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一共有六個孩子,我是最大的大姐,名叫招娣。
在我身下還有四個妹妹,分別叫盼娣,望娣,想娣和念娣。
終於,第六個孩子出生了,看著父母的笑顏。
我們知道他們懷裏的就是心心念念的弟弟。
麵對媒體采訪,父親笑著說他並非重男輕女,隻是覺得六這個數字吉祥。
過年時,在外好玩的弟弟終於返回故土。
他和一個高個子男生十指相扣,站在父親麵前忐忑的介紹。
「父親,這是我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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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麵對著我們一家,給父親遞上去話筒。
「生這麼多孩子是為什麼呢?」
年邁的父親慈祥的一笑。
「當初就是覺得六這個數字吉祥,六六大順嗎,沒想到就真的生了六個孩子,都是緣分。」
「可網上說你們是重男輕女思想,你是這麼想的嗎?」
父親沒有一絲猶豫的否決。
「不是的,隻是很巧合到第六個孩子就是男孩。都是緣分。」
「那這些姐姐名字都是招娣,盼娣什麼的,還不是重男輕女嗎?」
父親被問題問的愣了一下,隨後才又不好意思的笑了。
「我們都是老人,比較封建迷信,找過仙人算卦,仙人說這樣的名字以後能有本事。都是緣分。」
我們對父親的發言不過是左耳聽,右耳冒。
無論他如何解釋,如何掩飾,這個時代,自然沒有人再信他的這些胡言亂語。
隻可惜,我們幾個姐妹終究已經毀在他的手裏,現在才能見到父親被眾人批判,有些晚了。
采訪一結束,父親就嚷嚷著讓母親給記者帶上一些土特產。
記者拒絕跑走,父親罵了母親一句廢物後笑著坐在了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沾沾自喜著。
「這樣我就算火起來了,以後我也能學那些人在網上帶貨了。」
「你們啊,都是沾我的光知道吧!」
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已經讓我厭惡了二十五年。
二妹嗤笑了一聲。「你真惡心。」
「你說什麼呢!」父親一把拍在茶幾上。「我是你老子,你敢這麼罵我!」
三妹也不忍他,指著他的鼻子罵。
「老子?你就是個廢物!連帶著你那個兒子都是廢物!」
四妹年紀才二十歲,還不大,有些害怕,但看臉色也是忿忿不平。
五妹厭煩這個家庭,和父親大吵一架之後跑走。
卻不想被車撞倒,車速不快,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還是摔斷了腿,如今還在住院。
我看向母親,她還在廚房裏忙碌的炒菜,歲月讓她已經漸漸的佝僂了腰。
對於這樣的爭吵,她似乎已經麻木了。
或許,從她長大嫁給父親,到這個年紀,一直以來她始終都是麻木的。
這場爭吵被門鈴聲音打斷。
「去開門!」父親大喊一聲。
母親就趕緊放下了手裏的活,匆忙去開門。
我攔住母親,對她搖頭。
「我開吧,以後慢點走,你腿腳不好,不要摔了。」
母親連連點頭,掛著笑容。「好 好。」
說著又轉身去忙乎手裏的活。
我去開門,門外站著一個我既陌生又熟悉的麵孔。
他叫王天生,是我弟弟,也是我們一年到頭看不見人,卻要供養的一個“祖宗。”
「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你們都在家呢啊?」他驚喜的看著我們。
而我們隻是點頭。
對於他,我們曾經是恨,現在是無所謂。
他也不再和我們多說什麼。
父親看見他,笑的褶子都堆在了眼角。
「兒子,快來這坐,站著多累。」
他招呼弟弟,弟弟走過去,和父親一樣翹著二郎腿坐在了沙發上。
我和三個妹妹連著采訪已經站了一個小時,父親也未說一句站著累。
弟弟興奮的掏出煙點燃,抬起頭吐出煙圈。
三個妹妹厭惡的都躲了開,我卻眼尖的看見了弟弟脖頸下,鎖骨上的吻痕。
「你……談對象了?」我問他。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像是想起來什麼,看向父親。
父親的眼睛都發光了。
「兒子,你行啊,談對象了都,誰家的呀?多大年紀?怎麼不領回來呢。」
「要多少彩禮啊?」父親想了一下。「別太多就行,多點倒也沒事,你這幾個姐姐能給你掙。」
三妹聽了這話火冒三丈,脫口而出。「你有病啊?」
二妹。「你瘋了?他的彩禮錢,憑什麼我們給?」
父親又一拍桌子,瞪著眼睛。「怎麼了!他是你們的親弟弟!你們給點錢能怎麼樣?」
「你們的錢全都是他的!」
三妹。「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給他一分錢。」
二妹。「有本事你給他錢,我告訴你,你和他,現在還不滾出這個家是我們幾個仁義,你別欺人太甚!」
四妹點頭。
我依舊沉默著,從小到大,我被打罵的太多了,父親打母親,我和他叫板,他罵我。
他罵母親,我說他,他打我。
我管弟弟,他依舊對我吹胡子瞪眼。
我護著幾個妹妹,依舊免不了一場挨揍。
現在,我隻想保持沉默。
好戲,總要慢慢來,俗話說的好,好戲不怕晚。
姐妹三個眼見就要和父親打起來。
弟弟趕忙拉住了父親。
「爸!爸!不用彩禮,不用。」
父親一聽,又拽拽衣服坐回沙發上。
「不要彩禮?是不是那孩子身體有什麼缺陷啊?」
弟弟搖頭。「不是,什麼都沒有。但父親,姐姐們的錢還是得給我。就當有彩禮吧,我和他要一起做生意。」
他說話的時候滿是得意。
像是理所應當。
但我知道,他很快也會成為一個棄子,畢竟這棋,是我下的。
「好好,你大姐最有錢了,缺錢你就跟大姐要。」父親看我。
弟弟也看向我。「可以嗎?大姐。」
語氣就像是警告我若敢說一句不可以,父親就會打我。
我笑笑。「自然可以,誰讓你是我的弟弟呢。」
「姐!」
「大姐!」
妹妹們不滿意的叫我。
父親則是滿意的點頭。「還是我們招娣最懂事。」
「父親,隻要按著你的想法走,就是懂事是嗎?」
我笑著問他。
父親皺皺眉頭。「自然……是啊。你什麼意思?」
我搖頭。「沒事,就是想問問您對您未來兒媳婦的期望,我好幫您看看她懂不懂事。」
一說這個,父親來了興致。
開始了一段他的幻想,連臉上的毛孔都帶著笑。
「我的兒媳婦肯定得孝順,然後就是得聽我兒子和我的話,最好再給我生個大胖孫子,能生兩個就更好了。」說著他看著弟弟。「這姑娘是我說的這樣的嗎?」
聽他說著,我掐著自己的腿邊,忍住讓自己不笑。
弟弟眼神飄忽,不再看父親,臉色不是很好的岔開了話題。
「爸,我又沒什麼錢了,你給我點錢唄。」
父親點頭答應就往屋內走。
妹妹三個迅速站成一排攔在了門口。「這屋子裏的錢你不能拿!那是給五妹看病的!」
「你們要造反啊!給我滾開!」
妹妹們手拉手,一副誓死捍衛的畫麵出現。
弟弟跑到她們麵前,雙手合十苦苦哀求。
「姐姐們,五姐是你們的姐姐,我不也是你們的弟弟嗎?這錢就借給我急用,等我賺到錢馬上拿回來。還會翻倍給,好讓五姐看病。」
「呸!」三妹吐了一口唾沫。「臭賭鬼,爛貨!」
父親咬牙,抬手就給了三妹一巴掌,聲音大的我聽著都心顫了一下。
「父親,錢我給他,你別動五妹的錢。」
我走進屋子裏,從我鎖住的箱子裏拿出些錢,還沒等數,就一股腦都被父親奪走塞進了弟弟手裏。
「謝謝大姐,等我有錢了還給你。」
父親冷哼一聲。「還什麼還,這是你大姐該給你的,你花就行了。」
我這一舉動讓幾個妹妹也生了氣,一個個撅著嘴看我。
可沒辦法,五妹的錢,這兩個混蛋絕對不能碰。
晚飯做好,我們姐妹幾個跑去廚房給母親端菜。
菜剛放在桌子上,餐桌上坐著的父親和弟弟就一人一筷子吃起來。
父親吃著還要指點。「這菜怎麼這麼鹹!」
「這肉你怎麼做的,都臭了!」
「都說了不愛吃菠菜,你還炒!」
臭了,他卻吃的最香。
二妹。「那你都別吃,滾……」
我的幾個妹妹如今隻要對父親說話,開口就是罵。
母親拉住二妹,搖頭。
二妹這才瞪了父親一眼,閉上嘴。
等我和妹妹還有母親上桌,菜基本都沒有什麼了。
唯一剩下個炒菠菜,兩人一口沒吃。
他們不愛吃,可這是我們姐妹幾個最喜歡的。
小時候就是如此,母親每次剛做好的菜,端上桌就會馬上被他們洗劫一空。
後來有一天母親炒了一盤菠菜,發現兩個人都隻吃了一口就沒再動過。
於是我們姐妹幾個才敢大口大口的吃菠菜。
再之後,母親冒著挨打的風險也會為我們炒一盤菠菜。
我和妹妹們都不恨母親,我們知道她愛我們,我們隻是無奈和心疼。
心疼她嫁給這樣一個人,無奈她不懂的反抗和逃跑。
直到現在,再也逃不掉。
母親有時候也會哭,說是為了我們幾個孩子不走。
可我們並不感覺到那是愛,隻是覺得自責,漸漸的,這句話變成了我們姐妹身上的枷鎖。
覺得母親身上遭受的這些苦難都是因為我們。
我們想法設法的想要拯救她,可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絕,卻又一次又一次的說出那句。
「都是為了你們。」
我們愛她,她愛我們。
隻不過彼此之間都選擇了最痛苦的方式,讓人覺得這種愛也是一種窒息。
「爸,我吃完了,先走了。」弟弟一摔筷子一抹嘴,腳下抹油的跑走。
父親提醒他。「下次回來記得把我兒媳婦帶回來!」
我放下筷子,帶上自己的包也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