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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縷繁縷
兔子要金窩

第1章

府裏的丫鬟都說芳院裏的薑姨娘是狐狸精變得。

盈盈的腰,豐滿的胸,見人未語先笑,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你,能把你的魂勾去。

她們說薑姨娘好本事,勾得侯爺日日鹿血酒,夜夜宿芳園。

我不以為然,勾得侯爺算什麼本事,我還見過她和世子爺不知天地為何物呢?

1

接到趙管家讓我去芳園伺候薑姨娘的命令後,我和青青抱頭痛哭。

“怎麼辦?怎麼辦?聽說狐狸精喜歡吃少女,你要是被吃了怎麼辦?”青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我哭的更是驚天動地:完蛋了,完蛋了,難道那晚狐狸精發現我了嗎?我明明很小心的,怎麼辦?她真的要吃掉我了。

一想到我要是被吃了,我就再也吃不到劉瘸子的糖葫蘆、馬三婆的餛飩,街角的紅豆沙餡的糕點,我哭的更大聲了。

盡管我再不願意,傍晚時分,我還是拎著我的小破包袱去了芳園。

芳園在宅子最深處,去那裏要經過一條從竹林開辟出來的路。

竹子隨風張牙舞爪地晃動著,我一路連跑帶爬,終於來到了芳園。

錢婆婆說妖精洞都是姹紫嫣紅的,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琉璃金瓦下,滿掛著紅燈籠,遠遠望去,金碧輝煌。

一位漂亮姐姐看著我,“你就是趙管家派來的小丫頭。”

我點點頭,“我叫春芽。”又忙行了個禮。

“我叫秋露,你以後就叫我秋姐姐,隨我進來吧。”

我跟著她進了主屋,一時恍若進入仙境,屋子裏到處擺放著奇珍異寶,還有一種特殊的香味,令人心脾神怡。

我整個人呆住了,直到感覺到被人杵了一下,回過頭,是秋姐姐讓我看前頭。

我轉頭看去,就見榻上斜窩著一個穿紅色衫裙的女子。

我瞬間明白了錢婆婆說的那些雲鬟霧鬢,朱唇皓齒的妖精是什麼樣了。

怪不得狐狸精能勾得書生放棄黃金屋,隻夜夜與她們廝混呢?

看著我又呆住了,秋姐姐忙斥道:“還不快請薑姨娘安。”

我連忙跪下道:“請薑姨娘安。”並重重地磕了一個。

“噗呲。”我聽見上方傳來一聲輕笑,接著又有極暗啞的聲音傳來,“這頭可真實誠,起來吧。”

我站起身來,思考著不知為何她的聲音變得如此晦澀,明明那晚還頗為清麗的。

“秋露,你去給她安排房間。”薑姨娘抬手打發了秋姐姐。

屋子裏就剩我和她了。

過了一會,她起身來到了我麵前,麵色沉了下來,“說,你那晚看到了什麼?”

果然她發現我了,我又跪了下去,邊磕頭邊慌亂解釋道:“狐狸娘娘,狐狸娘娘,我什麼也沒有看到,我沒有看到你吸食男人精血,你不要吃我,求求您,求求您。”

“噗呲。”她又笑了,蹲下來抓住我的臉,“很好,你果然看到了。”

我內心很絕望:她真的要吃了我!

“你有沒有告訴過別人?”

我連忙搖搖頭,我連青青都沒說。

她聽後笑了笑,“本座最近功力接近圓滿,不能殺生,所以先饒你一命,要是你敢出去亂說,我就生吞活吃了你。”

“嗯嗯嗯。”我點頭如搗蒜,慶幸自己逃過一劫。

等我回過神來,已經坐在椅子上吃她給我點心了。

狐狸精,不是,薑姨娘坐在我身前,用一隻手撐著頭看著我,像是看什麼好景。

我擔心她還惦記著我的肉,故意吃得狼吞虎咽,她果然嫌惡地瞪了瞪我,我不由得放慢了。

等我吃完,又和她麵麵相覷了。

“幾歲了?”

“十一了。”

“家生子還是——?”

“不是家生子,三年前被我爹賣進府的。”

“為什麼賣了你?”她語氣頗為憤怒。

“家裏窮的揭不開鍋了,賣了我,能換三兩銀子。”

“三兩銀子就把你買了?這是什麼混蛋爹。”她突然拍了桌子一下,頗為生氣。

我不懂她為什麼能說出三兩銀子就把我賣了的話?

那可是三兩銀子,能賣兩百石精米,六百石糙米,夠我們家吃一年了。

況且進府多好呀,日日都能吃白麵饅頭,偶爾還會給幾個賞錢,我和青青托栓子哥買過很多好吃的。

2

正當薑姨娘憤怒,我不解時,有人掀開門簾走了進來。

來人是侯爺,我忙起來行禮:“老爺安好。”

薑姨娘也起來前去迎接,露出甜膩膩的笑容,嗔怪道:“院子裏的丫鬟怎麼當差的,老爺來了也不說一聲。”

侯爺將披風遞給薑姨娘,上前坐在榻上,“是我不要她們說的,怕打擾你休息,畢竟昨天晚上,你可是累得很了,隻往被窩裏躲。”

侯爺身形臃腫高大,鬢間已有白發,此時紅光滿麵,隻看著薑姨娘,像是要吃她。

薑姨娘身形一僵,“侯爺說什麼呢?這還有外人。”

侯爺這才仿佛看到了我,“這就是你要的那個丫頭,看起來也沒什麼特別的。”

薑姨娘將披風掛了起來,“看起來挺老實的,找來解解悶,你也知道,自從銀霜被夫人處置後,就再沒人陪我了。”

“本候不是天天陪著你嗎?”侯爺笑著,眼睛要將薑姨娘戳個洞。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頗為惡心。

“您白日公務繁忙,也就隻有晚上過來,我白日無聊的很。”薑姨娘歪歪地坐在塌邊,其實這有些放肆,哪有妾與家主同坐一塌的。

“這是抱怨我了,那我今晚就好好和你聊聊,務必讓你的小嘴裏再吐不出任何東西。”

侯爺看起來和夏天時門房那隻狗一樣。

薑姨娘看了看我,“你出去叫秋露進來,今日你剛來,早些休息,明日當差。”

我不敢多問,連忙跑了出去。

秋姐姐給我的褥子被子都是極好的,我舒服地窩在裏麵,久久不能睡著。

直至半夜,我突然聽到女子哭泣的哀鳴,像是正被架在鍘刀下麵,痛苦又絕望。

該不是被狐狸精吃掉的女子冤魂吧,我嚇得鑽進被窩,睡意全無。

第二天沒能起來,直睡到了中午,也沒人叫我。

我嚇得連忙梳洗完就進去薑姨娘的房間伺候。

薑姨娘今天生病了,臉色煞白地躺在床上。

不知為何,我聞到一股血腥味。

見我進來,她笑道:“你可真是個小豬,這麼能睡。”

我搖了搖頭,解釋道:“不是的,我平常起很早的,今天沒起來,是我昨晚被鬼嚇到了。”

“怎麼就又有鬼了呢?”薑姨娘皺起眉頭,表情十分不解。

“是真的,我昨晚聽到女鬼哭的聲音。”我可從不說謊。

薑姨娘沒說話,過了會,她開口道:“是竹林裏的聲音罷了,本座在這裏,哪裏會有鬼靠近呢?你要是怕,找棉花堵住耳朵就是啦。”

我仔細想了想,確實如此,後麵用棉花堵住耳朵,確實聽不到了。

在芳園裏的日子過得頗為輕鬆。

芳園有粗使婆子八個,各個膀大腰圓,將芳園上下打掃得幹幹淨淨。

有兩個大丫鬟,緊身伺候著薑姨娘。

我沒什麼活,隻負責給薑姨娘煎藥,薑姨娘身體非常不好,每天都要喝三大碗黑乎乎的藥。

雖然我的活沒什麼,但我可是薑姨娘最心腹的人。

薑姨娘拿出一個小盒子,裏麵是一些藥材,指著它們對我說,以後從藥包裏把這些挑出來,“這些沒什麼用,喝下去反而有損身體。”

她又說到,“仔細些,別被人看到。”

“為什麼,這不是好事嗎?”我搞不懂。

“我的藥方都是禦醫開的,若是叫別人知道我一個妾侍挑了起來,會被恥笑的。”她神情暗了下來。

“這有什麼可恥笑的,你都能挑出禦醫藥方中的錯,你就是厲害。”我目露崇拜地看著薑姨娘。

她不許我和她獨處時稱她為姨娘,我便一直稱“你”。

她對這話極受用,眯著眼,驕傲說道:“那可是,我外祖父可是禦醫令。”

狐狸的外祖父是禦醫,怎麼聽怎麼怪。但我不敢說。

看著我的樣子,薑姨娘怒了,“怎麼著,你還不信?”

“沒有沒有。”我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哼,反正記著別讓別人知道,不然把你發賣出去。”薑姨娘威脅到。

我縮著腦袋,連連點頭。

不知她想什麼,過了一會兒,她對我說道:“春芽,我教你學醫吧。”

“啊?”我沒忍住,發出疑問。

“啊什麼啊?你跟著我好好學醫,以後做個醫師,懸壺濟世多好。”薑姨娘興衝衝地說道。

“我一個奴婢,做什麼醫師啊?”我實在不知道她為何想一出是一出。

她用手戳了戳我的腦袋,“你可真是沒誌氣,以後想辦法拿到賣身契不就不是奴婢了嗎?”

賣身契哪有那麼好拿的,除非主人開恩,否則用萬兩銀子都買不來。

她兩隻手扶住臉,繼續誘惑我道:“你想一下,有一手好醫術,以後走遍天南海北,吃遍天下美食多好。”

聽到這,我立刻堅定地說:“好,我跟你學醫。”

她笑罵道:“小吃貨。”

其實我並不是被吃遍美食誘惑了,而是被她。

她說要教我學醫時,整個人都活了過來,流光溢彩的,不像平時,死氣沉沉的。

3

我沒想到我的賣身契來的這麼容易,侯爺要陪聖上去南巡,臨別前問薑姨娘要點什麼,薑姨娘說想要我的賣身契。

“你要這幹什麼?”侯爺坐在床邊,邊穿鞋子邊問道。

薑姨娘半躺在床上,滿臉疲色,“她總仗著是府裏的人,不聽我的話,我要拿著賣身契,讓她明白誰是她的主人。”

侯爺頓了頓,轉頭看著薑姨娘,“瑩娘,你也要明白,誰是你的主人,不要搞什麼幺蛾子。”

“我能搞什麼幺蛾子,這院子裏全是你的人。”薑姨娘很不服道。

“好了,好了,我就隨口說說,你別生氣,待會就讓趙富把賣身契送過來。”侯爺笑了,說著就湊上前去親薑姨娘。

這一幕實在太像野豬撲朱雀,我轉過頭不去看。

不到中午,趙管家就送來了我的賣身契,薑姨娘用了個金線繡成的荷包裝了起來,給我戴在脖子上。

她繞著我轉來轉去,嘴裏念叨著:“真好,真好。”

侯爺走後,薑姨娘就正式教我學醫了。

她拿出筆墨,片刻功夫,就有一位手持拐杖的老頭躍然紙上,拐杖上還有個葫蘆。

將紙貼在牆上,她又讓我過去,“來,先拜見我們祖師爺。”

“這是誰?”我跪在墊子上,抬頭向薑姨娘看去。

“是藥王孫思邈,他曾治人無數,還將畢生心血著為《千金方》,是我們醫家的聖人。”

我畢恭畢敬地磕了個頭,然後轉向了薑姨娘:“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薑姨娘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羅裙,珠釵盡卸,未施任何粉黛,漂亮的像月下仙子。

她坐在椅子上,看著我向她行弟子禮,手指都在哆嗦,“好,好,春芽,你以後就是吳家第十三代弟子了。”

她又說道,“等等,不應該叫你春芽,你原來叫什麼?”

“呃。”我想了一下,“劉二丫。”

薑姨娘沉默了,“那我重新給你起個名字好吧,師傅賜名,這倒也是常見。”

我的命都在她手上,改個名還為什麼要合乎規矩?

剛進府時,我們十幾個站在一排,趙管家從春取到冬,從青取到紅。

薑姨娘想了一會兒,“我家常以藥名來做名,我外祖父給我娘起名吳澤蘭,我娘給我起名為吳繁縷,你就叫劉京墨吧。京墨味辛,是止血的上好藥。”

“徒兒劉京墨謝師傅賜名。”我又向繁縷磕了一個。

她忙扶我起來。

就這樣,我正式開始跟著繁縷學醫,誰知我們的師徒情誼在第一天就差點沒了。

起因是她唰唰地寫了四頁紙給我,“這是《傷寒論》,你先背下來。”

我看著這墨塊,陷入了沉思。

“怎麼了,哪裏不懂。”

我抬起頭看著吳繁縷說道:“我不認識字。”

然後我就看見她那漂亮的臉僵了。

沉默,沉默,長久的沉默過後,繁縷打起了精神,“是我的錯,你爹都要賣了你,哪裏是能供你念得起書呢?算了,我先教你認字吧。”

然後在一刻鐘後,她又迎來了崩潰,因為我掌握不好軟趴趴的毛筆,寫出來是一坨。

又是一陣沉默後,繁縷讓我去廚房找根火燒過的細柴棍。

這倒是個寫字的好工具,我很順利地掌握了,然後在她發現我學的很快後,我倆就又成了親親熱熱的師徒了。

4

姨娘教丫鬟學醫這件事是不能為外人知的,我每天學完後都將用過的紙丟進火爐裏,或者茅坑裏。

這天夜裏,我剛處理完所有紙張回到房間,就被人堵住嘴巴挾持住了。

繁縷從裏間走了出來,對我背後之人說道,“周瑾,放開她。”

周瑾,世子爺,他怎麼會在這裏?

周瑾放開了我,“那晚她看見了我倆,我說要殺了她,你非不要,還把她帶在身邊,你可真不怕死。”

那晚的男人竟然是世子爺!和繁縷野合的人竟然是世子爺!巨大的恐慌淹沒了我,冷汗止不住地冒。

繁縷打發我去守著門,然後笑著對周瑾說:“她才不敢說,她覺得我是狐狸精,會吃了她。”

周瑾哂笑道:“你信她那鬼話。”

“我倆常在那邊,要是她死了,引起人調查起她的行蹤,對我倆可不利。還不如放在眼前省心些。”

繁縷不在意的說著,又問到:“你怎麼敢來這邊。”

“因為你是個狐狸精,勾引著我來的。”,我聽見周瑾似乎摟住著了繁縷。

“哼,你這才是鬼話,許是被薑大小姐趕下了床,才想起我這孤魂野鬼。”又是這樣,聲音變成了甜膩膩的,像是熱化的流沙包。

“她趕我,她現在求我還來不及呢?你不知道,此次聖上南巡,有人告禦狀,重提科考舞弊之事。”周瑾壓低了聲音。

“這倒是奇怪,不是周太傅做的嗎?去年都腦袋都掉了,怎麼還有事。”繁縷也壓低了聲音。

後來我就聽不到說什麼了。

片刻後,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是周瑾的,“那老畜生又打你了。”

繁縷聲音裏帶著哽咽,“他不做人。”

“阿瑩,是我沒能力,是我。”周瑾似乎頗為自責。

“瑾哥哥,沒事的,就算是能和你在一秒鐘,我也是幸福的。”繁縷聲音柔軟又堅韌。

“阿瑩!阿瑩!”

聽著屋子裏傳來的聲音,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注意著周圍,與名義上的兒子通奸,師傅啊師傅,你有幾條命啊。

倘若事情敗露,於他而言,不過是一場風流債,於你呢,滅頂之災啊。

我心驚膽戰地守到天快亮,裏麵聲音還未停,便忍無可忍地敲了敲裏間的門。

過了一會兒,繁縷讓我進去,進去後發現周瑾已經走了,不知他是從哪裏出去的。

我看著已經收拾一番,坐在書桌前的繁縷,忍不住問到,“你就這麼愛他嗎?”

她抬過頭,疑問道,“愛誰?”

“周瑾,世子爺。”

“當然不。”繁縷皺起眉頭,嫌惡地說道。

“那你為何冒著這麼大的風險與他,與他——”後麵的字我沒說出來。

“阿墨,等以後我再給你解釋。”

她遞給我一個紙條,懇求我道:“要麻煩你一件事情,趁現在還沒人,你小心一點去你那天發現我們的那個荒院子裏,將這個紙條壓在石磨底下。”

她又補充道:“注意別被人發現,要是有人瞅見了,你就說是我想吃那邊的梨子。”

“好。”我壓下疑惑,收起紙條,連忙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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