直欺負。”
好一出姐妹情深。
她轉頭看向我時,又恢複了刁蠻與嫌惡,將一本詩集扔到我身前的地上:“你剛才那首詩,岫水早就集結成冊發出來了。不光有這首,還有你之前抄襲的那些!”
我撿起地上的冊子,一邊翻一邊氣血上湧。
這本冊子一共二十五首詩,十五首是我之前當眾作過的,其餘的是我平日裏寫來自娛自樂,放在書房書架上不曾麵世。
每一首詩,旁邊都用小字寫著吳岫水所作時的靈感,任誰看都覺得是她嘔心瀝血之作。
我的手抖得厲害,抬頭猛地看向吳岫水:“這幾首是我在家裏寫的,你怎麼會知道?”
能進我書房的都是我極信任之人,一想到其中有叛徒,我的心如刀絞一般。
吳岫水看著我,開始睜著眼睛顛倒黑白:“虞棠,我上次落水差點死掉,你來看我第一句話就是讓我給你寫這次百花會的詩句。我一時寒心第一次拒絕你,沒想到你居然偷偷拿了我的手稿。”
若是眾人鄙夷可以化成刀劍,那我早就被紮得千瘡百孔。
我雙手握拳,努力把脊背挺得筆直為自己辯解:“這些詩的手稿在我書房,你們要是不相信可以隨我......”
“不要執迷不悟了,”一直冷眼旁觀的豫王一開口就將我打入深淵,“這幾首詩是我看著吳岫水寫出來的。”
豫王在眾人心中很有分量,他的話蓋棺定論,將我徹底釘死在了欺世盜名的恥辱柱上。
眾人開始竊竊私語,不知道是誰發出“噓”聲。
不是的,吳岫水在說謊......
我抬眼在人群中看過去,哪怕有一個人願意相信我,我都會繼續抗爭下去。隻是我昔日的清高得罪了太多人,掃過去皆是落井下石。
“滾出去......”
不知道從哪裏丟出個硯台朝我砸過來,擦過我的眼睛,眼前頓時變得一片血色。
清高孤傲的虞棠被眾人合謀殺死。
自這天起,我的右眼變得半瞎,成了個怯懦的殘廢。
我一連發燒三日,閉上眼睛百花宴的一幕幕似夢魘纏得我喘不過氣。
好不容易掙紮著醒來,下床輕推開守著想要攙扶我的娘親,沒走兩步因為身體不平衡跌坐在地。我覺出不對,試著輪流閉眼,試出我的右眼半盲。
聞訊趕來看望我的阿爹見我坐在地上怔然,還以為我是被困在百花宴那日的事走不出來。
平時裏嚴厲有加的他長歎口氣,扶我坐到凳子上,撫摸著我的手語重心長:“爹爹相信你的才氣和為人。可是流言似猛虎,人心易反複,豫王既然已經都......爹爹找個時機將你們的信物交換回來。”
娘親擦了擦眼角眼淚,接過話茬:“我一定給你挑個如意夫君,把那個什麼豫王比下去。”
要是被誰聽到我娘的話,準會笑出聲。
豫王是京城萬千閨秀的夢中情郎,誰能將他比下去?
自十三歲交換信物,我一直理所當然地以為我會嫁給豫王。我本來就擅長舞文弄墨,為了迎合他的喜好,更是在這方麵下足功夫,力求成為讓他滿意的豫王妃。
或許是已經麻木,或許是百花宴足夠讓我看清楚真相,一朝夢碎,我竟然沒有太多心痛的感覺。
如果不是嫁給心心念念之人,嫁給誰又有什麼分別?
我啞著嗓子同意。
沒想到我沒等來娘親給我挑的如意郎君,先等來了豫王的聘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