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定時定點出現在學校大門口迎接新生。
為著點誌願時長,我在這破學校沒工資做牛馬。
即便如此,我對他們也是保持微笑,認真敷衍。
反正,都活不過今晚。
1、
「宿舍鑰匙放在左拐第三個桌上。」
我啃著瓜子,抬頭看向來人,敷衍說道。
帶頭人看著微怒,旁邊人連連把他拉住。我在心裏暗暗嘲諷:「凶什麼凶!你要是和我一樣做npc,每天重複八百遍台詞還能熱情洋溢,我管你叫爺爺。」
這些話又不能在麵上說,基本流程還是要過的,我隻好皮笑肉不笑,「歡迎大家來到黎明醫學院,我是你們的學姐蘇半夏......」
「學姐好。」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所有人目光聚集,我愣了一下,是個長相清秀的女生。
一聲「學姐」仿佛觸碰我的開關,我在心裏歎了口氣,太久沒說下麵的台詞,都要生疏了。
「你好......13公寓是男女混寢,1到3樓是女生寢室,男生住在4至6層,大家不要住錯寢室了,有什麼需要都可以直接來問我。」
說完這些我就接著嗑瓜子了,心裏直犯嘀咕,我就是個遊戲打工人,沒錢沒人權,長期被這些新生玩家當成木樁子,今天卻遇到個不一樣的。
「棠姐,你對一個引路npc那麼好做什麼,」過於好的聽力讓我聽到隊伍中的抱怨,「校園副本的bug而已,這種任務你來做什麼......」
那個棠姐並理他,男人自討沒趣也不再說話。
看著他們去拿鑰匙後我就悠哉悠哉回宿舍了,今天的任務完成咯,明天又是新的一批同學。
不過,那個女生看起來人還不錯,今晚還是和阿言說說對新生好一點吧。
至少換個烹飪方式。
天天生啃血肉模糊的,我看著都難受。
2、
阿言是我好朋友。
但她隻住在衣櫃裏,從不出來。
印象中,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可好像從某一天開始,她就縮在衣櫃,再不見人。
我腦子不太好使,以前的事情都記不太清楚,阿言到底怎麼回事,我也說不清楚。
「阿言,」回到宿舍,我輕輕敲了敲衣櫃門。
衣櫃傳來細碎的聲音,仿佛暗處老鼠騷動聲響。
「又來了一群新生,你知道的,他們隻會住那兩個宿舍,今天遇到個不一樣的,所以不會有其他東西和你搶吃的了。」
衣櫃裏傳來細細的低語,聽起來像是有人在抽泣,可我知道,這是阿言心情很好的表現。
「好啦......那我和你說哦,今天就不要生吃了吧?我找到了之前人留下的烤肉架子......」
「咚咚咚!」
有人敲門。
我打開門就看到之前發牢騷的男人,他學著薑棠的對我友善,「學姐,現在方便問你一點事情嗎?」
我抿著唇點點頭,窩了一肚子氣。
下班了懂不懂!客套話懂不懂!說有事來問我還真來啊!
沒禮貌還愛出頭!
叫阿言第一個吃了你!
「請問你認識程言嗎?」
「還有,學姐對不起啊,學校隔音不太好,我不小心聽到了你說的話......」
「請問阿言是程言嗎?」
3、
我並未理他,轉身從角落拿出一袋真空包裝的肉腸,「不認識......食堂還沒開門,這個先給你們吧。」
他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嘲諷,順手接過肉腸,還未開口,就被身後人攔住。
薑棠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向我致歉,隨後兩人便迅速逃走了。
我倚在衣櫃前,聲音窸窣。
我啞著嗓子:「......他們和之前的人一樣討厭。」
「吃得開心......阿言。」
我還想再和阿言多說兩句,就聽到隔壁傳來爭吵。
......嘖,破學校隔音是真的差勁。
「還沒搞清楚狀況!你去惹npc做什麼!還拿回來她的東西!」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年紀比較大,或許是他們的隊長?
「引路人而已!況且這是我們開發的!薑姐不也和她說話了嗎!」
哦,是那個沒禮貌愛找死的男人。
「你開發個屁!捅出那麼大的簍子讓我們來修!逞著薑姐不在搞這些,你怕是忘了,這是你偷來的!」
屋子裏聲音突然小了下來,我隻好把耳朵靠近牆壁:
「......本就是她…內測......是你非要......程序......全息風險......」
還是聽不清楚。
我隻好再靠近一點,卻一個不小心碰倒了旁邊的椅子。
兩邊瞬間安靜下來。
不一會兒我的房門就響了。
「......學姐?」
4、
我麵無表情打開門。
「送給你。」
薑棠拿著一條金項鏈遞到我手裏。
我努力讓自己表情管理不要失控。
我也不想骨頭軟的。
天知道打工人頭一次看到工資是多麼快樂。
「這......有用嗎?」薑棠身後的人嘀咕著。
「咳,學妹太客氣了......」我克製地拿過東西。
「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我聽到後麵男生倒吸涼氣的聲音,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
「學姐你也是20xx級臨床3班的嗎?」
見我點頭,薑棠接著向我遞了個金戒指
「好巧,我們是一個專業的呢......我們想了解一些學校社團活動......」
「校團委辦公室在F教604。」
「謝謝學姐,」薑棠拿起我的手將一個鐲子套進去,「你知道蔣逸,那個校舞蹈隊指導老師嗎?」
我將手狠狠從薑棠懷裏抽出,反手將大門關上——
「不認識!」
門外眾人傳來喧鬧,我按下跳動的心,聽到薑棠說:
「這樣啊......學姐,拿了我的東西,那我們就是朋友了哦。」
「禮尚往來,不過分吧。」
5、
我確實不認識那個蔣逸。
但在聽到他名字時,我卻犯了好大的惡心。
夜裏我翻來覆去睡不著,總想著薑棠那些話,感覺有這樣那樣的不對勁。
迷糊了一陣子,我聽到「滴」地一聲,還有隔壁寢室撕開包裝袋的聲音。
......肉腸香,但有點讓人想吐。
清早,我被那個煩人的聲音吵醒:「學姐,你醒了嗎?」
我沒好氣打開門,發現這次來的人少了兩個。
薑棠叫我帶她去校團委辦公室,我想了想還是答應了。
......畢竟拿了對方不少東西。
F教,校團委辦公室。
辦公室顯然是有人的,我鬆了口氣,心想這下就沒我什麼事了。
辦公室那人一見我就臉色大變,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薑棠看我一眼,我聳聳肩。
......破學校討厭我的人就是很多。
我自討沒趣,便沒再進去,在門口聽見裏麵相談盛歡,時不時飄進我的耳朵。
「…校舞蹈隊…蔣......不認識......」
「…好好一孩子......」
不知何時,薑棠出來了,她拍了拍我的肩:「學姐,陪我逛逛。」
我剛想拒絕,餘光看到了什麼,一下僵直點點頭。
牆上倒影著人影。
有人跟蹤我們。
6、
我看起來和薑棠並排走著,可我清楚,薑棠看似鬆懈之下渾身繃緊。
......看樣子不是她那邊的人。
走廊兩排三三兩兩掛著學校社團活動的照片。
每個人都掛著標準的笑容,雙目無神。
薑棠好像發現了什麼,直直站在一張相片前很久,我便順勢過去看了幾眼,還沒看得特別清晰,她就摟著我的肩朝反方向走去——
「學姐......」
「不接受賄賂了!」我大聲說著,雖然有金子是很好,可這個女人總給我一點說不上來的感覺。
她無聲笑笑,好像聽到什麼了不得的消息。
「你和我說一說,這學校晚上是不是在鬧鬼?」
薑棠大力禁錮著我,讓我無法動彈。
「誰死了?」
我不知道......
「是程言嗎?」
她話音剛落,我們前方樓梯門後就傳來巨大的聲響——
隨後,四下寂靜。
「那邊的,」薑棠打破沉寂,「快出來好好說說吧,」
「不然,」她頓了頓,戲謔的眼神閃著詭異的光。
「今晚死的一定有你哦。」
7、
是個女孩.
哆哆嗦嗦從門後出來。
她看著我的眼神與其他人不同。
旁人都是畏懼且嫌惡,她卻飽含淚水。
......甚至還帶著些愧疚?
看著她的眼淚我內心就湧上來一股煩躁,「又哭又哭!說好不哭的!」
說完我自己都愣住了。
......為什麼是又?
可我印象中並沒有她。
「阿言......」她開口第一句話就把我震驚了,「你還活著,真好,你還活著......」
束縛在我身上的手緊了又鬆,我冷笑:「怎麼,離我那麼近還感受不到我是人是鬼嗎?」
那些人聽到這邊的動靜都從辦公室跑了出來,校團委的老師一見我們的樣子臉色都變了——
「你!你在做什麼!放開她!!」
我不耐煩地踩了薑棠一腳。
「聽到沒有!」我轉頭看向麵前哭泣的女生,「我知道阿言,但是你認錯人了!我不是她!」
都怪我這該死的同情心!就不該讓阿言把她們都留下!
我確實知道阿言可能並不是人類。
可阿言可比這些人好多了,她是我的朋友。
她是人是鬼重要嗎?
我在被眾人欺淩的時候,隻有阿言會安撫我,阿言是我的朋友。
霸淩者打著救世主的名號對阿言趕盡殺絕,我為什麼要幫他們?
8、
「都理她遠點!」不遠處的老師反複反應過來了什麼,崩潰大叫:「她是我親眼看著從解剖大樓跳下去的!」
薑棠的手勒得死死的,我根本無法動彈。
......大姐,你見過哪個boss是我這麼弱雞的嗎?
為防止在這裏翹辮子,我隻好勉強說道:「各位,坐下好好說吧?」
再不放開我真的會死的!
辦公室內。
我聽著兩個人的講述,氣極反笑:
「你說我是自殺的?你親眼看見的嗎?」
一旁的女生縮了縮頭。
「你說我去勾引校舞蹈隊指導老師?你也看見了?」
或許是我的語氣過於冰冷,那原本如同鬥勝公雞的老師一下子就鬆了氣:
「我不…但是…大家都這麼說的......蔣老師也......」
意思是板上釘釘了?
我環視一圈,周圍人都罕見地沉默下來。
兩件事情聯係起來再明顯不過了,為情所困的少女慘遭老師拒絕選擇跳樓自殺是吧?
風言風語傳那麼多,怪不得眼神都淬了毒。
我隻感覺到心痛,阿言是那麼好的女孩。
薑棠剛想開口,就被我惡狠狠地瞪了回去:
「你閉嘴!…真可笑,我都和你們說了!我不是程言!」
「你們有證據嗎?沒證據就開始造謠?」
老師聽到這裏急急解釋:「我們沒有對她做什麼!」
「......而且你們真的長得很像。」
沒有做什麼,就隻是背後風言風語冷暴力是嗎?
所以,我的阿言是這麼痛苦死去的嗎?
沉默良久,薑棠開口:
「程言不會這麼做的。」
「那個蔣逸呢?」
「那個和整件事情息息相關卻在你們嘴裏置之事外的老師呢?」
9、
我們一行人都被迫來到解剖大樓。
和薑棠同行的人顯然很不理解,把我們這些不確定因素帶上,疑惑開口:
「薑姐,你確定要帶上她嗎......而且這都晚上了......說來也怪,這裏的時間好像不太一樣......」
我走在最後沒說話,腦子裏好亂。
我從來沒想過是這樣的事情,所以阿言才從不出來嗎?
薑棠直直拉起我的手,溫暖而有力量:
「你不是想為她討個公道嗎?」
我沉默著點頭,在那兩個人口中我們了解到蔣逸離職了,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裏。但學校流傳個故事——
解剖大樓半夜十二點有個老師來來回回哭泣懺悔。
沒人知道他是誰,沒人敢知道他是誰。
最好最壞的猜想,都是蔣逸死了。
我吐出一口氣,跟著薑棠進去。
我和薑棠說是想為了阿言的清白,其實還有點私心。
......我想找到從前的記憶。
每次我和阿言說起這個,她都發出不愉快的嗚嗚聲。
但現在想來,是很有蹊蹺的。
解剖大樓內。
「薑姐......」一個眼睛男皺眉說道,「這不是你開發的嗎?況且咱們進來修bug是選擇的校園副本吧,難度也是兩顆星吧?」
沒有人理他,我也裝作什麼都聽不懂的樣子。
大家分開行動,我和薑棠在一起,沒走幾步路,我就被她緊緊抱住: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10、
我剛想質問她又在發什麼瘋,她卻在我背後輕輕寫下:
「有人。」
後背發涼。
可空曠的大樓隻有風聲,她說的異常我一點都沒感受到。
四周確實很冷,但我並沒有感覺到任何危機,而薑棠防備的樣子不似有假。
周圍感覺更冷了,我環顧四周,冷不丁反應過來這是哪裏。
「薑棠......」我吞了吞口水,「這裏是......」
我話還沒說完,薑棠就將手指放在我嘴唇上:「聽到了嗎,有人在哭,全是都女生。」
我努力集中注意力想要聽到些什麼,但很明顯,回答我的隻有彼此的呼吸和漫無邊際的黑暗。
但我還是覺得我發現的問題很重要,囁嚅著:「我們換個......」
話還沒說完,我心下一涼,抓著薑棠的手不由收緊——
我聽到了。
但卻隻是一個男人的哀嚎。
聲音由遠及近,無人的寂靜回蕩著一個人的哀鳴。
「對不起......我有罪......對不起......」
沉重的步伐停留在我和薑棠的門口,那人的頭不住地撞門——
「砰......對不…砰......起......」
薑棠看向我,眼神充滿了探究,嘴唇擦過我的耳垂,明明是曖昧的動作,我的心在一瞬間掉入冰窟——
「門要開了。」
11、
我和薑棠躲在陳列櫃旁,撞門的聲音越來越大。
「之前那些聲音你聽不到嗎?」薑棠望向我的眼神意味不明。
這種情況下!姐姐!你還問這個做什麼!
我慌亂地搖頭,眼睜睜看見那個東西撞開了門。
「別動。」薑棠將我抱住,我們兩個人以一種詭異的姿勢縮在狹窄的櫃門後。
那人穿一身皺縮的西服,裸露皮膚呈現粉紅色,皮膚上不少斑點內向外呈現,渾身散發著冰冷的濕氣和福爾馬林的氣味。
「氫氧化鈉......」透過縫隙看見的我不禁喃喃,「他是被毒死的......」
那東西反複聽見了什麼,轉頭像這邊走來——
我和薑棠都不由往裏瑟縮了一下,與此同時,我們對麵前的景象看得更清楚了——
這人喉部有明顯的一道深深紫色痕跡,嘴唇淤點,頸部點狀表皮脫落,皮下片狀出血......
機械性窒息死亡嗎......
那為什麼後腦勺血肉模糊,四肢關節又是破碎的,這是跳樓身亡的嗎?
這個人被誰殺了很多次嗎?
但現在來不及多想,眼前的東西顯然不是人類,緊張之下,此人胸前的反光的東西勾起我們的注意——
「蔣逸。」
胸牌名字模糊不清。
是我們要找的人。
「他死了。」
薑棠在我耳邊輕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