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再次被人推開,門外的喧囂湧進後又消散。
溫川轉過頭,當她借著燈光看清門口,那抹頎長恣意的身影時,有片刻驚詫。
他怎麼會在這?
陸澤雙手插兜倚著門框,薄唇輕勾噙著笑意,樓道窗口投射進來的光打在他身上,抻著他眉眼裏不拘的傲氣。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十足十的混不吝。”席康安拎起水壺,滾燙的水柱注入茶壺,衝蕩著茶葉起起伏伏,“稍等會兒吧,茶就快好了。”
陸澤漫不經心掀了掀眼皮,視線掃過坐在沙發上的溫川,見她上下並無傷痕,才懶散的看向席康安,腔調透著輕傲。
“我來晉州,可不是為了你這杯茶。”
席康安絲毫沒把陸澤的嘲弄放在眼裏,他端起茶壺傾斜,潺潺水流滾入瓷杯,瞬間溢出一股茶香來,“我很好奇,你是什麼時候猜到我的?”
陸澤默了片刻,懶散勾唇,“在我想清楚,張春守為什麼放棄合作的時候。”
白騰騰熱氣氤氳而上,陸澤睨著杯身上雕刻的勁竹君子,輕笑道:
“鴻遠企業名義上的法人是張春守,實際控股人卻是他的老婆張春華,所以張春守有個毛病,就是喜歡在合作的時候吃回扣。Indigo給他的價格不低,在市場行情上還多三個比,所以這兩年,Indigo和鴻遠的合作一直相安無事。”
他頓了下,諱莫如深的看了席康安一眼,“可若是有人從中作梗,既談合作又肯滿足他的貪心,那麼砝碼一旦改變,天平就會失去平衡。”
席康安偏頭,似有疑惑,“江城企業那麼多,你怎麼確定就會是我?”
“因為你和張春守是一類人——”陸澤劣笑,“貪得無厭的卑劣小人。”
他端起已經冷卻的茶杯,緩緩倒在麵前的地上,濺起的水花浸沒在褲腳,猶如朵朵綻開的墨梅花。
“五年前你敗在我手下,你想涅槃重生,定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你知道這次鴻遠的項目對Indigo來說有多重要,所以你選擇相信人性,以金錢為誘餌拉張春守為同僚,企圖拽我下馬。”
陸澤眉眼間多了幾分嘲弄,“但你太相信人性了,張春守能被你利用,同時也可以被別人利用。”
欽佩的目光投向溫川,用出軌視頻來撬開張春守的嘴,她倒是挺有法子的。
一直不作聲的溫川,此時也恍然明了,原來席康安就是那場商業鬥爭的戰敗者,怪不得他一直躲在暗處攪弄風雲,原來是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戰勝陸澤。
結果還被她輕而易舉的找到了藏身之地。
席康安雙眸清明,“所以你為了驗證猜想,不惜利用妻子來尋求真相嗎?”
話音剛落,有手下匆忙進門,“總裁,有警察來了,怎麼辦?”
席康安看了陸澤一秒,再度將視線落到溫川臉上,眼中笑意陰騭。
“你還不知道吧,從你剛到晉州開始,他就一直派人暗中跟著,目的就是想通過你找到我。你看似冰雪聰明,實則一早就被他給利用了!”
聞言,陸澤眸子眯了眯,“我做事有分寸。但作為曾經的朋友,我送你一句忠告——‘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人性。”
包廂門徹底被人踹開,一眾警察持槍趕到,瞬間將席康安等人團團圍住,“是席康安嗎?我們接到報警,你涉嫌一起違法事件,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席康安被押著往外走,路過門口時,腳步忽然一頓,陰惻惻的眸子看向溫川,“你老公可不是表麵看到的那副樣子,別被他騙了,他比誰都會裝。”
溫川轉頭看向陸澤,“是嗎?”
陸澤眉梢一挑,“你覺得呢?”
溫川沒再搭話,在最後一名警察撤退後,邁步跟了上去。
嘈雜刺耳的鳴笛聲擾亂了原本安寧的街道,隱蔽在梧桐樹下的車子裏,溫川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複盤著發生的所有事。
——
溫川醒來時,已經是淩晨三點鐘了。
灰蒙蒙的天透著微弱光亮,她下意識轉身,手腕頓時傳來一陣刺痛感,“嘶。”
“醒了?”陸澤收起手機,來到床邊坐下,“別動,讓我看看。”
麻繩捆綁過的地方留下一道紅印,陸澤拿著棉棒,小心翼翼的往傷口上塗藥水。借著床頭昏暗的光亮,溫川淡聲問:“你怎麼會在晉州?”
陸澤散漫開口,“你猜猜?”
溫川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覺得這個答案已經不重要了,“江琳呢?”
“陳助理送她回酒店了。”陸澤將棉棒丟進垃圾桶,“張春守被帶走調查了。”
溫川,“嗯。”
夜靜悄悄的,各裝心事的兩人就這樣麵對麵坐著,氣氛莫名生疏又融洽。
“溫川,”陸澤冷不防開口,“貿然追車,你考慮過後果嗎?”
溫川一愣,下意識抬眸。
男人神色倦怠,語氣聽不出好壞,“我沒追上去怎麼辦?刹車出問題了怎麼辦?萬一張春守設好陷阱,故意引你過去又該怎麼辦?”
這話算不上質問,甚至他眉眼間還噙著一抹笑意,但唯獨那雙深邃的黑眸,無形中顯露出駭人的威懾力。
陸澤雖然麵上恣意懶散,但身處世家所沉浸出的深厚文化底蘊,讓他身上總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壓迫感,溫川有時候也挺怕他的。
“事發突然,追車是唯一的選擇。”溫川抿了下唇,“更何況,我有分寸。”
“什麼分寸?”陸澤輕哼,“玩過幾次卡丁車,就拿自己當賽車手了?顧淮三歲拚了個飛機模型,也沒見他想上天啊!”
溫川擰眉,沒說話。
陸澤掀眼皮看她,“類似這種危險的事,以後不準再做了。”
擱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傳來震動,溫川溫涼的眸子掃過來電顯示,眸色微斂,在陸澤拿起手機的後一秒開口。
“電話出去接,聲音小點。”
溫川背對著陸澤躺在床上,薄毯搭在腰間,露出白皙光滑的脊背。
陸澤視線掃過,眸色頓時暗了暗,他拿過手機,唇角噙著笑意,闊步離開。
電話是宋瑤打來的,接聽的瞬間,略帶嬌嗔的啜泣聲從那頭傳來。
“二哥哥,你什麼時候回來啊?”宋瑤吸了吸鼻子,“我和父親吵架了,陸爺爺答應讓我暫時住在老宅。”
陸澤倚靠在窗前,食指摩挲著眉尾,慵懶開口,“明天上午的飛機。”
宋瑤歡喜,“那我能去機場接你嗎?”
“不用。”陸澤側身,透過門縫瞧見溫川從床上坐起,“我還有事要忙,暫時不回公司。你安心在老宅住著,不許惹老爺子生氣。”
宋瑤失落,“知道了,我乖乖在老宅等你回來。”
掛了電話,陸澤剛準備進門,就聽屋內溫川對電話那頭的人說,“什麼英雄救美,不過是被權勢利用的工具罷了。”
溫川的話讓陸澤腳步一頓,距離隔得有些遠,電話那頭說了什麼,他並不能聽得清。隻是溫川握著電話的那隻手,正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擊著膝蓋。
陸澤眸色沉了沉,嗬,席康安這個挑撥離間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