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一生崇尚節儉,不舍得浪費一粒糧食。
以至於她手抖把老鼠藥倒在米缸裏也舍不得丟,洗一洗還是端上了餐桌。
我吃完就上吐下瀉,好一會兒才搶救過來。
麵對我爸媽的質疑,奶奶倒委屈起來了。
「我就是想著不吃浪費啊,況且我都洗過了,怎麼就不能吃了?」
從小被奶奶養大的我哥怒了:「能吃你怎麼不吃啊?」
1
端午假期將近,父母忙著照顧快要高考的親戚。
本來父母打算給我報個夏令營讓我去好好玩一玩。
但奶奶卻覺得沒有必要花這個錢,說讓我去鄉下和奶奶住一段時間。
不過,我不是很願意。
因為我奶奶在十裏八鄉口中是出了名的節儉和勤快。
人人都說,奶奶是平日裏隻最省吃儉用的。
也是靠她勤儉持家的本領,她才供我爸考上了一本。
不過我看到的可不是這樣。
但是奶奶的演技還是征服了我爸媽,就這樣我就被送到了奶奶家裏。
我父母也不含糊,為著這件事給奶奶買了不少牛奶和營養品。
但是,奶奶一回到家就把那些東西全部束之高閣。
繼續煮她冰箱裏的剩菜。
最讓我受不了的是,她的冰箱是不會二十四小時通電的。
為了省電,她會先插上插座一兩天。
等冰箱冷凍層有了足夠的冰之後,立馬拔電。
直到下層的肉和冰一起融化流出血水之後,她才繼續插上電。
我稱她的做法為「做一休三」
可是冰箱做一休三舒服了,我的胃不可以。
夏天天氣熱,什麼菜都經不住她這麼折騰啊。
終於,我在吃了三天她做的剩菜大亂燉之後終於受不了了。
打開自己的書包,還好哥哥在回學校之前還給了我點零花錢。
拿著手裏為數不多的現金去村裏的小賣部買了包泡麵回來。
回到家,小心翼翼地用熱水壺燒好水,倒進碗裏。
可惜泡麵還沒泡好,奶奶已經殺了回來。
她一進門就發現我丟在垃圾桶裏的泡麵包裝。
我臉上有點掛不住,連忙解釋道。
「我隻是想吃點零食。」
奶奶的臉一下就掛不住了,對著我就大聲嗬斥道。
「我平時不給你吃不給你喝了?讓你浪費錢去買這麼貴的東西?」
這聲音很快就引來了隔壁的鄰居楊大嬸,她是個熱心腸,一看到我挨罵就忍不住幫腔。
「哎喲,蘇酥畢竟是城裏長大的,吃點好的怎麼了?不是我說你,你這幾天做飯可是一點葷腥沒有?可不苦了人家孩子了嗎?」
楊大嬸的話一出,奶奶的委屈就兜不住了。
她的眼淚就跟決堤的河水一樣,一邊哭她一邊說著自己的不容易。
「我虧待孩子啊,我都76歲了,帶大哥哥又帶大妹妹...現在反過來說我虧待她啊!沒天理啊!」
終於,她的哭聲還是引來了在村口下象棋的爺爺。
「行了!別在這丟人現眼的,給我回家去。」
我一時之間愣住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回到家裏之後,爺爺倒是清醒,讓奶奶以後多做點肉菜,別總是把菜囤在冰箱裏。
奶奶答應了,可是她對著爺爺滿臉堆笑,看我的眼神卻好像暗藏殺機。
2
第二天下午,未等奶奶叫我起床吃飯。
我已經被一股濃烈的豬的騷味給熏醒。
那種味道不同於我之前聞到過的任何豬肉的味道,惡心反胃的感覺立刻湧了上來。
我到飯桌前,奶奶和爺爺早就已經等候多時。
「蘇酥,多吃豬肉,奶奶今天特地為你買的。」
奶奶將豬肉夾到我的碗裏,我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幹嘔了一聲,讓奶奶把豬肉拿走。
爺爺也不開心起來。
「怎麼?現在有肉吃還不高興,你哥哥在的時候都吃不上肉,你憑什麼挑三揀四?」
奶奶也在旁邊幫腔。
「這可是好東西,不能浪費啊。」
我拗不過他們兩個一唱一和的態度,隻能趕忙夾起一片塞到嘴裏。
可是那豬肉剛到嘴裏,想吐的感覺就更強烈了。
奶奶煮這個豬肉壓根就沒放一點油水,更別說鹽了。
這肉又是肥多瘦少,還有幾根沒去幹淨的豬毛在我的喉嚨處摩擦。
我沒忍住,將豬肉都吐在了地上。
「誒!你這孩子,怎麼浪費這麼好的豬肉。」
她趕忙撿起地上的豬肉,隨便洗了洗又繼續想讓我吃。
我難受得不行:「奶奶,你也吃點吧。」
奶奶卻將筷子伸向了旁邊的一盤豆芽菜,一邊吃一邊說。
「那麼好的東西我這種老東西怎麼配吃,還是給你吃吧。」
沒辦法,我隻好繼續和那些難以下咽的騷豬肉作鬥爭。
好不容易吃完豬肉,我的肚子卻開始疼了起來。
直到半夜,我還是疼得不行。
隻好撐著身子走出來找奶奶。
「奶奶,我肚子疼,想去醫院看看。」
奶奶已經是睡得半熟,甩了甩手。
「去去去,拉肚子去廁所,上什麼醫院,浪費錢。」
我隻好回到自己的房間,但是還是實在疼得受不了,隻好打電話給哥哥。
爸媽和哥哥連夜從城裏開車趕了過來,發現我時我已經臉色發白。
奶奶看到形勢不對,趕緊跟到了醫院。
「急性腸胃炎,這孩子是不是吃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啊?」
一聽到這話,奶奶立刻矢口否認。
「怎麼可能,我給我大孫女吃的都是最好的,你這個庸醫是不是又想騙錢!」
醫生無奈地請奶奶出去,隻留下我和爸媽問話。
「你最近飲食不潔啊。」
爸爸一聽飲食不潔,立刻就警覺了。
「好啊蘇酥,我讓你平時多幫幫奶奶的忙,你是不是都拿錢去買零食吃了?」
我委屈得不打一處來。
「我沒有,是奶奶 每天都要煮那些剩菜,都不新鮮了,我吃了就拉肚子了。」
醫生這時候大概明白了來龍去脈,奉勸我以後不要再吃不新鮮和多次加熱的食物就讓我們出去了。
我們一家四口出去,奶奶已經等得不耐煩。
她上來就伸手拉住我,要帶我回家。
「不許帶她走!你都害得她進醫院了。」
「怎麼說話呢?我是你奶奶,且不說你爸,你都是我喂大的。」
奶奶義正言辭道,絲毫不顧及這是在醫院。
「你少擺出那一套,你是不是給妹妹吃那些水煮的豬肉了!從小就這麼虐待我,現在還虐待妹妹。」
我這才想起來,自我有記憶起,哥哥就不愛吃豬肉。
別說吃,一聞到都惡心。
原來是奶奶從小都逼他吃白水煮豬肉的緣故。
「夠了!你發什麼瘋,敢頂撞長輩?」
爸爸開了口,他輕飄飄地鬆開我的手,把我推到奶奶身邊。
「你哥哥最近要高考,別來打擾他。」
最終,我還是被送回了奶奶身邊。
臨走時,哥哥扶著我的肩膀,十分鄭重地說:
「聽著蘇酥,接下來無論奶娘給你做什麼吃的,你都不要全部吃完,寧願吃了事後吐掉,知道嗎!」
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似乎這段時間哥哥變得很不一樣了。
3
回到奶奶家之後,我還是每天在飯桌上不怎麼吃飯,白天偶爾在小賣部買點零食。
因為最近都在下雨,奶奶也沒有經常出門去幹農活,倒是經常在家和鄰居聊天。
但她還是那麼熱衷於做飯,經常在飯點就在廚房裏忙活個不停。
「哐——當」
我聽到了什麼東西的蓋子掉地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來,趕緊去廚房查看。
發現奶奶是要拿櫥櫃裏的東西,一不小心弄撒得滿地都是。
我走進廚房,把奶奶扶住。
又拿掃把清掃了一遍地上散落的彩色顆粒,忍不住問奶奶,這些是什麼。
「是老鼠藥,楊大嬸家鬧老鼠鬧得厲害,叫我借給她點,現在......都浪費了啊。」
不過,她又把我簸箕中的老鼠藥挑出來,裝進了袋子裏。
「啊,那這缸米豈不是!」
我看著那缸沒蓋蓋子的米,其中已經摻雜了不少粉色的顆粒。
奶奶看到那米,更是痛心疾首。
「哎呀!我的米啊,都浪費了浪費了啊。」
她還在一顆一顆的挑米粒裏的老鼠藥顆粒,試圖能拯救一點是一點。
我趕忙製止了她。
「不行!奶奶,這老鼠藥放這麼久了,肯定有些粉末的,粉末怎麼挑得出來。
「這米絕對不能再吃了!要全部丟掉。」
奶奶還想說些什麼,但是爺爺已經回家。
她看我抱著米缸不放,直到爺爺一定會在這件事上和稀泥。
隻好鬆手,用一個大袋子把米缸裏的米都裝好,丟到門口。
「好!我老了,不中用了,聽你的行了吧!」
看著她把所有的米都裝好,我才心滿意足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4
爺爺回來之後,奶奶又神神秘秘地出了一趟門,不知道在搗鼓什麼。
晚飯時分,桌上還是擺著新鮮現煮的白米飯。
「奶奶,這米是?」
「今天下午新買的,就你嘴刁,吃吧。」
我半信半疑地扒了幾口,感覺也沒什麼不對。
相比之下,爺爺就顯得自在多了,他拚命地把飯往嘴裏塞。
看這個樣子,我隻好也吃了點。
但是因為哥哥的教誨,我還是沒吃太多。
可是我吃得越多,越來越感覺肚子不對勁。
爺爺也看上去麵色不好,已經開始吐了。
我放下碗筷想求救,但是發現奶奶還是好好的坐在那裏。
「奶奶,我肚子好疼....」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我眼前浮現的卻是哥哥的臉。
哥哥,他怎麼會在這裏?
5
顛簸的山路讓我還是醒了過來,我幾乎是一路吐一路去到的醫院。
到醫院時,我已經吐得虛脫,眼淚鼻涕一把流。
反流上來的胃酸把我的嗓子腐蝕得幾乎要說不出話來,醫生說隻能洗胃了。
經曆完這一切,我已經是精疲力盡。
媽媽從醫生那裏回來,聽說我是老鼠藥中毒,便瘋了一樣地衝向奶奶。
「你要害死我女兒對不對?給她吃老鼠藥!」
爸爸也崩潰了,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媽媽會這麼對自己的女兒。
奶奶是受不了這個委屈的,立刻趴在我的病床上哭喊起來。
「反了天了啊!我明明洗了的,怎麼就不能吃了,我和她爺爺吃了都沒事,就是她身體太差了!
「你們反倒來怪我這個老太婆...沒天理啊!」
哥哥坐不住了,把她從我的病床上推開。
「能吃?能吃你自己怎麼不吃?你說爺爺沒事,他現在還在搶救呢,你管這叫沒事?」
奶奶一看到平日裏大氣不敢出一聲的哥哥忤逆她,更來勁了。
「我怎麼知道洗了沒有用的嘛!我好心現在也有錯了?」
哥哥沒理會她的狡辯,冷笑道。
「你會有錯?你天天都在爸爸媽媽麵前裝什麼節儉老太,連冰箱都要開一休三。
「但是你打麻將就敢十幾圈十幾圈的打,爺爺賭棋一天就用掉幾百塊,你裝什麼呢!」
爸媽頭一次知道這件事,也愣了。
爸爸頭一次這樣審視自己這個從小到大都說自己過慣了苦日子,從來都說自己根本舍不得花錢的媽媽。
沒錯,奶奶的節儉,全都是裝的。
她表麵上說自己節儉,實際上把剩下來的錢都用來換成賭資了。
在農忙的時候,她偶爾還忙些農活。
後來爸爸的工作越來越好,給她打了不少生活費,她當然是不愁著幹活。
所有的錢都用在了打麻將上。
而每次爸媽隻要一來鄉下看她。
她就會繼續用那副節儉,不配過好日子的嘴臉繼續讓爸爸心軟。
奶奶反應還是很快,見形勢不利她繼續撒潑。
「哎喲沒天理了,我一個老太太,愛打麻將怎麼了?我有虧待過你們嗎?」
哥哥見奶奶還是沒有回答,已經是氣得笑不出聲。
「要不是你非要演愛節約的戲碼,自己一口也不吃,妹妹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奶奶的撒潑也引起了周圍人的不滿,護士也過來勸告奶奶在醫院不能鬧。
媽媽還是抱著我不停地哭。
爸爸則看著奶奶在地上哭嚎這麼久也不頭暈的表演,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媽媽是在演戲。
「媽,別演了。你還嫌不夠丟人嗎,從前是我看走了眼,竟然讓你帶孩子。
「從今往後這個苦差事不用你忙了,我要帶蘇酥走。」
說完這句話,爸爸就拉著我們準備出門。
奶奶從未見過自己的兒子有這樣嚴肅的表情,不知道是真的擔心自己在兒子眼前的形象受損,還是擔心自己以後的贍養費變少。
總之,她躺在醫院走廊開始大喊大叫。
「我不活了!」
「老伴還在搶救呢我兒子就要丟下我啦,我怎麼養了這麼個白眼狼啊.......」
眼見周圍的人都被她吸引過來,有些人甚至還將手機攝像頭對準了這邊。
爸媽平時顯然是沒見過這副陣仗的,一時間隻好低聲哀求奶奶趕緊起來,回家再說。
奶奶還是繼續鬧著,要哥哥給她賠禮道歉。
哥哥卻不屑一顧的樣子。
這樣的伎倆,我和她都太清楚不過了。
中國的家庭裏,父母對孩子是有絕對的控製權的。
而恰巧我爸又是愚孝的頂級代表人物。
一句不孝,落到別人的嘴裏又是怎樣精彩的故事。
可是在我們這些切切實實經曆過奶奶折磨的人來說,又是多麼可悲。
我隻想躲避那些閃爍的鏡頭,可是他們似乎無孔不入。
在這個時候,哥哥站了出來。
在我以為哥哥是看不下去要把我們一家都拉走的時候,他開口了。
6
「對,我們是不孝,爸媽錯就錯在,沒有把所有的錢都給您拿去賭。
「我們錯就錯在,這麼多年沒看透您那自我感動的可笑把戲!」
周圍圍觀的群眾都開始倒吸一口涼氣。
「聽說了嗎,這個老太就是把老鼠藥混進米缸裏洗洗繼續吃的那個,聽說差點害死她的老伴和孫女呢。」
「哇靠這麼瘋狂,一點米哪有人命重要啊。」
隨著周圍指指點點的人越來越多,奶奶的臉上也掛不住了。
「你!」
奶奶知道自己的撒潑把戲再也不管用了,一把上來就拉住我。
「好蘇酥,你知道的,奶奶不是故意,你就原諒奶奶這一次好不好?」
我被她那布滿老繭的手一把纏住,本能的想鬆開。
「你騙人!你已經答應我那些混了老鼠藥的米你都扔掉了,結果還是騙我吃下去了。」
此言一出,媽媽怒了。
「好啊!你一定要害死我的女兒對不對?從她剛出生開始你就說你渾身上下這也痛那也痛不願意照顧蘇酥,看來你就是故意的!」
媽媽撲上去和奶奶扭打在一起,場麵難看得保安來了都拉不開。
原來如此,原來從小哥哥就由奶奶照看的原因是因為奶奶認為「抱大孫子」是一件有麵子的事情。
可是我出生之後,除了逢年過節,我就沒見過奶奶幾麵。
「你瘋了!我要是想害蘇酥,我為什麼還要照顧她!我不是自討苦吃嗎?」
哥哥像是早就預料道似的,雲淡風輕地說:
「那不是因為您錢不夠用了嗎?」
「你胡說!」
奶奶還想辯解,可是她的口袋裏卻剛好掉下來一張紙。
爸爸撿起那紙一看,竟然是村裏麻將館的欠條。
我奶奶這些年打麻將,竟然也大大小小欠了近萬元。
「你......我竟然不知道你染上了這個習慣,你以前一直跟我說你供我讀書有多不容易,結果都是騙人的!」
奶奶終於無從狡辯。
在保安終於把她們拉開之後,我們一家人沉默地給奶奶找了一家酒店住。
「從今往後,我隻打給你爸的醫藥費,其他的我一分都不會多給。」
說完,「砰——」地一聲關上門。
我原以為,那會是我見奶奶的最後一麵。
7
那之後,我回到了城裏的家。
經過一段時間的精心調理,我的腸胃恢複了健康。
查分那天,哥哥考了六百分。
全家上下都喜氣洋洋的,爸爸更是笑得合不攏嘴把周圍所有親戚的電話都打了個遍。
可是在他打電話的間隙,一個許久不見的人的電話也打了過來。
爸爸一看是奶奶,就氣不打一處來。
「錢的事你找我也沒用!」
但是奶奶在小聲說了點什麼之後,他立刻轉變了態度。
「我和你媽媽要回鄉下一趟,你爺爺沒搶救過來。」
一股震驚衝破了我的腦子,沒想生命竟然這麼脆弱。
但是哥哥很明顯就比我鎮定太多了。
「我和妹妹也要去。」
「什麼?」
我轉向哥哥,他是瘋了嗎?
之前在醫院一臉正義地拆穿奶奶的不是他嗎?
現在他又在搞什麼?
「你相信我。」
我從小就知道哥哥比我聰明,隻好答應下來。
「對,我也想去,畢竟爺爺平時對我也挺好的。」
爸爸看我們兩個難得不計前嫌,也就帶上了我們兩個。
誰能知道,這次葬禮將會是我和死神最接近的一次。
8
到奶奶家裏的時候,奶奶正在喂雞。
看到我們來,她還是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跟奶奶打個招呼。」
爸爸拉著我們給奶奶打招呼。
「奶奶好。」
我說完之後,奶奶也沒理會我們。
倒是媽媽直接把我們拉進屋了,她今天能來完全是看在我們兩個的麵子上。
因為爸媽不喜歡聲張,這件事也不光彩,所以爺爺的葬禮辦得不算大。
但是村子裏能來吃席的都來了,也算是農村的人情味所在。
大家倒不在意奶奶的廚藝怎麼樣,有的吃就行了。
我還有著上次的陰影,是一點都不敢吃。
倒是哥哥,一個勁兒地在喝酒,勸周圍的人吃菜。
我不明白,隻好幫忙收拾碗筷。
可是大家吃了沒多久之後,村裏那個開麻將館的王叔就一口吐了出來。
「怎麼回事,是不是酒喝多了?」
周圍的人都開始嘲笑他酒量不行,喝這麼一點就吐。
但是很快,他們自己也開始狂吐不止。
爸爸因為要開車,壓根就沒喝酒。
可是他也彎腰嘔吐起來。
沒怎麼吃喝的媽媽意識到了這一點,立刻衝過去質問奶奶。
「你又幹了什麼?現在連親生兒子也要害了是嗎?」
奶奶還是一臉無辜,她的表情似乎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我......隻是拿那些米去喂雞而已啊,誰知道雞都死了,我想著雞死了也是浪費,不如做成菜給大家吃......」
媽媽已經被奶奶的愚蠢給氣得要發瘋。
「你瘋了!雞都死了你還給人吃。」
奶奶在這麼多人麵前,還是很要麵子的,她俯下身繼續委屈道。
「我不是怕浪費嗎......」
媽媽受不了她這副樣子,立刻叫救護車來了。
救護車來的時候,吃席的人已經倒了一大半。
我媽用殘存的理智帶著我和我哥離開了這個荒唐的地方。
9
再後來,我再聽說奶奶的消息的時候她已經進了看守所。
聽說村子裏的人,年輕氣壯的還能撿回一條命,年紀大的都沒能撐過去。
我已經是嚇得不敢聽,每天都守在爸爸的床前,希望他能夠好起來。
但是生活還要繼續,村子邊的墓地鼓起了一個又一個的坡。
村裏的葬禮辦了一場又一場。
爸爸在搶救過來之後帶著我們去這些墓地前麵擺了不少的花。
但哥哥總是格外的不屑,好像這些人都是他的仇人。
所以當哥哥告訴我他要去看守所去看奶奶的時候,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為什麼?」
哥哥此時正在穿上外套,梳著頭發,似乎格外意氣風發的樣子。
「事到如今,也是時候告訴你了。」
10 蘇瀾視角
從我出生的時候開始,我就是奶奶養大的。
奶奶總說,我是她最值得驕傲的大孫子。
可是久而久之,我就知道了,我隻不過是她炫耀的工具。
我小時候很胖,也很愛吃肉。
奶奶眼見我吃得越來越多,說是非要治治我的饞病不可。
於是,她特地去買了很多豬肉。
可是她做的肉,一點鹽都不放,而且都是肥肉。
我從小就被逼著吃這樣的肉。
我想過找爸媽告狀,但是隻要爸媽一來看我們。
她就會立馬把最好吃的東西都拿出來,假裝一副平時對我很好的樣子。
我知道我演戲演不過奶奶,隻好一直忍耐,想著總有一天能離開這裏。
可是在高考前夕,她卻把老鼠藥混進了米缸裏。
我勸告她把米丟掉,可是她還是把米洗了洗就煮了吃了。
最終,爺爺因為她的愚蠢喪命。
但是即使是這樣,她也舍不得把米丟掉,把摻了老鼠藥的米哪來喂雞。
我說爺爺已經死了你還不知道悔改嗎?
她卻說:「它們又不是人,沒事的。」
後來,雞也死了,她就把雞做成菜端上餐桌,給來參加葬禮的人們吃。
我百般勸阻,可是誰會聽我一個小孩的話呢?
後來,村子裏大部分的人都被奶奶的毒雞給毒死了。
我沒勸住,爸媽也吃了毒雞身亡。
唯獨我和奶奶活了下來。
後來,奶奶進了監獄。
可是奶奶竟然在被警察帶走時大放厥詞,說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都是為孫子著想。
終於,村子裏幸存的人對這句話信以為真。
他們追到我在城裏的住所,將我從十八樓的高空中推下去。
我死前,那些人的聲音仍然曆曆在目。
「你不得好死!」
「憑什麼我老婆死了你就能繼承遺產逍遙法外!」
不過,上天似乎是眷顧我。
我重生了,重生在了吃下那個毒米的前夕。
我想著要躲開奶奶,於是以高考要緊為由搬回了爸媽家。
可是沒想到,奶奶竟然盯上了妹妹。
等我高考結束的時候,我才知道妹妹已經被送到了奶奶家。
我發了瘋一樣地求父母帶我去找妹妹。
終於,我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妹妹。
也救下了上一世狼狽不堪的我。
不過,有些事情終究是不會改變的。
在醫院看到奶奶撒潑的樣子和她和麻將館的欠條之後,我就知道了她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果然,自那之後我經常去醫院看望爺爺,他過得並不好。
奶奶的醫藥費總是在最遲一刻才交上來。
奶奶不會到放棄治療那一步,因為她知道如果爺爺真的死了她就會失去爸爸這邊的經濟來源。
所以,爺爺也成了她那台做一休三的冰箱。
平時不需要搶救的時候,她根本沒想過交住院費,要不就是在醫院裏不停地給醫生護士下跪裝可憐。
可是爺爺終究是人,他的生命終於還是走到了盡頭。
奶奶知道,爺爺的葬禮,爸爸一定會給一筆錢好好操辦。
至於葬禮上的一切開支,則是能免則免。
我不用想也知道,這一世她還是會用那些毒米去喂雞,然後再把毒雞給人吃。
也許妹妹會覺得我不救村裏的人很冷漠,可是上一世我的勸告又有誰相信呢?
上一世,闖進我的家門,奪走我的財產。
在網絡上造勢辱罵我的,難道不是他們嗎?
11
到了看守所時,奶奶看上去還很精神。
她的眼神已經從最初進來之前那種願望變成了麻木不仁。
「怎麼是你?我兒子呢。」
奶奶看到來的人是我,都懶得正眼看我一眼。
「托你的福,你兒子還在醫院躺著呢。」
奶奶一聽這話就被激怒了,隔著玻璃朝我吐口水。
「我呸!是他們自己沒用,吃那麼一點東西就上吐下瀉的。」
我笑了笑:「果然你到了現在還是一副死不悔改的樣子,你害死了這麼多條人命你不覺得愧疚嗎?」
奶奶還是一副不在乎的表情。
「那又怎樣?我已經七十六歲了,我又不是故意的,最多關我幾年就放出來了。
「再說了,你爸始終是我兒子,他不贍養我,那是會被人戳脊梁骨的,血緣的關係哪裏是那麼容易能夠斬斷的呢?」
嗬嗬,原來她並不覺得自己會有錯。
她發自內心的覺得那些抓她的人才有錯。
「不會的,你年紀再大也不會成為你的保護傘的。」
出了看守所後不久,爸爸就康複了。
爸爸出院之後,雖然一再不想再管奶奶的事。
但是還是心軟,為奶奶請了律師辯護。
最後,法庭宣判奶奶年紀過大,且認罪意識較好,給了她三年的緩刑。
聽到宣判結果之後,奶奶臉上就有止不住的笑意。
離開法庭,她立刻就坐上了爸爸的車。
「下車。」
「我不!我是你媽,你不能把我趕下去!」
還是媽媽受不了奶奶的撒潑行為,直接上手吧奶奶推了出來。
「哎喲,我的腿......」
奶奶又開始演戲,周圍圍觀的人也開始聚上來。
爸爸不喜歡被人圍觀的感覺,趕緊把奶奶拉上車走了。
奶奶在車上一直嚷嚷著自己渾身上下這也疼那也疼。
雖然一車上都沒人理她,但是奶奶認為自己的目的達到了,至少這下她能夠和爸爸生活在一起了。
但是爸爸並沒有開回家,而是徑直開到了市醫院前麵。
「這是哪?我們不是要回家嗎。」
爸爸停穩車,解開安全帶。
「醫院啊,您不是說身體不舒服嗎,怎麼著也得檢查檢查吧?」
「我不用,我不要去醫院,我...」
奶奶意識到自己不能再說下去了,她要是說自己沒事,那不等於在打自己的臉嗎?
可是要是真的進了醫院,檢查出來沒問題不是更好笑嗎?
終於,她忍受不住了,決定還是會鄉下老家。
「我要回家!」
爸爸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送她回了鄉下老家。
「好了,您請吧~」
媽媽細心的為她打開車門。
「以後每個月的錢我會按時打過來的,其他的你不要想了。」
我看著零落的庭院,這裏還保持著爺爺葬禮時的樣子,不僅有些唏噓。
奶奶還是一副不服的表情。
「你笑什麼?他終歸是我兒子,你看吧,他還是舍不得對我絕情。」
是啊,你兒子舍不得,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12
奶奶回到鄉下之後,她毒死全村人的豐功偉績都被上傳到了網上。
每天都有不同的媒體過來采訪奶奶,也有記者過來問我們一家。
不過爸爸一律都把他們趕出去了。
奶奶一時間覺得自己風頭無量,隔三差五就又往麻將館跑。
一時間,「七旬老太屠全村」「一覺醒來閻王換人了」「幾顆老鼠藥成為地府銷冠」都成了網上熱門的題材。
但是在記者采訪中,奶奶也沒忘記施展自己的演技。
麵對記者那些刁鑽的提問,她總能用麻木和愚蠢的語氣回答自己就是愛節儉,實在是舍不得那麼好的米浪費掉。
同一套東西,她也是這麼和法官說的。
更有甚者,記者會問他,子女難道沒想過來看看她嗎。
她就會開始抹眼淚,說自己給孩子們丟人了,為了省點小錢幹出這樣的事來。
「我給他們丟人了,他們不願意來看我也是正常的。」
經過網上很多媒體的剪輯和煽動,壓力全都來到了我們這邊。
網友對她的遭遇從一開始的不理解到了同情,認為是她子女監管的缺失才造成了這個悲劇。
「沒想到她的愚昧竟然是因為子女的不關心。」
「老人雖然做的不對,但是做子女的就沒有責任嗎?」
「難以想象我要是老了也這樣該怎麼辦?」
當她的悲劇被娛樂化的時候,更大的悲劇就會轉移到我們一家人的身上。
我看著她在電視上侃侃而談的樣子,意識到,時機就要到了。
我在網上注冊了一個賬號,發布了一條視頻。
視頻內容平平無奇,但是配的音頻卻是那天我和奶奶在看守所聊天的內容。
一天之內就積累了幾萬觀看,觀眾很快就意識到這是那個「七旬老太屠全村」的主角。
不同的是,她在電視機上說的話是。
「我給子女丟人了,我對不起那些死去的人,我造孽了呀!」
可是在視頻中,她卻說。
「那又怎樣?我已經七十六歲了,我又不是故意的,最多關我幾年就放出來了。」
「再說了,你爸始終是我兒子,他不贍養我,那是會被人戳脊梁骨的,血緣的關係哪裏是那麼容易能夠斬斷的呢?」
一時間,「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的詞條很快衝上了熱搜。
輿論反轉的速度快得都讓那些賬號來不及刪除稿件就要發布新的內容了。
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天,聽說奶奶被人打進了ICU。
被害者家屬知道了她的醜惡嘴臉,直接找上門和她算賬。
聽媽媽說,尚存一絲理智的奶奶還想著要報警抓他們。
可是好巧不巧,來她家裏打她的人,無一不是七十五歲以上的老人。
現行法律也不能將他們拘留。
如果奶奶死了,那他們也會如同奶奶所說。
獲得一個不輕不重的緩刑,說不定還可以因為網絡的力量成為半個網紅。
這一記回旋鏢,終於打在了奶奶的身上。
再後來,我爸看不下去,給脫離ICU的奶奶請了護工。
不過很不巧,護工也是受害者家屬的一份子。
有天,我爸讓我給奶奶送點吃的。
我走到門口,發現護工正在病房監控底下堂而皇之的抽煙。
那監控是我爸前不久裝上去的,說是為了實時監測奶奶的狀態。
奶奶本來就對煙味敏感,這下更是叫苦不迭,一直咳嗽個不停。
我一把拔掉插頭,對奶奶溫柔地說道。
「哎呀,這怎麼能行呢,這個監控天天插著還挺浪費電的。」
「不如我們讓監控休息一會兒,做一休三吧?」
13
奶奶經受不住折磨死掉的那天,似乎是個晴天。
不過我已經不關心了,因為那天也是我去大學報道的第一天。
「兒子,去學校好好和人相處,別鬧出什麼事情來。」
我送走爸爸之後,開始在宿舍裏收拾行李。
大家互相認識之後,選出了一個瘦高個寢室長。
到了打掃衛生的時候,發現床貼近窗邊的縫隙裏有一包漏氣的薯片。
想著應該是上一屆的人落下的,隨手拿起來就準備扔進垃圾桶。
「哎哎哎!別扔,這不是還能吃麼。」
寢室長一把奪過我手中的薯片袋子。
接過去就開始打開和大家一起分享,倒也沒人在意過期不過期的問題。
我從他身上體會出一種熟悉的感覺。
趁著大家都在分享薯片,走到寢室長的書桌。
拉開他的抽屜,一大堆五彩繽紛的彩票和刮刮樂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