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有位小我十歲的男朋友。
這是個秘密,他所有的同學朋友都不知道我們的關係。
這不是個秘密,我的前夫和家人都恥笑我的行為。
他給了我四年的青春年華,我給他花錢也從不手軟。說到底,這不過是一場錢貨兩訖的交易而已。
他不愛我。
我資金困難的時候,試探著跟他說了分手。
不出所料,他立馬走得決絕,沒有任何挽留。
五年後再重逢,他創業成功,搖身一變成了我老板的合作對象,不再是從前那個窮小子。
他攔住我,像是遲來的挽留,「兜兜轉轉還是隻有我肯真心對你,難道你還不明白?」
我笑笑,「誰在乎?」
1.
累了一天,我洗漱好後正準備睡覺,手機又亮起來。
一條微信消息明晃晃的跳入我眼裏。
林:胥姐姐?
我沒想回,對麵就像是預知了我的動作,又再次發來消息。
林:除了工作,沒有其他想和我說的了?
微信還是上星期才加起的,我往上一翻記錄,全是表單和資料。
當時公司新接觸了一筆生意,我便加了乙方負責人的微信進行洽談。
直到今晚上,兩家公司線下敲定合同,我才發現那位傳說中能力出眾的林總就是林屹。
會麵的時候,張經理在旁邊幫我介紹,「這是我們公司的胥姐。」
「胥姐?」林屹意味不明的重複一遍,「我知道的,胥姐好。」
那目光冷幽幽的,盯住我,像是某種冷血動物在朝我吐信子。
我一哆嗦,從晚上的回憶中抽身。
想了下,為了合作順利進行,我還是打字回複他。
胥筱泉:林總,我想我們的工作暫時交接完了,沒有其他可以說的。
林:難道不能敘敘舊?
我指尖一頓。
胥筱泉:林總,你真愛開玩笑。
下一秒,電話就打了過來,我似乎都能從屏幕上看到另一邊冷臉的林屹。
我知道我是不能選擇裝死不接的,要不然他能一直不罷休的打過來。
「喂?」無奈中,我點下了接通。
「胥筱泉。」林屹譏誚的聲音從電話中傳出,「你想對我說的話,是翻來覆去隻有這幾句?」
「林總......」
「你怎麼不叫我小屹了呢,怎麼不對我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了呢?現在恭恭敬敬的叫我林總,這還真是風水輪流轉。」他笑著發問,卻挾著一股寒意刺向我。
我歎息,感覺到更深的疲憊把我包裹住。
「小屹。」
「要說多少遍呢,我不喜歡你針鋒相對的孩子氣,太幼稚了。」
對麵沉默下來。
可能幾秒,也可能幾分鐘。
林屹忽然開口打破了這份寂靜,他吼道,「胥筱泉,我恨你的自以為是!」
「我想,我們是沒有資格恨對方的。」我回他。
「憑什麼沒有,我就是恨你!」
「當初走的決絕的人是你,我又有哪點是虧待辜負了你的?值得你恨我這麼久。」
他冷笑起來,「你總覺得自己是善良的,覺得自己的決定不會有錯,覺得你自己是一心一意的為我著想!你這樣的人,難怪你會離婚,根本沒有人會真心愛你!」
他拿我曾經對他吐露的傷心事來攻擊我。
隻是可惜我已經不是二十八歲的胥筱泉了。
我沒所謂的笑笑,「誰在乎?」
2.
二十八歲那一年,我的丈夫楊嶽和出軌了。
我想不明白,我已經全力去扮演好一個妻子的角色了,他也曾在眾多親朋好友麵前對我許諾,要一生一世愛護我,珍惜我。
但是結婚不到三年他就背棄了諾言,選擇出軌。
到民政局離婚的那天,即使已經因為這件事情爭吵過無數次,我還是憋不住心裏的委屈,問他,「到了今天這一步,難道你心裏沒有愧疚?」
「愧疚又怎麼樣?筱泉,你太好了,也太溫柔無趣了,讓我沒有激情。」楊嶽和如是說道,「沒有激情的生活是一潭死水,人淌進去久了是會被溺死的。」
激情?
難道沒有激情就不能生活了?我是否也缺少了一份為自己而活的激情?
以至於活到二十八,仍舊沒有一個人真心實意的愛我。
我捏著離婚證,路過曾經的母校,看著青春動人的學生們,覺得自己已經和他們融不進去了。
一道清瘦挺直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突出,吸引了我的視線。
他穿著泛白薄透的純色短袖,正在發傳單,烈日照在他的臉上,似乎還能看見細微的汗珠。
或許是他長得帥氣,拒絕他的人很少,傳單沒多久就快發完了。
年輕,活力,激情,貧窮,缺錢。
這些字串聯了起來。
我接過了他手裏最後一張傳單。
「弟弟,還需要兼職嗎?」我輕柔的笑著,點開了朋友的工作室,「我這邊缺一個服裝模特,兩百一天,有興趣嗎?」
他狐疑的看著我。
我報出地址,就在學校旁邊的一棟商業樓裏麵。
「如果擔心我騙你的話,你可以自己去了解一下,要是有興趣,隨時可以聯係我。」
他這次默默地點了下頭。
「輸一下自己的號碼吧,再備注個名字。」我將手機遞給他。
他似乎不熟悉使用觸屏手機,打起字來肉眼可見的生疏。
備注好名字以後,他把手機還給了我。
「林屹」兩個字映入眼簾。
「需要我輸一下我的號碼給你嗎?」
林屹抿著唇角,手掌收放,最後還是伸進褲兜裏掏出一部老舊的諾基亞。
我瞥眼一看,隻掛著溫柔的笑不變。
「姐姐你念吧。」他垂著眼,汗從他的發梢滴落。
交換好名字以後,我在旁邊買了一瓶冰水送他,「林屹弟弟,記得要聯係我哦。」
「嗯。」
他這次應答的模樣多了幾分乖順。
3.
第二天,我就收到了林屹的短信。
「胥姐姐,還需要模特嗎?」
我盯著那簡短的一句話,回憶起撞破楊嶽和出軌時的場景。
那段時間我又恨又氣,卻又害怕因為過度傷心,而把自己的最脆弱的地方暴露給他人。
因此我不得不把眼淚收起來,假裝自己其實沒那麼在乎別人愛不愛我。
此刻,這些情緒化作我要去接近林屹的動力。
可能這是我窩囊的報複方式。
我給他撥了電話,「林屹弟弟,我們這邊隨時需要你這樣的小帥哥做模特哦。」
於是我第一次有了和他名正言順接觸的機會。
後麵第二次,第三次......
我們的關係不到四個月就已經很親近了。
我相信,他是一個聰明的人,這段時間以來,他一定能夠看破我對他的心思。
新年的前一天,我問他有什麼安排。
「沒有,過年上班,工資會加倍。」他說道。
林屹高二的時候家裏人都出了車禍去世,自此成了孤兒,過年自然也沒有地方可以去。
我笑著,「你請假吧,來我家陪我吃年夜飯,我付你十倍的工資。就算工作丟了也不用怕,我這邊有缺人的崗位。」
他沒有回我。
4.
跨年的晚上,林屹敲響了我的房門。
他黑色的棉衣上沾了雪,浸濕了衣裳,連帶著睫毛上都有細碎的雪花。
「來了?」我邀他進房,「外套脫了吧,屋裏有空調,不冷。」
他很局促,「姐姐,打擾了。」
這是我和林屹過的第一個新年。
零點的時候外麵放起了煙花,絢爛到刺眼,怦咚怦咚的炸開在冬夜的天,這聲音讓我忍不住猜想會不會是誰停不下的心跳。
譬如我自己。
我提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紙袋遞給林屹,示意他打開。
裏麵躺著一部最新款的蘋果手機。
「給你的。」我輕聲道。
他問,「為什麼?」
「因為喜歡你,想對你好,讓別人能有的你也能有,別人有人陪伴你也能有人陪伴。」我直勾勾的盯著他。
「小屹,做我男朋友好不好?」我放柔了語氣,「如果不願意的話,我不強求,以後就當我沒出現過。」
林屹眨眨眼,手機在他的掌心裏,他沒有立刻回複我。
但是我知道,他不會拒絕的。
就像他沒有拒絕我對他拋出的第一次邀約那樣。
煙花最後歸於寂靜,天邊又是黑沉沉的一片。
林屹挪動了下身軀,他側著眼,睫毛微動。
「願意。」
這是他給我的答案。
我心下一鬆,悠然笑了起來,「今年有一個幸福的開端。」
我更加明白,漂亮的少年終究沒有一顆與外貌匹配的心,他也不過是一個可以為了金錢妥協的俗人。
我這時才對他生出幾分真心實意的喜愛來。
因為他的膚淺和俗氣,我可以說服自己,是他自願要選擇與我為伍的道路。
5.
我有了一個小我十歲的男友。
這是個秘密,他所有的同學朋友都不知道我們的關係,他們甚至不知道林屹有了女朋友。
這不是個秘密,我的前夫和家人都恥笑我的行為,父母更是責罵我瘋了。
我統統不在意。
這是我為自己的生活親自調劑的激情。
楊嶽和知道了,還故作姿態的打來電話,「胥筱泉,離婚了也沒必要這樣吧。你都多大個人了,怎麼還去找那學校裏的學生談戀愛,說出去多丟你家裏人的臉啊。」
「我找誰和你好像沒關係,況且我和別人你情我願的事情,我又不像某人,我沒對不起任何人。」
林屹坐在我的副駕駛,看我掛斷電話後才問我,「誰啊?」
「前夫。」
他沉默下來,也沒多問。
我們兩個人都心知肚明,各自的感情都並不純粹,也沒有意願去插手對方以往的感情債。
要到林屹學校的轉路口,他已經解下了安全帶。
「就在這裏吧。」
「好。」
他不讓我送他直接進學校,我也不執著於這些事情,總是順著他。
林屹除了沒有公開我和他的感情之外,一切都做的很好,符合我對一個青春男友的需求。
這感情平穩的持續了四年,直到我資金周轉困難的那段時間。
那是我們矛盾最集中的階段。
我對這段感情生出了倦怠感,又一次爭吵過後,我說出了那句分手。
其實是賭氣,也是帶著試探。
我知道他並說不上愛我,但也應該對我或多或少的有些喜歡來著。
沒想到我一說分手,他就沒回應我的話了,把我的電話毫不留情的掛斷。
他走的幹淨利落,甚至連一句假惺惺的挽留和不舍都沒有。
從此橋歸橋,路歸路,我又變成了一個人。
6.
這段時間林屹一改剛重逢時的惡劣態度,仿佛那晚和我的唇槍舌劍都是幻覺。
他開始每天在微信上和我聊天,雷打不動的給我送花,在公司外麵等我下班。
搞得公司流言滿天飛。
這已經是明晃晃的追求了。
趙璐在茶水間笑嘻嘻的打趣我,「胥姐,你魅力就是大啊,這林總才和你沒見幾麵就被你迷住了。」
「我和他年紀差那麼多,沒可能的。」我笑了下,並不附和。
手機裏林屹的消息已經發了二十多條了。
林:晚上一起,好不好,一起去吃飯。
林:今天九月二十八號,胥姐姐。
他的生日。
我思考一下,回他。
胥筱泉:地點和時間總得告訴我吧。
沒過一會兒,手機亮起。
林:玉林坊,姐姐你想什麼時候去?
胥筱泉:下班就來,你在那裏等我。
7.
包間隔絕了其他人的窺探的可能性。
林屹坐在我的對麵,他穿著衛衣,多了幾分少年感。
「胥姐姐,你第一次給我過生日就是在這裏。」
那是林屹的十九歲生日,也是在這裏,甚至連包間號都對上了。
他穿著我給他新買的衛衣,清泠泠的坐在我旁邊,眼睛眨眨,看著桌麵上的生日蛋糕。
「生日快樂,小屹。」我把壽星帽戴在他並不柔軟的發頂,「以後的生日都陪你過,好不好啊?」
我教他雙手和拳許願,「心裏默念自己的願望才會靈哦。」
依稀記得他是說了一句好幼稚。
但他還是聽話的許了願。
「希望小屹的願望都能實現。」
吹滅蠟燭後,包廂裏的光弱了下來。
他的眼睛反而顯得明亮了幾分,盯著我,笑了起來。
「有很多願望,你已經幫我實現了。」
那雙眼睛像是天上的星星,散發著恒久的光。
遙遠的記憶讓我晃了神,我摁熄手機,「難為你還一直記得。」
「這些年我都記得的。」
「但是人要學會放下並不美好的過去,記得又不能改變什麼。」
「嗬。」這句話像是戳中了他的痛,因此輕嗤起來,「一段並不美好的過去?確實如此。」
我不理會他的敵意,「你不是恨我嗎?我們今天就把事情說開,之後你要是還恨我,都隨你。」
可是聽見這句話後,林屹卻開始裝傻,好像聽不見我的話似的。
他自顧自的給自己點起了蠟燭,笨拙的扣好壽星帽,雙手合拳做出一副許願的樣子。
過了幾秒,林屹睜眼。
他望著我,「你說過的,希望我的願望都能實現。」
我不想知道他許了什麼願。
我隻想解決這段早該在五年前結束的錯誤感情。
但是林屹雙臂撐在桌麵上,把那臉湊近了我,讓我一時忘記了開口。
「胥姐姐,今天是我們一起過的第四個生日。就今天,我想過的幸福一點,你不要說其他的好不好,陪陪我,你知道我沒有比你更親的人了。」
我不自主的看著他的眼,沉默下來,猶豫著到底該不該繼續扯清和他的關係。
他的睫毛上下顫動,像是他不安的心。
「我真的恨你。」
「可我也恨我自己。」一滴眼淚居然從他的眼睛裏跑了出來,「居然愛上了你。」
8.
事情總是瞬息萬變。
就像我之前是想和林屹斷的一幹二淨,沒想到陪他過了一個生日以後,我們的聯係反而更多了。
我老是想起他那滴孤獨憂鬱的淚。
我知道他淒慘的過去,正因為如此,我總是沒法說出離開的話。
不明不白的,我和他的關係緩和了。
「不要再來接我了,我自己有車。」在林屹又一次想要來接我下班的時候,我不得不冷下語氣再次製止他。
我不需要他這樣做。
林屹靜默一陣,「好,那我去你家等你,給你做飯。」
他手裏有我的鑰匙,我也沒阻止他。
隻要他不要再來打亂我在公司平靜的生活就行。
下午回去吃飯的時候,林屹的話很少,我沒太在意。
他的話一直也不多。
直到吃完飯收拾好廚房,林屹坐回了沙發上,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時間不早了。」我提醒他。
「胥筱泉。」他垂著頭,氣悶道,「為什麼不讓我去接你?」
我歎口氣,坐在他身邊,拍他肩膀安慰,「別人會議論的,麻煩。」
「有什麼好議論的?男女朋友接送不是很正常,又不妨礙他們的事。」
不,我們不是男女朋友。
「先不說關係。」我轉而拍拍他的臉,「我以為你會很懂我的感受呢。」
「畢竟從前我們戀愛的時候,我也包容了你的這種行為,不是嗎?」
林屹的身軀僵住。
「不一樣的,不一樣的......」
他低低重複,說不出其他的話來反駁。
9.
林屹雖然比我小十歲,但我不得不說,很多方麵,他都算得上滿分男友。
和他談了一年多,我漸漸地把這段感情當真了。
碰上休假,我突發奇想去林屹的學校接他。
也就是這次心血來潮的決定,才讓我恍然發覺,原來林屹從來沒有公開過我。
之前我沒在意過,可相處久以後再來想這件事,心裏總是有些難受的。
尤其是當我出現在林屹麵前的時候,看著他難堪的避開我,身後還跟著個女生時。
「林屹,怎麼不走了啊?」女生疑惑地盯住他。
林屹回身,聲音很輕,「我姐姐來找我了。」
女生把目光放在我身上。
我先一步伸手,掛起笑,「你好。」
「姐姐你好。」女生拘謹的和我握手,「我叫白澄茜,林屹的同學,你可以叫我小茜。」
「小茜。」我叫了一下她的名字,「你們有事情嗎?沒事的話姐姐請你們一起吃飯。」
林屹沉默在一旁,沒有要解釋的打算。
我都不用多思考,都明白他為什麼遮掩和我的關係。
和一個大十歲的離異女人戀愛,這個女人還說得上富有。
讓別人知道了會怎麼議論?
所以我忍下心中那說不清的失望,接下了林屹「姐姐」的這個名號。
我想,我雖然比林屹大十歲,但是在屈服現實這一方麵我顯然做的沒有他好。
晚飯大家三個人都吃的都不自在。
看著他們各懷心思的臉,我還是決定盡早結束這場折磨的會麵,「時間也不早了,我送你們回學校休息吧。」
白橙茜猶豫著,「會不會麻煩姐姐......」
「怎麼這樣想,就算沒有你我也要送林屹回去的,一點都不麻煩。」我笑著寬慰她。
回去的路上,他們兩個人都坐在後麵,透過鏡麵,我看到了白橙茜戳戳林屹的胳膊。
「你姐姐好溫柔啊,還漂亮。以前怎麼都沒聽你說過你還有個姐姐?真是的,我都要羨慕你了。」
林屹故意避嫌一樣偏過幾分,「沒什麼好羨慕的。」
白橙茜嘁聲,「身在福中不知福。」
兩個人的關係顯而易見的熟稔。
這段路不算長,隻是我的內心煎熬,總感覺像開了很久。
等送他們到了校門口,我鬆了口氣。
「兩位小朋友,晚安了。」我揮手告別他們。
調轉車身的時候,前視鏡裏還能看見林屹朝著我這個方向站著,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但是他是什麼表情,什麼心情,都不是很重要。
僅僅幾句話,他就把我從愛情的幻象中掙脫出來。
我們的關係不是因為愛才開始的。
偏偏時間久了,我就把這個根源給忘記了,或者說,我有意掩蓋了這不純粹的開端。
10.
深夜有人敲響了我的門。
「胥姐姐,是我。」林屹在門口說道。
我這才放心開了門。
「為什麼不在學校睡覺,大晚上的跑過來。」我給他倒了杯溫水。
「我給你打了很多個電話,你都不接我的,我怕你生氣要分手。」他接過去,「白天......」
「不接電話隻是因為開了靜音準備睡覺。」我打斷他,「沒事的,我能理解你。」
他像是泄了氣的氣球,張嘴,卻沒有話說。
「以後我不去學校找你了,免得耽誤你正常社交。」
林屹倒沒反駁我的提議,隻說到,「我隻是沒想好和他們怎麼解釋,要是和他們說起你,肯定會議論,到時候很麻煩。」
我很累了。
為什麼我的愛對於誰都是多餘,是麻煩?
我讓他不要再想,「今晚太遲了,你就睡這吧。」
林屹聽我語氣輕柔,放鬆了身體,「胥姐姐,對不起,我隻是很怕你一氣之下就要說分手了。」
「怕什麼,你這麼年輕帥氣,對我也細心。我隻要花花錢就能得到你這個男朋友,怎麼會舍得離開你?」我笑道。
「不要怕,我不會輕易離開你的。」
明明該是情人的話語,隻有我們明白內在真實的含義。
我明白他是因為什麼和我在一起,也明白他懼怕的究竟是什麼。
兜兜轉轉,不過一個「錢」字。
「知道了。」
他抿緊嘴角,直到我進房間都沒有再說話。
這個屋子,就算有兩個人也還是顯得好空曠。
11.
那晚的爭論仿佛是撕開了一點平靜的邊角。
林屹果然不再來接我,他像是隱匿入了我的生活。
我們的角色經過了五年的分別反而開始顛倒,他成了五年前的我。
這實在是一種玄幻的感覺。
晚上林屹進浴室洗澡了,手機放在沙發上。
震動的鈴聲響起,我下意識偏頭去看,正好看見「白澄茜」三個字。
兩個人還有微信,看來這幾年依舊有著聯係。
等林屹擦著頭發朝我走來,我下巴朝他手機的方向一揚,「有你的電話。」
他一看就熄滅了屏幕。
「不打回去嗎?」
「不用。」
「萬一小茜找你有什麼事呢?」
林屹微微變了臉色,但又很快恢複了正常,「她能有什麼大事,明天再回。」
我輕笑,「晚上沒什麼事都能給你打電話,兩個人關係還是那麼好。」
林屹緊跟著辯駁,「沒有!」
我覺得他實在是大驚小怪了,越這樣越是做賊心虛。
或許是從前經曆過了,現在我早已能夠平靜應對。
「我又不生氣,你願意和誰聊都行。」我拿起自己的手機翻看。
何況我們現在的關係不明不白,誰有有資格去插手對方呢?
林屹卻鬧起強脾氣來,非要把記錄給我看,證明他和白澄茜沒什麼。
我應和點頭,「行行行,知道了,先去吹頭發吧。」
他忽然用力握住我的手腕,逼迫我直視他。
「你為什麼不生氣?!」
「有什麼好生氣的?」
「哈哈哈。」他沒來由的笑起來,把我的手腕攥得很緊,「是沒什麼好生氣的,對你來說,不在意的東西為什麼要去消耗精力。」
「我說的對不對?」他瞪我。
我聳肩,「確實沒錯。」
「不管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你都沒真正把我當做一個男人,一個男朋友!」他有點絕望的吼道,「你對我的關愛就是對貓貓狗狗,憑什麼還想來要求我愛你。」
「那是以前的我了,在我認清現狀以後,我也沒再說過希望你全心全意愛我的這種糊塗話。」我更正道,「而且我是用心和你談戀愛的,你不能看輕我對你的付出。」
林屹驀地鬆了手,「我沒有看輕你的付出。」
「是你看輕我。」他的聲音好低,「也對,以前的我一無所有,你看輕我無可厚非。」
「可是我的自尊也被放得好低。」林屹的手順勢滑落,牽住我,「想要維持一段不公平的戀愛好難,我真的很難過,胥姐姐,你有發現嗎?」
「當初是你自己要選擇和我在一起的,我給了你拒絕的權利。」
我不能一再因為他的示弱而退步。
他急切的反問我,「是,是我自己答應的,但我隻問你,你有發現過這個問題嗎?」
我頓時啞口無言。
能怎麼回答,直說我確實沒有發現嗎?
我和他目光相交,這間客廳擠滿了寂靜和低沉,壓迫的我有些喘不過氣。
他讀懂了我沒說出的話,悶悶的笑起來。
一滴晶瑩的淚徑直滴落。
12.
我發誓,我真的決心想要盡快解決掉和林屹的問題。
每天總會時不時的冒出這個念頭,我默默告訴自己,不能再和林屹牽連不清了。
但臨了看著林屹的眼神,我就張不開嘴。
「你為什麼突然就變得這麼千依百順了?」
要是他的態度和最開始重逢的時候那樣,我想,我和他早就斷的一幹二淨了。
林屹剛出差回來,正在拿給我帶的特產。
他手下動作不停,「我一直都聽你的話。」
雖然事實是如此,但我仍反駁道,「胡說,不知道是誰有天晚上打電話來罵我。」
「不是罵......」林屹有點扭捏,「對不起,那晚我看見你,我,我有點激動,我不該那樣。」
「我很後悔,不應該對你說那些傷人的話。」他挪到我的身邊來。
見我沒掙開他的手,他便大起膽子來抱住了我,頭發紮得我發癢。
「那是我的氣話,對不起。」他的頭埋在我的脖頸,輕輕的蹭著,像是尋求庇護的孩子。
或許是年齡大了,麵對這樣的示弱,我總是難以拒絕。
我無奈的拍拍他的頭頂,「林屹,不要再有下次。」
「我知道的。」他又一次把話題轉到確認關係上去,「我們這樣和男女朋友根本沒區別,你什麼時候才願意和我重新開始?」
手機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我有心避開他的問題,看了眼名字,接通電話,「喂?」
「小泉!」電話那端的男人激動的叫我,「還聽得出來我的聲音嗎?」
林屹一瞬間抱緊了我。
「汪辜宇,你是出國了又不是變聲了,而且我有你的備注OK?」
「哈哈,是我太笨了。小泉,這周五我就要回來了,接風宴給我準備一個?」
「你隻管把自個兒好好的帶回來就行了。」我自然沒有不答應的,「半年不聯係,一聯係就要我花錢。」
「你和我分那麼清做什麼,等我回來帶你吃大餐。」
我還想說幾句話,但是目光一垂,對上了林屹繃緊了的臉。
「具體的微信聊,我這邊有點事。」
掛斷了電話後,房間出奇的安靜下來。
林屹像是躲在了我的懷裏,不肯出來。
「鬆手了,勒得我喘不過氣。」我試圖扯開他的手,加大力氣,「說了鬆手啊。」
他這才從我懷裏移開。
「誰啊?」
「朋友。」
「為什麼以前我沒聽過這個人?」
「大學的同學,和你在一起的時候都好幾年沒見過他了,提他做什麼。」
「一個同學,你和他關係這麼好?」
「他......」我忽然意識到哪裏不對勁,「停——」
「你怎麼跟審問犯人一樣?」我不滿地覷他。
但他卻不看我了,「沒有,隨便問問。」
一雙手死死地捏緊了沙發的邊緣。
13.
汪辜宇回國了,我開著車帶他去吃晚飯。
晚上的自助餐廳正是生意火爆的時候。
汪辜宇盤裏的東西迅速見底,又去拿其他吃的了。
「你這是餓了多久?」
「哇,你根本不知道,法國那裏的東西根本不是人吃的。」汪辜宇不服氣的說道。
我百無聊賴的點開手機,一道陰影落在我的麵前。
「回來這麼快?」我沒抬頭。
陰影坐在了我的左手邊。
我疑惑地看過去。
林屹穿著剪裁得體的西裝,連頭發都特意打理了一番。
「來這談生意?」
林屹輕輕地嗯了一聲。
我撇嘴,明顯不信,「那你怎麼跑我這來了?」
「想你了。」
「呃......」話音剛落,汪辜宇端著兩個盤子站在門口,有點尷尬的看向我,「小泉啊,你這不介紹介紹?」
我眼神威脅林屹安分點。
「這是我弟弟。」我不打算多解釋。
汪辜宇端著盤子坐下來,「弟弟好啊,我是你姐姐的朋友。」
林屹臉色有點憂鬱,「哥哥好。」
我想發笑。
像是多年前的場景顛倒了個轉,讓林屹也體會了一把我當初的心傷。
那經年沉鬱的苦悶,終於能夠被我輕易地提起。
14.
大學一百年校慶,之前的同學組織著一起回去參加校慶。
說起大學,那是我最自由快樂的一段日子。
於是我答應了汪辜宇的邀請,決定陪他一起去。
隻是我忘了一件事情。
楊嶽和牽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他揮起女孩的手和我打招呼,「胥阿姨好啊。」
「胥阿姨,胥阿姨。」小女孩清脆的喊我,「為什麼不來找月月玩呀。」
我擺不脫,隻能回應,「最近阿姨太忙了。」
楊嶽和簡直就是一個缺德的人。
抱著他和小三生的孩子來我麵前找存在感。
楊嶽和笑嗬嗬的走近我,「筱泉,跟你打電話你都不接我的,我們之間鬧得有那麼僵嗎?」
「抱歉,我的耐心隻是對你女兒,看在孩子年紀小的份上,才給你留幾分麵子。」我壓低聲音。
「哎呀,我都說了,我們倆幹脆放下過往的恩怨,重新結婚也不是不可以。」楊嶽和仗著人多,像是咬定了我不會輕易給他難堪,「月月這麼小,正是需要媽媽的時候。」
「而且你家父母對我也還是很滿意的,他們都原諒了我的錯,你為什麼不能原諒我?我們都三四十的人了,還有必要揪著以前的事情不放嗎?你看你,這些年一直單著,簡直讓你父母操碎了心。」
我真是氣汪辜宇關鍵時刻人不在身邊,不知道跑哪敘舊去了。
「你別來拉我下水,你都第幾婚了啊,要是和我再結一次都四婚了吧?」我冷笑,「你也別拿那兩個人壓我,我早就不和他們聯係了。」
自私自利的父母,憑什麼想要掌控我一輩子。
「你怎麼這麼狠心啊?」楊嶽和牽著月月,對她說,「你不努力討胥阿姨喜歡,以後你可就沒有媽媽了。」
我怒從心起,不知道楊嶽和在胡言亂語什麼。
一隻手牽住了我。
「你不要隨便造謠。」林屹出現在我身邊。
楊嶽和皺起眉頭,「你誰啊?」
「胥筱泉男朋友。」林屹把我拉到身後,「有你這樣的爸爸嗎?教自己的女兒亂認媽,自己沒本事找老婆就胡攪蠻纏是吧?」
「我可沒聽她說過她談男朋友了。」
林屹眼裏有一絲難過,「新談的不行?」
有不少人看過來,我拉走林屹,「別和他計較,讓他一個人丟臉。」
林屹牽住我的手掌,捏了捏,「不想你因為他傷心。」
15.
下午我們三個人一起準備回去。
汪辜宇和我去挪車了,叫林屹先在原地等我們。
沒想到等我開車回來以後,看見林屹和楊嶽和扭打在了一起。
「夠了!」我急忙停車,跑過去想分開兩個人,「不要打了!」
林屹聽見我的聲音收了動作,生生挨了楊嶽和一拳,倒在了地麵。
「楊嶽和你是瘋了嗎?!」我吼他。
汪辜宇牽製住楊嶽和,「好好的怎麼打起來了?」
楊嶽和狠狠瞪林屹,「他個男小三,打幾下怎麼了?」
我頭暈目眩,「你到底要做什麼?」
「他不就是你之前談的那個小男朋友嗎?小你十歲,不是圖你錢勾引你,你怎麼會和這種人在一起?!」楊嶽和怒笑起來,「我就說這個人怎麼這麼眼熟,原來幾年前我就見過他了!」
林屹垂著頭,喪敗的坐在地上,眼周青紅一片。
他沒有說話,好像是默認了。
我更加怒不可揭,「他是我自己選的男朋友,我以前就告訴過你們!我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你沒有資格說他一句壞話!」
「你不跟他道歉,那我就報警!」
我已經忘了自己多久沒有這樣憤怒了。
16.
林屹臉上還有些淤青沒消。
這幾天我請了假陪他,汪辜宇也提了水果來。
他坐在沙發上削蘋果,嘖嘖幾聲,「這就是弟弟啊?」
我正在給林屹塗藥,沒分給他眼神,「確實是弟弟啊。」
「咦,情弟弟。」汪辜宇轉頭來看林屹,「不過你這小子有擔當啊,有人欺負你女朋友你是真敢上。」
林屹此時有點靦腆,「都是那個男的不好,他撞見我就說胥姐姐,是個正常男人都忍不了。」
楊嶽和已經道歉了,並且支付了賠償。
但是我還是很生氣。
林屹反倒勸我,「不要為了那樣的人渣浪費心思,他之前辜負了你,你就早應該把他甩的遠遠的,不管他以後再怎麼求情賣苦都不能理。」
「我知道,我又不是傻的。」
吃過飯後,汪辜宇叫我送他出門。
「你又不是不認路。」
「送我幾步路怎麼了?」他擠眉弄眼的示意我。
我隻好送他一起走。
走在小區的綠化路上,汪辜宇問我,「你倆這是算男女朋友吧?」
「嗯......不算。」
「還不算?!」汪辜宇怪叫一聲,「我說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有本事,一談談了個小十歲的弟弟,還讓別人為你魂牽夢繞九年。」
都不知道他和林屹聊了些什麼。
但是我有我自己的顧慮,「你也說了,我們差十歲,我都快老了,他才多少歲?我以前意氣用事和他在一起了,但是現在不行,他可以有更多的選擇。」
我歎氣,「和他在一起不是耽誤他嗎?」
汪辜宇卻不認同,「和愛的人在一起不算耽誤,別人差四五十歲的都有。我跟你講,這些時間我觀察他,感覺他脾氣強,但是強得好啊,一心一意隻要你。」
「你非要推開他,你傷心,他也傷心,白白耽誤的是兩個人的時間。」
「而且你倆又不用考慮父母因素,隻管自己開心不就好了?」
汪辜宇看著我,「你也應該多順從自己的心。」
順從自己的心?
17.
公司跨年聚會上喝了幾口酒,臉上直發燙。
我想我是開不了車了,便撥了個電話過去。
「來接我回家。」
「嗯?好,好,等我。」一聽是林屹的聲音。
有一瞬間的衝動,想告訴他我打錯電話了。但是心裏又有一股隱秘的期許,把這衝動給抑製下去。
林屹來的很快。
同事們有些驚訝的看向林屹。
他淡淡的微笑起來,「我來接胥筱泉。」
人群發出哄笑聲。
我現在沒有那麼多精力去辯解,任由林屹把我背上了車。
一路上隱約可以看見有雪花飄飛。
林屹打開了暖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我搖搖頭,把車窗開了一條縫。
「去我家吧。」我突然蹦出這句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思考過沒有,「跨年。」
林屹捏緊了車盤,「好的,胥姐姐。」
一路都是林屹把我背著走的,我也享受這難得愜意的時光。
到了房間林屹就去給我倒了杯溫水,「喝一點吧。」
我接過那杯水,沒有喝。
「林屹。」我叫住他。
林屹坐到了我的身邊來,「怎麼了?」
「為什麼當初毫不留戀的就離開了我?」
我指的是分手,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留戀?」林屹的表情有一種無言的憂傷,「一無所有的年紀,自卑與自尊拉扯著我,我連留戀都不敢。」
「那段時間我們經常爭吵,我以為你說分手是因為嫌棄我是累贅,給你添麻煩了。我都不敢表現出難過,那樣多狼狽。畢業我就離開了這座城市去創業,我就想,總有一天我也要成為一個能為你擋風遮雨的男人,而不是隻能無能的貪圖你的溫柔。」
「溫柔?難道不貪圖我的錢?」我玩笑道。
「錢我自己能賺,就算沒有你,我也能活得好好的。」
「可是你給我的溫柔與安撫,是除了父母之外,再也沒有人給過我的。」
我問他,「那你為什麼不公開我?」
林屹把我抱緊了懷裏,「我不想聽到別人說我們不般配,我可恥的逃避著,你那麼美好優秀,我又有什麼?」
「我恨你總是覺得懂我的心,卻沒有站在我的角度去想過我究竟在意的是什麼。」
「但是比起愛你,恨是微弱縹緲的。」
我撫摸他的脊背,一隻手指向窗外。
「林屹,你看,外麵又在放煙花了。」
那天際被照亮,賦予了五顏六色的光芒。煙花一束束的衝向天邊,絢爛,奪目,讓人暫時忘記了其他。
轉瞬即逝的燦然,有著獨特的吸引力。
人生或許也該適時享受當下才有的美好。
我回過頭,林屹也跟著收回目光。
他看向我,眼眶有些濕潤。
又要掉眼淚了嗎?
但是這一次,我想他是因為歡喜而落淚。
我在他的目光中輕輕在他頰邊印下一個吻。
「新的一年開始了。」
他不可思議的望著我。
我笑起來,「我們要有一個幸福的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