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動時,娘子不顧受傷的我,將護衛全部調走,去營救白月光。
我勸她留下,沒有護衛我會死。
她並不相信,反而認為我故意拖延時間。
“你的武功那麼高,沒有這些護衛也能逃。”
“你要是不同意,我便死在這裏。”
後來,我被眼泛綠光的災民活活啃食。
骨頭製成了佛珠,被她日日夜夜的戴在腕上。
1.
我從未想過,我竟然能從佛珠中解放出來。
靈魂在空中飄蕩,肆意的享受這難得的輕快。
卻在不經意間看見了我的娘子姬融雪。
她正在床榻旁給她的白月光顧懷瑾喂湯藥。
那是我從未享受過的待遇。
當初我與采花大盜糾纏,被偷襲一刀砍中肩膀,血流不止,渾身虛弱躺在床上,也隻是得到了她過來淡淡的一瞥。
說我沒死便不要打擾她禮佛祈福。
為顧懷瑾祈福。
“雪兒,你當初將元白兄扔在那個危險的地方,如今三個月過去了,元白兄都沒有消息,我擔心......”
顧懷瑾低著頭,抿著蒼白的嘴唇,神色有些惴惴。
姬融雪瞬間變臉,麵上透著明顯的不耐。
“別提他了,他武功那麼高,能出什麼事?要是真死了更好,左右在這府上我也不想見他。”
我難過至極,我的摯愛,此時正對另一個男人說巴不得我去死。
我忍不住捂著胸,彎腰悶咳了幾聲。
這是我武功盡失後,留下的隱疾。
纏繞多年,已經變成了習慣。
顧懷瑾笑了笑,搖了搖頭。
聲音溫柔,握住了姬融雪的手。
“雪兒,他畢竟是朝廷命官,如今杳無音信,若是朝廷追究下來,我們,我們或許會被處以極刑。”
顧懷瑾話剛說完,便開始紅了眼眶。
“其實,我怎麼樣都無所謂。可是我不想,你因為我而受到牽連。我仍然希望你是高貴無比的大小姐。”
跟當初騙著姬融雪帶著我的護衛去救他時一個模樣。
姬融雪心疼極了,在我麵前冰冷的樣子悉數融化。
溫柔的捧起顧懷瑾的腦袋,吻上了他的額頭。
我站在一旁羨慕不已。
畢竟姬融雪從未對我如此親近,即使是洞房花燭,她也冷冰冰的。
之後,便一直與我分房睡了。
“懷瑾,你記著,我們什麼都沒做。是他自己逞英雄,仗著自己武功高,所以讓我們先走的。”
“再說,李元白本就是江湖草莽,即使如今成為探花郎依舊不改習性。借此機會回歸江湖了也有可能,他一貫如此,令人厭煩。”
我靜靜的聽著她對我的詆毀與嫌棄,默默的將雙手插進袖管中。
習慣了,這是我聽過最多的話了。
甚至為了不讓她對我厭惡加重,我盡量躲著她。
每次都在她睡下後,悄悄溜進她的房門,看著她恬靜的睡顏。
那一刻我便會感到無盡的歡喜了。
姬融雪說完,為了讓顧懷瑾放心,甚至將侍女召喚進來。
讓她通知下去,不用找我了。
無論是江湖流浪還是死在外麵,都不管她的事。
畢竟,我在離開之前,已經給了她和離書。
我在一旁靜靜的飄著,看著她神色嚴肅的吩咐下去。
心裏酸酸麻麻的。
她看不上我是江湖中人,居無定所,便要求我考取個功名。
她嫌棄我整日打打殺殺,讓她不得安寧,所以我收起刀槍,隻做一名文雅探花郎。
我學習詩詞歌賦,學習她喜歡的禮茶樂曲。
我本以為,我的一腔愛意,能夠彌補我其他的不足,融化她麵上的堅冰。
可是我錯了。
不愛你的人,是強求不來的。
她的溫柔,從來都不會停留在我的身上。
我輕輕的用指尖彈走從眼角流出的淚水,雖無人看得見我,但我也不欲展現自己的軟弱。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2.
這邊兩人含情脈脈,你儂我儂地喂完湯藥後,姬融雪便走進了佛堂。
而我,亦不受控製的被牽引著跟在了她的後麵。
看著她跪在蒲團,虔誠下拜。
我突然有了一個念頭,會不會,她有那麼一絲可能,是為我求的。
隻是嘴上說著不關心我的話,其實還是過來為我求神拜佛的。
我的心裏抑製不住生出些許期待。
可惜,這些點點旖旎,都在她啟唇的一刹那消失不見。
“佛祖保佑,讓我的顧郎能夠身體平安康順,一世順遂。”
神色認真,眉眼都透著誠懇。
與從前一般無二。
我忍不住在心裏罵自己死性不改。
明明這是姬融雪每日必做的事情,我竟還會生出這些荒唐的期待。
看見她合十雙手,袖口下滑,露出了一截手腕,腕上的佛珠被磨得圓潤發亮,看得出來主人十分愛惜。
就是不知道,若是姬融雪知道那佛珠是我的骨頭製成的,是會被嚇得將它買起來,還是厭惡得將它扔得遠遠的。
總歸不會被用心對待。
一如當初,她不顧我受了重傷,將護衛帶走去營救顧懷瑾。
“懷瑾他身體不好,我讓護衛保護他,有什麼錯!”
甚至不惜拔下金簪,抵在脖頸,以命相逼。
一個金尊玉貴的大小姐,連隻兔子都不敢殺。
此時卻為了顧懷瑾,拿自己的性命威脅我。
甚至眼底猩紅而又狠厲。
我便明了,顧懷瑾對她有多重。
於是我放棄了,我默許了,若不然我身邊訓練有素的護衛,絕不可能違背我的命令。
我看著她急切奔向顧懷瑾的背影,期待著她能回個頭,看看我。
可是一次都沒有。
我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夫人,李小姐過來了,非得要見您。”
一侍女跑過來,將沉浸在回憶中的我給驚醒。
姬融雪皺著眉,被扶著站起身。
“帶路。”
走到侍女身邊,又回頭淡淡的說道。
“下次記得稱呼我為小姐,我與李元白已經和離了。自己去領罰吧!”
我心裏清楚,她這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跟我撇開關係。
甚至連個稱謂都斤斤計較。
“姬融雪,你給我滾出來。”
姬融雪還未走到庭院,一陣淩厲的遍風便衝她襲來。
我本能的湊過去,整個身體擋在姬融雪的麵前,伸出手去抓飛過來的鞭子。
但是我忘了,我已經死了。
所以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鞭子穿過我的手掌和身體,指向姬融雪。
姬融雪被嚇得往後一仰,腳下一軟,便摔倒在了地上。
不過萬幸的是,鞭子的主人極有分寸,未曾傷到姬融雪一點。
“咳咳咳,雪兒,你沒事吧!”
顧懷瑾顫顫巍巍的快步走了過來。
慌忙的將姬融雪扶了起來。
“夠了,你們兩個!我師兄還屍骨未寒,你們倆竟然就旁若無人的勾勾搭搭!姬融雪,你是不知道羞恥二字怎麼寫嗎?”
說話的人是我的師妹,李芸。
“李芸,這裏不是你能隨便亂叫的地方。你若是再這麼說,我便隻有請你出去了!”
“還有,李元白已經給了我和離書,如今我已經是自由之身了!你沒有立場管我。”
“當初若不是李元白趁虛而入,得到我父親的信任,我也不可能嫁給他。眼不見為淨,他是死是活又與我有什麼關係。”
姬融雪突然衝著李芸喊了出來,聲音尖利。
仿佛是要將這麼多年對我的不滿全都發泄出來。
我這才知道,原來我的娘子,竟如此厭惡於我。
不過現在,她的心願實現了。
我們永生不見。
3.
“你竟然如此想我師兄!姬融雪,你還是人嘛!你知不知道,我師兄為了你......”
李芸用鞭柄指著姬融雪的臉,憤怒不已。
但是因為顧忌對我的承諾,而無法解釋。
“為了我怎麼樣?你倒是說出來啊!”
“無非是為了得到我使用了各種下作的方式,甚至不惜彈劾我父親,逼得我家將我嫁給他。他這麼一個攻於心計的男人,有什麼好想的!他不配!”
姬融雪將鞭柄排掉,語帶嫌惡,將我貶低得一文不值。
我聽著她的話,垂下了眸子,苦笑了一聲。
原來我當初為了她安心生活而瞞下的事實,在她心裏留下了這麼深的芥蒂。
彈劾他父親確實是我幹的,可是是他父親通敵賣國在先。
而她家裏答應我娶她,不過是因為,她嫁給我之後,便不屬於姬家人了。
這樣能夠逃脫滅門之災罷了。
“你夠了!姬融雪!”
李芸氣憤極了,握著鞭子的手不停的發顫。
“姬融雪,我師兄真傻,竟然為了你這樣一個蛇蠍婦人,付出了一切!”
我也覺得我很傻,可是愛情本就會讓人變成一個傻子啊!
李芸看著他們怔愣的模樣,繼續說,
“姬融雪,你將他留在那裏,他又身受重傷,絕不可能還活著了。雖然沒有找到師兄的屍骨,這也給我留了個念想。但是我也不會允許,你這麼詆毀他!”
姬融雪被李芸篤定的聲音怔了一下,隨後嗤笑一聲。
“所以李元白除了詭計多端,又多了一項撒謊成性嗎?果然上不得台麵,竟然聯合你一起騙我。你甚至詛咒起你師兄了,也不怕詛咒成真。”
頓了頓,又毫不在意的說道。
“他武功那麼高,能有什麼問題!既然你說他死了,那他最好真的死了,死無全屍,要是再讓我見到他,我一定將他掃地出門!”
李芸聽到姬融雪這麼涼薄的話,驚呆了。
胸膛被氣得不斷起伏,拳頭攥的緊緊的。
“混蛋!”
李芸憤怒的甩出鞭子,直衝姬融雪而來。
這次並沒有留手。
“不要!”
我與顧懷瑾的聲音同時響起。
閃身擋到了姬融雪的身前。
鞭子穿過了我的身體,打在了顧懷瑾的後背。
李芸這一鞭威力很大,絲毫沒有留手。
所以顧懷瑾瞬間便暈倒在了姬融雪的懷裏。
人事不省。
“李芸,要是懷瑾有事,我要你償命。”
姬融雪憤恨的聲音傳來,隨後便一通慌亂。‘
我有些擔心的墜在姬融雪的後麵。
不是擔心顧懷瑾,是擔心李芸。
畢竟是我的師妹,她攜怒而使出的鞭子,有多麼厲害,我心知肚明。
顧懷瑾又一直身嬌體弱。
若是出什麼事,把李芸給牽連了,不太值。
姬融雪請遍了京城的名醫,這些大夫來了又去,都紛紛搖頭。
姬融雪的臉色越來越灰拜。
在佛堂跪拜的次數越來越多。
我看著她陰沉的表情,總覺得她會做出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舉動。
4.
果然,我猜對了。
姬融雪將顧懷瑾搬上了馬車,準備去求鬼醫的碧元丹。
鬼醫是江湖第一神醫,有活死人肉白骨之稱。
而李芸,在聽到鬼醫的名頭時,挑了挑眉,也跟了上去。
他們一行人順利到達了鬼醫住處。
卻被鬼醫拒絕在了門外。
“不可能,當初李元白能拿到碧元丹,為什麼我不給我!”
姬融雪不敢相信,瘋狂的拍打鬼醫的大門。
但是裏麵的人並不理會。
“你想知道我師兄是怎麼得到的碧元丹嗎?”
李芸在姬融雪身後幽幽的問她。
姬融雪猛地回頭,撲向了李芸。
“阿芸,你快告訴我,究竟怎麼才能讓醫仙給我,求你!”
她的聲音淒惶,仿若碎玉。
李芸隻是看著她,眼裏帶著奇異的光芒。
“我師兄,當初為了給你求取碧元丹,三跪九叩,一步一拜,從山腳拜到了山頂。”
聽了師妹的話,我搖頭失笑。
我知道,這是為了給我出氣,故意的。
我根本沒有做這樣的事情。
我不過是在鬼醫的門前跪了三天三夜,又做了五日試藥的藥奴罷了。
“好,我可以的!我去求!”
姬融雪看了眼昏迷中的顧懷瑾,神色變得堅定。
開始從山腳一步一拜。
我看著她那背影,突然想起了三年前,她中了蠱毒。
我在寒冬,背著她,頂著風雪,跪求了三日。
又答應成為藥奴,才得到了解藥。
她卻認為我奴顏婢膝,沒有風骨。
轉手將解藥給了同樣中毒的顧懷瑾。
“不過是一個解藥,你再求一次不就好了嗎!”
可是她不知道,碧元丹三年隻能製成一顆。
而現在,她為了顧懷瑾,親自去做她那不屑的事了。
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想起,曾經對我的嘲諷。
姬融雪一步一叩,終於重新來到了山頂。
卻沒有等到鬼醫的開門。
她氣憤的看著李芸,示意兩旁侍衛將她圍住。
“李芸,你個賤人,你在故意戲耍於我!”
她緊緊的盯著李芸,隻要李芸一點頭,便會讓侍衛將她碎屍萬段。
我皺了皺眉。
我不知是歲月的侵蝕,還是這才是姬融雪的本性。
明明初見她時,她正為災民施粥。
一襲湖綠長裙,如初春一道美景,正中我心。
可是如今,我以旁觀者視角審視她,竟發現她是如此惡毒。
褪去了對她的愛意,她這女人,也不過如此。
“別急啊,姬小姐,我師兄還在這裏跪了三天三夜呢!”
李芸無視那些護衛,徑直找到我當初跪著的位置。
用腳將雜草撥開,點了點地。
“快來,跪著求呀。要不怎麼救你的那位,情郎。”
姬融雪睚眥欲裂,揚手欲打。
估計是被這句熟悉的話,引起了當初的記憶。
當初我帶著她來找鬼醫,師妹不放心我,跟著我一起過來。
所以她看到了全程。
包括姬融雪如何逼迫我,又是如何對顧懷瑾噓寒問暖的。
當時她便說,我會被姬融雪害了性命。
現如今,也算一語成讖了。
“咳咳,雪兒。”
顧懷瑾許是被他倆人的爭吵聲吵醒。
掙紮的起身,拉著姬融雪的胳膊。
“雪兒,你不要,不要跪。都是我體質太弱了,萬不能如此為了我折辱於你。隻希望,待我死後,每年清明,你會給我上柱清香。”
聲音微弱,充滿感傷。
言辭間,都是對姬融雪的不舍。
姬融雪心疼極了,連忙回擁了顧懷瑾。
“懷瑾,你不會死的,相信我!”
說罷,便跪了下去。
這一跪便是三日。
鬼醫緊閉的大門終於開了。
從裏麵走出了一個小孩。
“你們,進來吧。”
姬融雪聽到後,高興極了。
起身將顧懷瑾環抱起來,想要將他帶進門。
卻因為跪了許久,身體虛弱,連帶著顧懷瑾一起倒在了地上。
狼狽不堪。
“誒?你手上這串,不是李探花骨頭製成的佛珠嗎?”