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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聆春錦繡聆春
琳妤

第一章

1

爹娘死後,男丁被判流放,我和姐姐則被貶為奴。

繡坊坊主貪圖我們家女子獨有的針繡絕藝,便出錢將我們買下。

姐姐不願意縫紉,還汙蔑我毀了布料,我被關進柴房受紮針之苦。

我勤勤懇懇縫紉換來的吃食,姐姐一邊罵我低賤,一邊吃完了我的飯食。

幾日後城門口發出公告,要挑選各地繡坊設計縫製新衣。

姐姐一番哄騙,拿走了我的設計圖,成了有名的繡娘。

從此她搖身一變成了繡娘中的佼佼者,而我則在繡坊中昏花了眼睛。

後來病發突然,我恍惚間為宮中衣裳繡錯了針法。

我跪在地上,向居高臨下的姐姐求饒求情。

她卻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最後我被人砍斷了雙手,丟進柴房,活活餓死。

再睜眼,我回到了我和姐姐初入繡坊那日......

——

“我可是沈府的千金沈頌音,我才不會給那些低賤的庶民穿針引線!”

她說著,就把我捧給她的布料推搡到地上。

似是不解恨般,她還站起身來踩上了幾腳。

“隻有你才會這般下賤,竟然把這麼好的手藝用給那些個賤民!”

“他們能有幾個錢,竟然如此賤賣我沈家的手藝!”

我撿起那布料,拍了拍上麵的鞋印。

可是她的鞋底早就臟兮兮的,這原本幹淨的布料,一時間竟然臟亂不堪。

就在這時,坊主走了進來。

“那布料是對麵米鋪老板娘定的衣服綢緞,你們......”

她的目光落到那布料上,瞧見滿是臟汙,立刻厲聲尖叫起來。

“殺千刀的!這到底是你們誰幹的!”

我張了張嘴,話未出口,姐姐便已經冷不丁開口。

“都怪我沒看好妹妹,她方才手抖,這布料便掉了......”

坊主滿麵怒氣地向我看來。

而姐姐正朝我使眼色,楚楚可憐地看著我,想讓我替她擔下這罪名。

我呼吸一滯,卻想起上輩子我認下了這莫須有的罪名後,被丟進了柴房。

整整三天,我吃的隻有餿飯餿菜,還日夜忍受著坊主的紮針之痛。

她說,要我記住,這輩子要學會認命,學會謹慎,學會看臉色。

而我的姐姐,則在外頭得了不少人的崇拜。

因為她雖然不願意親自縫紉,卻願意偶爾略略施教,讓無數的繡娘讚歎她的能力。

在外人眼裏,我與她簡直是雲泥之別。

這一次,我沒有替她擔下罪名。

我將那布料拿起,神色平靜:“回坊主,您仔細瞧瞧這鞋印,可是她的?”

這鞋底精致的紋路,絕不會是我腳上的布鞋留下的印跡。

姐姐立刻臉色難看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沒想到我居然不願意替她擔罪名。

她也萬萬沒想到,自己最看重的衣著得體,此時也成為了刺向她的利刃。

坊主眼睛眯了眯,隨後立刻叫人將姐姐的鞋子給扒了下來。

我姐姐慌亂地大喊著放肆,可是沒人理睬她。

“竟然真是......”對比了鞋印後,坊主怒氣更盛,“你這賤人,竟然還汙蔑自己的妹妹。”

“你妹妹可比你識大體多了!”說著,她立刻拍拍手,姐姐立刻被人拖去了柴房。

她大聲呼喊著我的名字,淚聲俱下:“妹妹,救救我!妹妹......”

我偏過頭去,跪在地上,誠懇地看著坊主:“頌蓉感激坊主明察秋毫。”

坊主將我扶起來,上下打量了我幾分。

“你若是願意獻出自己的手藝,我必然不會虧待了你......”

前世,我為了保護父母的手藝,即便是自己親手做衣,也不曾教授過他人。

可是這一世,我卻改變了主意。

我輕輕牽著坊主的手,語氣誠懇:“坊主,我願意。”

她愣了一下,隨後臉上堆滿了喜色:“哦?那可真是太好了。”

我不僅願意縫紉,此後,我還要傳授。

若要手藝有人繼承,自然利用繡坊是為最佳。

2

因為我的識時務,坊主特意為我安排了最好的屋子。

而到了照例放飯的時候,坊主也將姐姐的吃食遞給了我。

我被安排去給姐姐送飯。

食盒裏的飯菜算不上山珍海味,但卻有葷有素。

想來是為了討好我,姐姐這才有了這般正常的飯食。

相比起我此前落入柴房的待遇,可謂是天壤之別。

但我知道,這些飯,姐姐定然是一口也吃不上的。

麵子功夫卻總要做足,我拿著飯食,推開了柴房的門。

看清是我,她手裏揚起的東西這才沒砸過來。

她連忙軟了語氣:“妹妹,你快去求坊主把我放出來!”

“這裏陰暗潮濕,臟的要死,我當真是待不下去了!”

我沒有理睬她,隻是把食盒放到她麵前:“這是今日的飯食。”

她見我不回應,當即氣不打一出來,狠狠推翻了那食盒。

食盒裏的飯菜散落一地,立刻便有不懼人的老鼠和蟲子湧上來。

飯菜香氣和肮臟的臭氣混在一起,叫人作嘔。

我皺著眉頭後退一步,她卻嚇得尖叫起來,縮成一團,狼狽不堪。

“沈頌蓉!你快去求坊主讓我出去,我不要在這裏待下去了!”

我哂笑道:“姐姐若是沒胃口,不吃便是了,何必打翻了食盒呢?”

“想來姐姐是千金之軀,吃不得這些寡淡的飯菜,既然如此,我明日便不送了。”

她見我要走,急急想拉住我,卻被那鼠蟲生生遏住了腳步。

急得她當即大喊我:“沈頌蓉,我要吃那家門口附近集市的桂花糕。”

我臉色冷下來,扭頭看著她:“我們哪還有家?”

她自知說錯了話,臉色白了一下,隨即又命令道:“反正你快去給我買來就是。”

於是我朝她伸出手:“錢呢?”

她臉色更難看了,理直氣壯地反問我:“我哪來的錢?!”

我笑了:“那姐姐就莫要這般理直氣壯了,那桂花酥,可不是你一個窮人吃得起的。”

我扭頭就走,還順手關上了柴房的門,門外的小廝立刻將門鎖起來。

沈頌音在柴房裏怒不可遏地喊著我的名字,咒我不得好死。

我隻當沒聽到,轉頭就去繡坊裏練繡法。

此後我也沒再給姐姐送飯食。

三日之後,我聽說姐姐餓昏了,暈倒前喃喃著要見坊主一麵。

可是坊主正巧進了宮去,她的想法落了空。

直到夜幕降臨的時候,我聽說柴房走水了。

姐姐趁亂跑了出來,卻被小廝抓了個正著。

坊主正好下了轎子回來,似乎是得了好消息,滿臉喜色。

可是在看到燒焦的柴房時,坊主氣得當即便將她關在房子裏。

當晚我聽見姐姐哭得淒慘,想來也是受了紮針之痛。

那紮針之痛如影隨形,即便我已重活一世,卻依舊能想起那刺痛。

我鼻尖一酸,隻為自己前世種種行為感到不值。

3

那一晚,我做了一個香甜的美夢。

那個夢裏,我仿佛又回到了曾經幸福的沈府。

彼時,我爹爹還是京城裏有名的富商。

爹娘相敬如賓,也不曾納過妾,這一輩子都相互扶持著。

我和姐姐僅相差一歲,可性格卻有著天壤之別。

姐姐是個才女,從不收斂鋒芒;我則是個不愛說話的,整日沉迷繡工。

我們沈家最有名的手藝,就是縫繡的技藝。

這是我爹娘的致富手段,亦是我沈家的獨家技藝。

因為我不善言語,爹娘對我總會更關照一些,可落在姐姐眼裏,便是偏心。

後來,二王爺逼宮謀反,上位成功。

所有跟隨太子護駕的重臣和文官盡數被滅門。

我爹死在牢裏,母親本就身體抱恙,跟著去了。

沈家的男丁被盡數流放,女子則被貶為奴。

一夜時間,我們從名門貴女,變成了任人踩踏的賤奴。

娘臨終前,仔細拉著我和姐姐的手,要我們相互照拂。

因為我們是他們唯一的血脈,亦是沈家技藝最後的傳承人。

夢裏,沈府被貼上了大大的封條,我和姐姐被人蓋住眼睛,嘴裏塞上布條。

像是商品一般,被送來了繡坊。

耳邊,娘親要我們好好活下去的話語還在回蕩著。

可一聲驚雷,我卻猛然從床上驚醒。

我疲憊地從床上坐起來,腦海裏依舊是那些混亂的記憶。

深深吐出一口氣,看著床邊灑落下來的月光,我隻覺得滿身寂寥。

第二天一早,我出了屋子,卻瞧見了臉色不濟的姐姐。

幾日不見,她似乎瘦了一大圈。

縫繡的時候,她麵色蒼白,連針都拿不穩。

身邊的繡娘立刻嘲笑道:“就這還沈家繡藝的繼承人?”

“瞧瞧這位大小姐,竟然連針都拿不穩,穿針引線都不會,還這般清高!”

“莫要繡錯了地方,毀了上好的布料!”

姐姐頻頻看我,似乎希望我可以幫她說幾句話。

我轉身就走,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隔天,我正在繡坊裏同各位姐妹一起做帕子。

下一刻,坊主歡天喜地地走進來,招呼著坊裏的姑娘。

據說是城門口發出公告,要挑選各地繡坊設計縫製新衣。

這旨意乃是皇後所下,想來意義非凡。

我怔愣地聽著,忽略了身邊姑娘們的興奮和議論聲。

手上的繡針被我指尖無意識的捏緊。

上輩子,姐姐表麵上說著嘩眾取寵,背地裏卻私下將我哄騙了一番。

不僅拿走了我的設計圖,還哄騙我用日漸熟練的繡法,做好了圖紙上的衣裳。

她拿去呈入後宮,不出三日,便成了名滿京城的‘沈繡娘’。

從此她搖身一變成了繡娘中的佼佼者,不僅得了不少的賞賜,還得以去各地授課。

我則在繡坊中昏花了眼睛,連見她一麵都困難。

而她曾答應我,會帶我出這繡坊,可我等了一輩子,都沒將她等來。

4

指尖似有幾分刺痛,聽得一旁的文茵驚呼一聲,我立刻回過神來。

竟是我無意識地將針刺到了自己的食指指尖。

那血珠於指尖溢出,險些要掉到帕子上。

她忙不迭地拿出自己的帕子,及時將我手上的血珠擦了去,神色嗔怪。

“頌蓉,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觸及到她眼裏的擔憂,我連忙將客單的帕子放下,向她道謝。

我的目光流轉,落到不遠處的姐姐身上。

她麵色淡淡,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文茵問我可想去試試,卻招來姐姐一聲冷哼:“我們沈家乃是有名的繡藝傳人。”

“我若要參加,必然是奪得頭籌,哪還有你們參加的機會?”

“隻可惜我如今身子不好,這樣嘩眾取寵的東西,我不去也罷。”

當天晚上,姐姐敲響了我的房門。

可她打開房門的時候,卻僵住了笑容。

因為她看見我房裏還有一個人——文茵。

“姐姐深夜來找我,所謂何事啊?”我出聲詢問。

對於她的目的,我心裏門清兒。

果不其然,她走進來,神色倨傲地看著文茵:“我和我妹妹有話要說。”

這話卻是要趕文茵走了。

文茵臉上多了幾分不滿,不等她出聲,我便已經擋在了他們之間。

我笑道:“姐姐有什麼事不妨直說,我和文茵正在考慮新衣的設計,她尚不能走。”

文茵輕哼一聲,狠狠白了我姐姐一眼。

沈頌音氣極:“我不過是好心來幫你做設計,你竟然這般不識抬舉!”

“我倒要看看,你沒了我,怎麼拔得頭籌!”

她揮袖離去,頭也不回。

文茵‘呸’了一聲,嗤之以鼻:“像她這般裝模作樣的女子我見多了。”

“要我說,你與你這姐姐當真不一樣,你比她可務實多了。”

我笑了笑:“她驕傲慣了,隨她去吧。”

文茵沒再多言,當即拿出了她設計的新衣圖紙。

隻一眼,我便驚訝住了。

那圖紙衣裳款式新穎,針腳細密,比我前世的設計還要好看上許多。

“我徒有構思,手藝卻一般。但這我最喜歡的款式,如若可以,我是希望它可麵世的。”

“我觀察你這手藝也許久了。我覺著,隻有你能做的出來。”

她眼裏閃著光,一眨不眨地看著我:“若是可以,這圖紙你盡管拿去用!”

我愣住了,心裏卻泛上一股暖意。

可我還是拒絕了。

縱然她或許是好心,可我卻不得不防一切有可能的陷阱。

“文茵,我不能收這圖紙。”我認真道,“若你喜歡,我便以後有機會了,單獨給你做一件。”

“送進宮裏的東西,都是極其嚴苛的。我更希望靠我自己。”

文茵是個聰明人,眼裏的光芒更盛,深深點了點頭:“頌蓉,你放心,你定然能成。”

隔日坊主告知我們,宮中限製了時日,半月內須得完工。

而在此期間,繡坊內的工作仍要繼續,不得偷懶。

我一心想要走出和上輩子不一樣的命運,因此對這次的機會倍感珍惜。

白日裏我做繡坊裏的衣服,夜裏我便挑燈點燭設計縫製新衣。

文茵心疼我,便總會偷著幫我多做一些繡坊裏的工作。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近來一直安分守己的姐姐身上。

我了解她的個性,我知道她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果不其然,在我新衣即將完成的那日,我房中的新衣和圖紙已經不翼而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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