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得了骨癌,身體變得孱弱不堪。
為了給他治病,我進高資廠裏打工,24小時無待機工作,累到胃出血也要拚了命掙錢。
直到我攢夠藥錢,想去給他一個驚喜,才發現真相。
他根本就沒病,也不是什麼身世淒慘小可憐,反而是海市富二代,而我累死累活打給他的醫藥費,則被他扔垃圾般當紅包發了出去。
沒關係,我始終相信辜負真心的人是要生吞一萬根銀針的,而在我死後,他真的吞針了。
1.
我有一個爸媽出車禍死了,和妹妹相依為命的男友。
我跟他談了八年。
他說他妹妹病重,所有工資要給妹妹交住院費,於是八年來他的衣食住行,包括消費都靠我在支撐。
周然雖然貧窮,卻有一張俊俏帥氣的皮囊,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主要活也夠好。
身世淒慘,父母雙亡,家有病重姐姐,三重buff疊加之下,我對周然十分憐愛,也更加寬容。
每次夜裏運動之後,他總喜歡像小狗一樣用腦袋蹭我,喘息著向我告白:「姐姐,我好喜歡你......」
他還很愛哭,總是患得患失,每次和我說話都紅著眼框。
「姐姐,這些年你跟著我太苦了,你還要養我......你會不會覺得我太沒用,想要拋棄我?」
「我一直拖累著你,這對你實在不公平,可我舍不得放手,我一想到以後沒有姐姐的日子我就心疼。」
他說到這裏總輕輕哽咽,那股可憐的破碎感惹得我心情一陣蕩漾。
「笨蛋,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嫌棄你?你在我心裏永遠是最好的,隻要你不離開,我就不會走的。」
我以為我們會一直幸福下去,就算他靠著我養也沒什麼。
可溫情很快破碎。
周然在我們三周年戀愛紀念日那天忽然暈倒,醫生說是遺傳性骨癌,有個從國外引進的特效藥有百分之八十的幾率可以根治。
可姑且不計平時的醫藥費,光特效藥就要一百萬起步。
盡管我心中千萬分不願意信我的男友會得“骨癌”,可他病痛發作時,痛不欲生的模樣讓我不得不相信。
明明自己疼到發顫,還要強撐著安慰我,說:「別擔心,隻是有點“癢”而已。」
醫生說,就算得不到治療,那最好也要交納醫藥費鎮痛壓製,不然患者隻會越來越疼。
我不願意看著他這麼痛苦,把所有工資都給他購買了鎮痛藥。
在此期間,我也沒放棄買特效藥的想法。
一百萬!這個數字對於我這樣的普通人來說就是天價。
為了籌到這筆錢,我把房子和爸媽給我攢的嫁妝都賣了,又辭了工作,找到一家包吃住的高資工廠。
在後來的五年裏,二十四小時無停息工作,累到多次胃吐血進醫院也不停歇。
這些事都是瞞著周然的,怕他徒增擔憂,我就主動隱瞞。
可距離攢夠錢還差一大筆,我想到了賣血。
賣血的收益很高,我每天拚命喝補品,每周末都請假,一抽就比常人多抽了一袋,直到第三次貧血暈厥,徹底被抽血站拒收才停止。
2.
抽血暈厥的次數過多,自然瞞不過周然,一番詢問他就知道了大概。
他心疼地抱緊了我,清澈地瞳孔映襯出我此刻的樣子。
蒼白瘦削的臉,發紫的黑眼圈,漫布的紅血絲,十分憔悴。
「姐姐,我真的不知道以後該怎麼回報你!你為我做的實在太多了!我好心疼你......」
他抱著我痛哭,神情中滿是虧欠。
我滿心的委屈被他哭的不上不下的,隻重新憋了回去,緊緊地回抱住他,像是抱著珍寶:「阿然,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你就是我堅持的希望。」
沒人知道,在許多次嘔血又忍著難受工作的日夜裏,我泄氣地想過不如就這麼死了一了百了,可想到等待的治療,又強撐著堅持下去。
那一晚,是我五年來睡過的第一個好覺,我和他暢談著康複後的美好未來。
幾天後,賣血的打款到賬,我終於湊夠了一百萬。
我真的太開心了,在把一百萬打到周然卡上的當天,我請了假,決定給他一個驚喜,告訴他,他有救了。
可命運總愛和我開玩笑。
我悄悄回到他租的小屋子裏,卻看到裏麵一片躁動,許多穿著奢侈品衣服的富二代把他圍成一圈,中心的他一身高定,尊貴帥氣,蔑視一切。
和我記憶裏那個喜歡撒嬌,穿著圍裙給我做飯洗衣的哭包截然不同。
他甚至連告訴我的名字都是假的,他不是小可憐周然,而是海市鼎鼎有名的蘇家繼承人,蘇家二少蘇少揚。
「蘇二少,當年隱姓埋名裝窮尋找真心鬧得沸沸揚揚,如今人家連“醫藥費”都給你攢好了,你不會真想把人娶進門吧?」
旁邊有人調侃,周圍的人發出陣陣笑聲,語氣中懷揣著對我的輕視。
他神情中滿是輕蔑:「玩具而已,當什麼真?」
他的小青梅陸苒嬌縱叉腰,抱著他的手臂說,「你們別胡說!蘇二哥喜歡的可一直是我!她那種窮酸鬼哪配得上和蘇二哥相提並論?」
有人笑著問:「聽說人家又賣房又賣嫁妝,還去黑渠道賣血才攢夠的一百萬,蘇二少,這可是難得的真心。」
「說真的,這麼多年了,真不心疼?」
蘇少揚神情晦暗,他為了炫耀早就把我打給他的一百萬提成了現金,他隨手抄起一疊,漫不經心地往空中一拋。
「喜歡?送你們了。」
看著我掙了許久的錢被他隨意揮霍,我渾身發寒,瞬間大腦一片空白。
原來和我相處八年的人,我以為的相濡以沫地愛情,都是我的一廂情願。
這八年,隻不過是富家公子哥突發奇想的一個念頭,一個遊戲!
那我這五年裏拚死拚活,虧空自己身體的工作又算什麼?
就因為我窮,所以我就活該當你們有錢人的玩具嗎?!
怒火充斥在心中,我猛的推開門,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一步步朝他走去。
「蘇少揚,騙我很好玩嗎?」
3.
蘇少揚的眼中劃過一絲驚慌與錯愕。
他像是沒想到我會在這種時候闖破真相,手上的紅酒輕輕顫抖,灑在了他手上,「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念念。」他的尾音輕到幾乎沒有,卻在這寂靜的場景中十分突兀。
對我百般欺騙,又自作這副深情想感動誰?
我不顧眾人驚詫地目光,大跨步朝蘇少揚走去,抬手狠狠甩下。
啪——
「把我耍得團團轉,看我為你拚命賺錢,為你的“病”忙上忙下,很有趣嗎?」
「蘇少揚!你踏馬的很閑嗎!玩弄別人的真心很有意思嗎?啊?!」
陸苒心疼地懸撫蘇少揚的臉,回頭扭曲地衝我尖叫:「你瘋了嗎!知不知道蘇二哥這張臉有多值錢啊?!」
所以的人都被這場變故給驚住,氣氛十分凝固,半響都沒人敢說話。
直到蘇少揚放下捂著臉的手,目光沉沉地盯了我許久,才意味不明地譏笑一聲。
「有趣啊,看你每天對我噓寒問暖,為了那點小錢忙得不可開交,多有趣?」
「反正我也膩了,本來就打算今天告訴你真相,你自己撞見了正好,省的我再多費口舌。」
他笑得如往常一樣溫柔,眼底卻是毫不掩飾地惡意,說出的話把一切假象徹底撕裂,「顧念池,我從來就沒喜歡過你,我喜歡的一直是陸苒,當初和你在一起隻是因為和別人打賭罷了。」
賭什麼?當然是賭他能不能裝窮在我這裏得到毫不保留的真心了。
我怒極反笑,胃部一抽抽絞得生疼,無法想象曾經溫暖的人會變得如此惡劣。
「蘇少揚,你真讓我惡心!」
我死死地盯著他,心中滿是恨意。
旁邊他的追隨者猛地起身把我往旁邊一推,嗓音不屑,「你算什麼東西?也配對蘇二少指手畫腳!」
整個人被甩撞在儲物櫃上,我的頭磕到了櫃子一角,眼前陣陣發黑,在胃部的抽搐下,止不住地想幹嘔。
好痛苦。
心痛,身體也痛。
曾經地點點滴滴像走馬燈一樣在眼前閃過,又在如今猛地破碎,我麵色發白,忍不住沮喪的想:反正我的人生如此失敗,要是就這麼死了也算了......
反正我也了無牽掛了。
酒杯猛地被摔在地上,蘇少揚突然站起來嚇了所有人一跳。
他麵色陰沉地盯著推我的人,「我讓你碰她了嗎?」
推我的男人瑟縮了一下,像是不解,「蘇......蘇二少?」
「滾出去!」
我不清楚他這句話是對誰說的,聽到的時候我已經掙紮著站起來,扶著牆壁搖搖晃晃地往門外走,聲音帶著自嘲。
「蘇少揚,蘇二少?哈哈。」
「如你所願,我一無所有,什麼都被你騙去了,你滿意了嗎?」
他瞳孔微凝,說出的話卻像是刀子一樣剜切我的心臟,「你本來就是一無所有。」
哈!搞不搞笑?
我為了他變賣遺產,拖垮自己的身體,賣血,放棄升學,結果他一句“我本就一無所有”否定可我的所有。
哈哈......憑什麼?
濃烈的情感徹底轉為滔天恨意。
4.
出了門,跌跌撞撞走在大街上,我卻感覺滿街紛鬧都與我隔絕開來。
喉嚨湧上一抹腥甜,又被我強忍著吞咽下去。
點開手機,微信列表上,和蘇少揚的聊天頁麵還停留在我給他發的那句“給你一個驚喜”,而他回了個貓貓開心的表情包上麵。
再往上劃,是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訴說日常,話語中透露著溫馨甜蜜。
誰能想得到這都是假象,“驚喜”也變成了“驚嚇”。
我冷著臉,手指按下刪除鍵,把他拉入黑名單,明明隻是簡單的一個動作卻仿佛用盡全身力氣,黑暗襲來,我再也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昏迷前,我聽到周圍人們驚慌的大喊,隨即倒入一個陌生的懷抱中。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三天,睜眼看見的是醫院的白色天花板。
「醒了?你感覺怎麼樣,還好嗎?」蘇雲清倒了杯熱水遞到我嘴邊,神情關切。
「蘇老板?」我有些詫異地抬眸。
蘇雲清是我兼職的一個大酒吧老板,給我開了個高薪的工資,那段時間緩了我的燃眉之急。
第一次遇見他是在公交車站,高大秀氣的男人無措地站在門口不知道該怎麼坐,我幫他滴了卡,加了聯係方式。
他是個很隨和的人,得知我的情況後一直對我十分關照,更是我多次病發把我送到醫院,對我病情為數不多的知情人。
此刻他的表情有些嚴肅,溫和秀氣的臉帶了些威嚴,「你知道你的病已經很嚴重了嗎?當時你心跳都快沒了!不是說有好好養病嗎?」
我神色苦澀,垂眸斂去眸中神情。
這些年因為不規律的飲食和作息,我的胃早就出了問題,許多次強忍著上班,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期,如今早就是胃癌晚期,活不了多久了。
養病又能怎麼養,還不是徒增消費?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說著說著就啞了火,看著我,眼神溫和又哀傷,許久才歎了口氣。
「我也不知道你遭遇了什麼,但顧念,愛人先愛己,你的身體還是要好好養著,別太辛苦了。」
我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我時日無多,已經是半隻腳踏入棺材板的人了。
生死攸關走過一遭,我也看開了,沒必要抓著恨一直走到人生盡頭。
但回到小出租屋,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時,強壓的情緒還是崩湧了出來。
他倚靠在巷子裏,一根根抽著煙,思緒斐然,見到我眼睛一亮,踩了煙跨到我麵前,視線劃過我額角,話語像機關槍一般吐了出來:「這些天你去哪了?你怎麼不接我電話?能不能把我微信拉回來?」
我聽著他話裏若有似無的擔憂,隻覺得譏諷,「與你無關。」
我繞過他往前走,卻被他猛地拉住手腕,「那天我不是故意要這樣對你的,念念,你聽我解釋......」
他拿出一盒碩大的鑽戒,眼中閃爍著不安,「我本來是想在那天找你坦白,向你求婚的......」
5.
閃耀地戒指像是在提醒我與他之間的溝壑如此宏大。
「我們早就結束了,我不糾纏你,你也別纏著我了行嗎?」
看著蘇少揚此刻的惺惺作態我有些厭煩。
「不是......我當時那麼說是因為他們都在那,我實在不好意思反駁才會......」蘇少揚有些焦急地反駁,伸手想像從前那樣把我摟緊懷裏。
我怒不可遏地給了他一巴掌,用力推開他。
「你鬧夠了沒有!蘇少揚,當初是你說玩膩了,把我當玩具,現在又死纏爛打,你惡不惡心啊?!你把我當什麼了!」
「你說全是因為別人,所以你就任由他們欺辱我,說到底你骨子裏不就是看不起我,覺得喜歡我是一種施舍,那你又何必故作情深?」
「但凡你敢承認一句你自己的心,我都不會這麼看不起你,蘇少揚,現在的你讓我感到惡心。」
往日裏讓我覺得溫暖的懷抱現在隻會讓我萬分抵觸和反胃,我靠牆虛虛扶著,感覺痛感隱隱浮了起來。
他眼尾微紅,像是委屈,又有執拗。
「我沒有覺得喜歡你是施舍。」
「我最開始確實是因為賭約,但早在相處中愛上你了,念念,我知道我最開始做錯了,我會改,你和我結婚好不好?」
「你答應過的,等事情結束了我們就結婚。」
蘇少揚眼角垂淚,看起來很是委屈,可我早就沒有往日憐惜地情緒。經過那日的相處,我又怎麼會不知道這人是性格這樣的惡劣涼薄。
「我答應的是周然。」
「我可以當回周然的......」
我沒在意他的喃喃自語,隻繞過他進了屋,把他毫不留情地拒之門外。
自那日之後,蘇少揚總時不時來騷擾我一下,惹得我不厭其煩。
電話拉黑,他就換號,打不通,就親自到門口堵我。他以為他自己是在懺悔,可這種不詢問就強製別人接受的行為隻會引起我的厭惡。
手機響起金錢到賬的聲音,是銀行卡被轉入一百萬的消息。
自那之後,蘇少揚像是打開了什麼開端,時不時轉賬一百萬五十萬進來,備注說是歉禮。
我不勝其煩。
想約他出去見麵徹底解決這件事,打開門,他在我門口不知道候了有多久。
見到我,眼睛就猛地一亮,「念念,你終於出來了!我帶你去喝咖啡,有你之前最愛喝的那一杯卡布奇諾。」
搞笑!整整八年,他都不明白我的喜好。
「那是因為你愛喝。」我譏笑看他,一字一句道,「蘇少揚,我最討厭喝的就是咖啡。」
咖啡太苦,而我嗜甜。
和蘇少揚在一起後,為了磨合兩人的性情和日常,我放棄了許多自己的喜好,他以為我們如何契合?
他喜咖啡,我就忍著咖啡的苦,去喝他最愛的那杯,喜辣,我就在無數次口味中點辣,即使我私底下被辣得胃疼也從不讓他知道。
類似的有很多,周圍的朋友都知道我喜好,而蘇少揚之所以不知道,隻不過是習慣了我對他的包容付出。
6.
親眼看著蘇少揚的深情麵具寸寸碎裂,我心中升起一種報複的快感,像是看他不開心,我就開心了一樣。
「你知道我最開始為什麼喜歡你嗎?」我笑著撕裂自己心上的傷口,鼻尖泛酸,隱隱有了哭意。
「你說你父母雙亡,我也一樣,你有個殘疾的姐姐,要養她,我以為我們會是互相舔舐,共同依偎前行的同類。你的原生家庭比我艱苦,所以我更憐憫你,事事照顧你包容你,為了你退讓千百步,改變原則底線。」
「但這一切都是假的,那我也收回我的喜歡,蘇少揚,別自欺欺人了,從最開始就是欺騙的感情怎麼可能成真?我們早就斷了。」
我把身上蘇少揚贈予的東西都還給他。
他從錯愕到驚慌,最後又緊緊攥住我的手臂不讓我走,張口便是偏執地威脅,「憑什麼斷?你愛上別人了?我不允許。」
他說,如果我不和他結婚,他就毀了我爸媽留得遺產,毀掉我賣出去的房子,讓我變成真正的一無所有。
狗急了都會跳牆,可人急了,就隻會抓著那點陳年舊事來威脅人聽他的話。
「我剩的時間本就不多了,隨便你怎麼威脅。」
我垂眸,麵無表情地回答。
「我窮,但我不賤。我還沒大度到能原諒玩弄我感情的人去和他在一起。」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眼睛死死盯著我,想在其中找到一絲猶豫地神色。
可是沒有,從始至終,我的表情都是冷漠而堅決的。
「哈,」他笑了一聲,一臉勢在必得的模樣,像是偏執得入了魔,「顧念,你逃不掉的,你一無所有,可你放得下曾經對你好過的“朋友”嗎?」
我心中閃過一絲不安。
他拿著手機屏幕在我麵前滑動,上麵是一個個曾經對我釋放過善意的熟人同事,「你不管不顧,但他們不行,因為你,他們失去工作寸步難行,許多工作都不敢要他們,念念,你也不想看到的對嗎?」
「回到我身邊來,我會對你好的,你注定屬於我。」
他循循善誘,伸手想觸碰我的臉頰,卻被旁邊衝上來的人冷臉拍開。
是蘇雲清!
我驚訝地看向他,竟然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在的這裏。
「蘇少揚,你還嫌害得顧念不夠慘嗎?!」蘇雲清曾經溫潤不在,我第一次見他氣得麵紅耳赤的樣子,比往日多了好多鮮活氣。
蘇少揚臉上閃過一絲驚愕,很快神情回歸陰冷,「大哥,在外離家多年,如今一見麵就要阻我?」
他目光在我和蘇雲清身上來回掃視,眸子眯了眯,「這麼多天不回我,就是因為我哥嗎?」
他這個哥哥還真是,從小到大,總愛搶他的東西!而不管什麼時候,他們都會偏愛他哥!
蘇少揚眼裏滿是嫉恨,手握的拳頭擰得死緊。
7.
「你沒資格質問她,她一天打幾份工的時候你在哪?她胃出血住醫院的時候你在哪?少揚,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頑劣不堪。」
蘇少揚的表情瞬間變了,怔愣地看著我,「念念,這是真的嗎?你怎麼不告訴我?」
姑且把對蘇少揚和蘇雲清關係的疑惑放下,我冷笑,「之前是不想讓你擔心,但你隻要細想也會知道,我一個月薪六千的普通人能如何在六年內湊夠一百萬?」
他眼神猛地一顫,失魂落魄地後靠在牆壁上,麵色灰敗。
他不是不知道,他隻是不願意去想,他享受著這份無私的愛,這讓他感到無比地迷戀和安心,所以他不願意去捅破它。
在蘇雲清的幫助下,那些與我關係良好的朋友沒有遭受到殃及,也幫我要回了之前變賣的遺產和爸媽留下的房子。
臨走前,蘇少揚冷聲警告,「就算我不是什麼好人,你以為蘇雲清就是嗎?你和他走得近隻會更慘!」
他走後,我看著一臉無辜地蘇雲清,心中有種怎麼也逃不掉他們蘇家人的無力感。
最開始隻知道蘇雲清家中富實,是離開家自己在外麵單獨做的,卻不知道他居然和蘇少揚是兄弟?
仔細觀察這張臉,確實與蘇少揚有幾分相似,隻是周身氣質迥異,這相似就被衝沒了。
但對比蘇少揚,蘇雲清也沒騙過我,他從沒在我麵前隱瞞過他的不同,隻是我沒有在意那些蛛絲馬跡,數次忽略了而已。
而我隨著他的敘述,才明白蘇家兄弟的恩怨。
蘇雲清從小到大都太優秀了,蘇少揚在他的對比下黯然無光,從小就很討厭他。
所有人都喜歡蘇雲清,但他喜愛自己的弟弟,就總把自己擁有的,任弟弟討要,就連繼承人的位置都舍得拱手相讓。
直到一次蘇雲清知道他不在的時候,家裏人會讓弟弟扮成他的樣子對外應酬,把弟弟當成他的替身,才鬧掰了離家出走直到現在。
那這又關我什麼事?想讓我直到蘇少揚性格事出有因,然後原諒他?
我心裏有些不快,就見他很快又開口。
他說,蘇少揚過於偏執,這件事也有他的錯,但蘇少揚性情早已定性,做錯事就該有懲罰,就算我要對蘇少揚做什麼,他也不會阻攔。
他又說,從小到大他已經讓得夠多了,這次不想再讓了。
我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可我何德何能要和他們糾纏上?
且不說我死期將至,時日無多,就算沒有,我也不想在後半生和這些情情愛愛死纏硬磨了。
「我很感謝你的幫助,」我垂眸看著手上失而複得地房產證,「你幫我的已經夠多了,我隻想在最後的日子裏看看從前沒仔細看過的世界。」
這已經算是委婉的拒絕了。
蘇雲清是個識趣的人,他收斂了眸中的情緒,疏離又禮貌地點頭,「抱歉。」
我頷首,算是應了。
回去後買了出國旅遊的機票,想在最後的時間裏看看不同的風景。
8.
上了飛機,蘇少揚卻陰魂不散地坐在我後座,一臉歉意。
「你到底想幹什麼?讓我自己一個人看看不行嗎?!你還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
我恨透了這種跑到哪裏都被人追著的無力感,更恨透了給我造成無數痛苦的蘇少揚。
「我隻是......擔心你在外麵不安全。」他張了張嘴,許久才押著嗓音開口。
「我也很可憐的,念念,你也憐惜憐惜我好不好?我爸媽從小就不愛我,他們隻愛蘇雲清!」
「隻要你願意讓我跟在你身邊,不管怎麼樣我都可以改的,你要我幹嘛都行的!」
我不想理他,沉默地閉上眼,任由意識陷入黑暗。
蘇少揚見我許久沒搭話,才發現我“睡著”了,也安靜下來,轉頭看向窗外。
飛機落地後,他亦步亦趨跟在我身後。
僵持了這麼久,我早已經疲於應付他,隻想徹底和他一刀兩斷,讓他不要再打擾我剩下的人生。
「你不是說會改嗎?那你不要再來打擾我了行不行?我真的很煩!」
壓抑了許久的情緒驟然爆發出來是很可怕的,我怒不可遏地尖叫,引來了機場不少人的注意。
可我已經沒力氣去管這些了,現在的我滿腦子都是對他的憤怒。
「不,除了這個不行,其他我都會改!」蘇少揚倔強地抿了抿唇,「憑什麼蘇雲清可以在你身邊維護你,我不可以?!」
他眸子暗了暗,「是不是隻有我哥死了,你們所有人的眼睛裏才能看得見我?你也能從新回到我身邊?」
「蘇少揚,你不能這樣做!」
我心裏一慌,猛地喉嚨湧上一股腥甜,下一秒,張嘴便嘔出血來。
男人的目光變得驚慌,急忙跑過來把我擁住,「念念!」
我抗拒地閉上眼,陷入昏沉沉的漆黑。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我就習慣了這抹安靜,甚至有時候我會放棄地想著,就這樣死了也很好,沒有債務,沒有壓力,也沒有病痛。
熟悉又陌生的病房,我看著許多醫生在我床邊忙前忙後,或歎氣或搖頭。
蘇少揚見我蘇醒,神情一喜剛要開口,就被人踹開的病房門所打斷。
「蘇二哥!你擅自離開海市,那蘇大哥怎麼辦?誰來替他出席活動!」陸苒又急又氣,衝上來指著我,「就因為這麼個人,你就要棄蘇家家族榮譽於不顧嗎?!」
她身後闖進來許多黑衣保鏢,就要抓著蘇少揚回去。
蘇少揚快瘋魔了,「你接近我就是因為我哥嗎?他都回家了,有什麼事你們讓他自己出麵不行嗎?幹什麼也非得鎖著我!這個繼承人的位置我不要了行嗎!」
我躺在床上看著這場鬧劇,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來。
他家逼瘋了他,他也就來逼瘋我,何其好笑?
「蘇家養你這麼多年,為了家族榮譽,你本就不該有自己的想法。」
陸苒一臉崇拜地捧著臉,語氣理所當然,「要不是蘇大哥不在,我何必跟在你旁邊借你的臉思念他?如今蘇大哥回來,我當然要好好為他分擔一下了。」
「多一個替身,蘇大哥也能輕鬆很多。」
9.
可沒人考慮過蘇少揚本身的想法。
在他認識的所有人裏,都覺得他應該當一個沒有思想的傀儡,任他們隨意支配。
想到這裏,我隻覺得他的人生是個悲劇,但並不憐憫,畢竟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蘇少揚麵色陰沉,回頭看我時又變得如沐春風,「念念,等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在他離開後,陸苒走到我旁邊與我對視,「你也不想再見到蘇二哥對吧?」
我眸光微閃,語氣十分肯定,「你會幫我。」
她點頭。
「我帶他回去之後,蘇家會管控他一段時間,如果蘇大哥不心軟的話,他短時間內不會再出現打擾你。」
「你想去哪,我可以幫你買票,掩蓋你的行蹤。」陸苒冷哼一聲,傲嬌道,「我這可不是幫你,我是幫蘇大哥,你走了之後蘇二哥才會專心幫蘇大哥做事,我以後嫁給蘇大哥也能輕鬆很多!」
我笑了笑,看到了女孩驕傲外表下隱藏的微末善意。
「好,祝你以後和你的蘇大哥能幸福。」
國外治療條件不錯,但依舊無法對我胃癌晚期的病症提出治愈的方案。
我也沒有想治病的想法,找來一張紙,抬筆寫了一封遺書遞給陸苒,「如果蘇少揚為難你,你就把這封信給他,說我死了吧。」
她垂眸看著手中的信,抬手虛虛抱了我一下,「我知道了,再見。」
蘇少揚徹底消失在我的世界裏,我壓抑許久的心臟終於可以喘上一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國外的建築風格迥異,帶著一股天生的自由感,但看久了終究還是沒有國內的家好。
一個人過於孤單,我又養了一隻狗,叫小樂,它最喜歡和我去看海。
陪我坐在海邊看日出日落,坐煩了小樂就會撒歡地奔跑,回來時便帶來幾個金發小孩,小孩亦步亦趨地跟在它身後,眼裏帶著明晃晃地渴望。
看見我時,小孩們從來不吝於誇獎,話語間帶著孩童時代地純真,可愛。
小樂撒歡地陪他們玩做一團,被他們珍惜地擁抱順毛。
「姐姐,你要來和我們一起玩嗎?」這是那群金發兒童中的一個華裔小孩。
他麵容可愛,靦腆地扯了扯我的裙子,在我的注視下又很快紅了臉頰。
看著他們的歡樂,我隻覺得曾經經曆的那些苦難離我越來越遠。
我摸摸他的腦袋,輕輕一笑,語氣十分可惜「不了哦,謝謝小紳士的邀請,但姐姐身體不好,不能劇烈活動。」
小孩失措地“啊”了一聲,意識到自己說中了我的傷心點,急忙揮手補救,「姐姐,沒事的,我......我可以告訴姐姐怎麼玩,姐姐不用跑的。」
「我們可以堆沙堡,撿貝殼......」
小孩急得快哭了,我噗嗤一笑,扯了扯他的臉,「好啊,那就麻煩你帶我一起玩咯。」
10.
那段時間真的很美好,可隨著時間的流逝,我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身體狀況的衰敗。
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或許是人死到臨頭都會格外懷念曾經美好的回憶,我開始格外想念曾經和父母一起居住的家,突然就很想回那個家看看。
人死他鄉為異客,我總要回到家裏的。
蘇少揚在我的記憶裏已經模糊得幾乎沒有了,淡到近乎消失。
直到最後,我滿腦子也隻剩下一個執念——回家。
我把小樂托付給了認識的好友,買了票,孤身回了國。
重新回到海市的時候,有種恍如隔世地虛擬感,渾渾噩噩地依照著記憶走回那棟房子,路上的景象都變了,隻有那棟房子還保持著記憶中的模樣。
家門口站著一個男人,男人看見我有些錯愕,隨即是驚喜,「念念!」
我盯著他的臉眯了眯眸子,聽見他聲音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厭惡和反胃。
我不認識他,我可以肯定。
對於陌生人,我一向懶得搭理,繞過他徑直走向房子,打開家門,裏麵是記憶裏的風格,卻沒有許多灰塵,像是一直以來都有人小心翼翼地打掃著一樣。
「念念,是我啊!我一直在守護著這個家,因為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他拉著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說著我聽不懂的話。
「我家放過我了,我現在不再是任何人的替身,我可以肆無忌憚的對你好了!」
「蘇雲清和陸苒結婚了,就算你現在還喜歡我哥也沒用了!念念,我好想你,你這麼多年都去哪裏了......」
我蹙著眉甩開他的手,「我不認識你!」
他踉蹌一下,更急了,雙手抓著我的肩膀,目眥欲裂道:「不認識我?你怎麼可能不認識!我是蘇少揚啊!蘇少揚你不認識,那周然呢?周然也是我!」
我有些厭煩推開他,靠坐在沙發上。
落葉歸根,魂歸故裏,我強撐著身體回到家裏已經是極限了,現在整個人都十分疲憊。
「不認識。」
他拿出一封手寫信,我認出了上麵是我的字跡,滿滿地一頁紙卻隻有一句話:
蘇少揚,我始終相信,辜負真心的人會吞一萬根銀針,痛苦地死去。
「這個呢?這個你有印象了嗎!這是你給我寫的遺書啊!」
身上的痛感已經麻木了,我疲憊地閉上眼,懶得再思考這些錯綜複雜地關係,「沒有,如果方便的話,請在我手機裏打電話通知一下我的好友。」
眼睛一閉上,再睜開就十分困難,我感覺自己的意識沉沉陷入黑暗,再也掙脫不開來。
蘇少揚惶恐地伸手探了探我的鼻息。
沒有呼吸?怎麼會沒有呼吸了!
他抱著我的屍體手足無措,去了醫院也無法搶救,隻聽見醫生失望地告訴他「請節哀」。
他無言,默默抱著我在房間裏待了好幾天,外賣商家有人吐槽,怎麼會有人瘋了定製一萬根針送到家裏的?
蘇少揚沒搭理,隻抱著我的屍體痛哭。
「我來陪你好不好?念念,你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