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將軍府的時候,我夜夜夢魘。
我在烽煙之中踉蹌前行,那是一片火燒的潦倒的戰場。
突見一身甲州的將領,他身高八尺,魁梧健碩。
隻是夢中人雙目滲著鮮血,殘缺的胳膊更是駭人。
他如一座山一般傾倒在我的麵前,我奮力哭喊,用盡全身力氣將他隱藏在死人堆裏。
隻是我始終看不清那將士的臉。
這是高長風入府前我常做的夢,這夢總是戛然而止,無論我如何再次入睡,都無法將這夢延續。
我甚至開始牽掛夢中人,是否活了下來。
夢的延續是在高長風入府以後。
他本是前來應征士兵,他說好男兒要報效國家。
我將親自縫製的平安節送與父親時,路過他身邊,有一種莫名的感覺,便多望了他一眼。
我未曾見過他,可就那一眼,卻讓我覺得我們之間似乎有著某種牽絆。
父親說我看他時,眼波流轉,好似母親吃的糖蘸山藥,都能拉絲了。
父親將他留在我身邊教我練武,說大夫說我體弱,適當練武可以強身健體。
他再想追出去卻已經來不及。
他留在我身邊,卻日日心思沉重,不見他臉上有半分笑容。
我便和他說,待父親歸來,我會和他說要他入軍營的事情。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高長風臉上綻開笑容。
清爽開朗。
自那日,他才開始和我話多起來。
他問我為什麼總是戴著麵紗,我說怕嚇到他。
他卻說我的聲音好聽,似曾相識一般。
麵紗後是我歡喜的笑容,我問他不怕戰場上的殘酷嗎?
我想起日日夢中的場景。
他搖頭堅定的說不。
他教我習武。
我便教他作畫,他竟也有了些許興趣。
我臉上的傷疤,讓我幾乎沒有社交,我融不進上京城的那些權貴女眷們。
所以潛心研究作畫,而他不同,他是天賦異稟。
將軍府後院裏有一片竹林,溪水叮當作響,鳥兒安閑停靠,他作畫時,我便撫琴。
我說報效國家也不一定隻有戎馬這一條路。
他笑著說我不懂。
其實我懂,隻是不舍。
我發覺我愛上了他。
我的夢不再是夢魘,丫鬟說,我已經許久沒有在夢中驚醒了。
是啊,高長風來到後,就連我的夢也發生了變化。
夢裏的我在入夜後,將夢中的男人從一堆屍體中拉拽到偏僻的鄉村茅屋中。
我夜夜的守候終於換回他的康複,隻是他的眼睛再也看不到了。
我們隱入深林之中,過著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
他的臉上有著燒傷,眼睛更是皺成凸起的肉疙瘩,手臂的殘缺讓他幾乎無法自理。
可那段日子卻是那樣的快樂。
我們在門前種了葡萄架,一旁的小菜園歪歪扭扭的被他圈起來,種的菜沒有一趟是直的。
他有時會為我畫眉,卻總是畫在我的額頭上,他低頭沮喪。
責怪自己定是將我畫醜了。
我說隻要我在他心中是美的就好。
閑暇的時候我會看著他,從殘缺不堪的臉上試圖畫出他曾經的俊美相貌,隻是得不到他的驗證。
他也會摸我的臉,每一寸,細細的,他說要爛記於心,就算是下輩子也要找到我,要好好看看我。
我說在你心裏,我有模樣嗎?
他點頭,說永生永世都不會忘記。
而高長風畫的第一幅畫便是一個女人的畫像。
他說他的腦海裏總是浮現出這女人的模樣。
直到他遇見蘇淺陌,蘇淺陌和畫像上的女人極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